《只是想苟着》筱筱淅世

3、第 3 章放逐之地

　　艾铂尼斯没有控制马的方向，任由它越过土丘，踏碎流溪，默默感受风中的心跳声。
　　无星无月的夜晚，黑暗笼罩了一切，唯独森然的庄园被他闹得灯火通明，却仍然撼动不了无上的权威。
　　马匹套上水勒，原野上自由的精灵被一根根疆绳所操控着，只有被需要时才能等到喘息的机会。
　　马是这样，人亦如此。
　　身后的庄园越来越小，小到像一座精美的艺术品。艾铂尼斯勒停了马，久久凝望着那座城堡一般的建筑物，视线慢慢锁定在了一点，他好像能看见那间装饰淡雅的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但哪怕想一想，都能感觉脑中的刺痛更甚几分。
　　在疾风中冷却下来的脑子又被激热，被压抑许久的痛苦如潮水般袭来。紧紧握住缰绳的手，青筋凸起，指节发白。
　　草原上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急。迎面而来的风像是刮骨的刀，迫使他停下，走向来时的路。
　　身体凉的可怕，眼神却如燃烧着一团火。

　　破碎声响起，铁蹄再一次踏下，却震起一片银光。
　　艾铂尼斯向后望去，他所经之处，带起一只只银蝶。每一只银蝶在黑暗中闪烁着细弱的光芒，像是星星点点的荧光，最开始只有一点点，随着他的疾行，荧光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亮。
　　银蝶追逐着马背上的人，似成千上万的星光跟随着漫游，又似马背上的人挥洒着璀璨的星辉。
　　他驱使着马匹放慢速度，群蝶追上了想追逐的人，却又毫不留情的掠过，像是一阵银色的疾风。
　　星奔川骛，耿耿星河。
　　无数翅膀带起的风挑起银丝，又落下安抚神思的鳞香，艾铂尼斯像是被一条银河裹挟着前进，周围的黑暗被狼狈驱赶。
　　悄然停下，却没有一只银蝶为之滞留，它们飞向远方的黑暗与无尽的天空，它们弱小，低微，却又自由。
　　疼痛不知不觉间消失，艾铂尼斯注视着自由，意识却开始模糊了起来。
　　“离开了，就别再回来了。”

　　当艾铂尼斯再一次被叫醒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恍惚感，最后被猩红色的床具刺激回神，周身又开始散发低压。
　　他按了按眉心，原本还算安稳的心情在须臾间又笼罩着阴云，使得小心叫醒他的女仆直接跪下开始瑟瑟发抖。
　　她本就不愿做这件事，已经有不少前辈的尸骨。
　　“我昨晚去哪了。”恶魔的声音降临在耳边。
　　艾铂尼斯的问题没有得到及时的回应，他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手指动了动就想去枕头底下摸刀。
　　卡曼在此时推门进来，打断了他的读条，“早安，少爷，您昨夜去了马场，如果您喜欢的话，今日的马术课可以提前。”
　　艾铂尼斯摸着刀没有搭话，眼睛突然看向了卡曼身后拿着洗漱用具的洛夫。
　　比起其他人僵硬的像是雕塑一样的身体，他的身体仍然在微微发颤，在视线落在他身上时，连带着用具都开始发出轻微的响声。
　　好像忘记了什么，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塞芙特则在饭后开始了他每日的消食活动。
　　日光正好，晨曦初露，一只白色的蝴蝶从花丛中跃出，挣着翅膀停留在他的肩头。
　　“早安，塞芙特。”
　　塞芙特目送蝴蝶飞入晨光消失不见，看向前方黑发碧眼的卡曼。
　　“早安，卡曼大人。”
　　卡曼年轻的脸上挂着笑容邀请塞芙特一起走走。
　　“最近过得怎么样。”
　　“很好，当然要不是卡曼大人，这么轻松的活可落不到我身上。”塞芙特这话说的真心实意。
　　“有本事的人值得更多的优待。”
　　“我只不过是有点小运气，没想过母亲的小调真有用处，其实我小时候也经常失眠。”
　　卡曼的视线划过他白皙的脸庞，向下停留在了那双手上，修长干净，骨节分明，手背的脉络与青筋清晰可见。
　　“那你的母亲一定很爱你，不知道还有其他方式可以缓解失眠吗？”
　　塞芙特佯装思考了一下，“我的话，母亲让我学很多东西，消耗我的精力。”
　　但那时候说是睡过去，不如说是晕过去了。
　　脑子强制性关机。
　　卡曼停下了脚步，直视他的瞳孔，却并未发现任何不妥，“是嘛，都会学些什么呢？”
　　“缝制，做饭，熬药。”
　　“……”
　　卡曼的脑子空白了一瞬，眼神不由自主看向了塞芙特的喉结，然后又在他胸口打了个圈。
　　悠悠然收回了目光，“你的父亲没有意见吗？”
　　塞芙特谈到这个话题眼神柔和了许多，“他很爱母亲，总是以母亲的决定为主。”
　　但是在赶我出门这个决定上异常坚定。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位男仆小跑着过来，看见他的一瞬间卡曼的脸色就沉了点下去，阻拦他想要说出口的话。
　　卡曼歉意地对塞芙特说，“抱歉，我得先离开了。”
　　“祝您顺利。”

