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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幻雾之森 ...

  •   兰阿的受欢迎在安德鲁预料之中。
      光是他那一张脸,就足够让他享受人们的追捧了。

      或许有人对她仍存戒心,但是对兰阿,他们似乎完全忘记“旧恨”和科林书院上笔触沉重的字句了。

      林修在向她解说,缰绳的控制和身体发出的信号,是驭兽的关键。口头指令只能作为辅助。

      侍卫骑在雪角兽上,神色严肃,身姿矫健,捏着缰绳游刃有余地骑了一段。
      他没有骑太长的路段,侍卫骑马,大人在下面走,不成体统。

      林修勒了勒缰绳,雪角兽就乖顺听话地停了下来,林修利落地从他背上下来,雪角兽还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讨好地蹭了蹭他。
      林修不轻不重地拍了它的颈侧一下,没好气道:“这畜生势利着。您对它温柔,它反倒蹬鼻子上脸。”

      他话这样说,仍用手撸了撸雪角兽的毛。林修从小和这些兽类打交道,知道怎么下手。

      雪角兽舒服得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欢喜得恨不得用头蹭蹭他。

      林修不客气地把雪角兽身上的缰绳猛的用力一拉,雪角兽猝不及防,不情不愿地跪下。

      安德鲁从头到尾旁观,说:“你很擅长和它们打交道,”
      即使雪角兽被林修驭服跪下,还是有些偏高。林修看安德鲁要上去,再次准备跪下让她踩着自己的背上去。
      这很常见,真的。有的奴仆把这当做荣耀。即使他从未这么认为。
      但如果是安德鲁大人,那他是愿意的。

      可安德鲁又一次拦住他弯下去的动作,用手掌抬住他低下去的前肩,她继续说着话,只是手上微微用力。

      “可以继续做驭兽师,也可以做学院里教导驭兽的教师,为什么要来当侍卫呢?”

      “大人,为什么……”林修终于忍不住问。
      安德鲁按着雪角兽的背,尽量快地骑上去。

      总不能说,我根本就不想融入你们的制度,你们的国家,你们的文化,你们这里畸形的等级,思想和信仰。

      “我只是幸运一些,才地位能在你之上,能让你服侍我,而不是我服侍你。我们都是一样的,平等的生命,我不比你尊贵,你也不比我低贱……”

      也不知道安德鲁说自己幸运的时候心里有没有觉得好笑。

      安德鲁说的是心里话。她在过去生活得并不好,投胎投得差,仰人鼻息地过活,倒从没觉得有人高她一等。
      无非是运气比她好,现在可以站在高台俯视她在烂泥里挣扎。

      如果是高尚的人,那她敬畏。如果是高贵的人——她从不觉得有人比她高贵。以前在金字塔当垫底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接近金字塔顶了照样没变。

      林修打断了她,震惊地否认:“您怎么会这样认为呢?您深受神的宠爱和庇护,当然天生比我们高贵。”
      安德鲁看着侍卫不可思议而坚决的表情,闭上嘴,不再提。

      她专心骑雪角兽,试着慢慢加快速度,扯开话题,和林修闲聊:“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安德鲁离人群较远,他们还没来得及过来打招呼,安德鲁已经骑着雪角兽渐行渐远。

      “父亲病重,家里没失去了支撑,我就到克林堡做侍卫了。”相当于把自己卖进克林堡,可以立马得到一大笔钱。
      林修说得简洁又淡然,没有过多地赘述。像他这样的人有很多,比他凄惨的人更多,不幸得花样百出。
      安德鲁想起那句“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怎么不去做皇室驭兽官?”
      “大人,您一定是在笑话我了,”林修迈大步子,方便跟上她。“我的出身够不上。”

      安德鲁换了一种他能接受的说法,“神眷者,都是具备纯洁高尚品格的人们,他们灵魂的美好打动了神,才能有幸获得神的眷顾。”

      “难道在你心里,神眷者就是克林堡里住着的皇室和大臣吗?”

      林修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安德鲁,她看起来周身有种清贵气息,像一位不折不扣的神官,庄严高贵。
      林修不禁慢慢张口。

      玫拜跑了过来,打断了他要