　　时间慢悠悠的走到了下午，塞芙特发现从一段路开始，每隔一块地方，就有一朵百合花被采摘，就像是不想被发现一样。
　　什么？这才多久，我就有失业危机了！
　　塞芙特顺着踪迹走了过去。
　　远远望见了一个女人，黑色的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背后，穿着一件长款白色睡袍，怀里抱着一只只含苞待放的百合，而水蓝色的眼睛还在瞧着花丛。
　　就像是刚从床上醒来，打开窗看见美丽的花园便情不自禁的跑了出来。
　　直觉让塞芙特停下了脚步。
　　“维芙，至少换件衣服。”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上位者的严厉，里面的宠溺却也显而易见。
　　“父亲，这些花好看吗？”
　　索瑞安看着那些还未绽放的花苞，带着白色丝绸手套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我的维芙好看。”
　　那是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半白的双鬓被整齐的梳到脑后，眼尾带着些细纹，整张脸只有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显示出不同来。
　　深邃却又温和。
　　塞芙特只一眼就确定了两人的身份，二小姐吉纳维芙和庄园的掌控者，并且迅速逃离现场。
　　什么事可以看什么事不能看，这他还是明白的。

　　夜晚，塞芙特在睡前晒了会月光，洛夫并没有回来，想也知道那位少爷又开始折腾了。
　　他不由想起了昨晚卡曼的话和今天卡曼的试探。
　　半个月，小调失效了。
　　说实话，时间比塞芙特预估的要久很多，毕竟在放逐之地，这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虽然咒语被他改良简化了许多，连咒词都被他省去了。
　　卡曼的身世应该不简单，至少比普通人要复杂点，当然也不排除异军突起。如果再教一次，会不会失效的更快呢？还是会长一点？
　　等等，这和我有个屁关系，塞芙特压下所有思绪，又把自己摊直了变成一条咸鱼的形状。
　　他只是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可怜人罢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老天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热爱睡眠的人。
　　再一次被叫醒，塞芙特看面前急红眼的洛夫无语凝噎。
　　洛夫看见他醒了张口就想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少爷找我是吗？”
　　洛夫愣住了。
　　“找我干什么？去马场吗？”
　　洛夫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口水。
　　塞芙特坐起身，“我可不觉得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仆人能被高高在上的少爷记住。”
　　“让我猜猜，那个恶劣的家伙想要你找个替死鬼？”
　　洛夫震惊了，都顾不得那个无礼的称呼，“你，你怎么知道！”
　　塞芙特冷着一张脸。
　　因为你已经干过一次了。
　　洛夫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求求你，求求你，去一次吧。”
　　他甚至跪下来向塞芙特磕头，随着砰砰响的撞地声，一点点血迹粘在了地上，“这是我第一次求你，求求你。”
　　塞芙特皱着眉看他，语气不敢置信，“你是在求我替你去死？”
　　洛夫抽搐了一下，猛的抓住塞芙特的手臂，“你很聪明，你一定能活下来的，不是吗，一定可以的，如果是你的话。”
　　“一定可以的！可以的！”
　　抽了抽自己的手臂，没抽出来，求生之人的意志力总是令人心惊，“那么要我干什么呢？总得让我有个准备吧。”
　　洛夫诡异的安静了一会，似乎是塞芙特软化的态度让他冷静了一点，眼睛却不敢看塞芙特，嗫嚅着开口，“我不知道。”
　　“但是你快去吧，时间快不够了，不然我们都得死的。”
　　塞芙特挑眉，“我明白了，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选择我呢？”
　　“因为。”
　　嫉妒
　　“你帮过我啊。”
　　嫉妒你可以不用面对那个魔鬼。
　　“你这么好，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
　　嫉妒你过得那么轻松。
　　“下次，我来帮你吧。”
　　如果有下次。
　　塞芙特抽出了自己的手臂，在洛夫希冀的目光中摸了摸他的头，缓缓启唇。
　　“傻孩子。”
　　银蝶再次启航，一边的翅膀载着一个深切的渴望，一边的翅膀拖着一个瑟缩的灵魂。
　　当晨光再次踏足大地，塞芙特整理好自己的床位，还特意打扫了一下房间。
　　争取给自己的新室友留下一个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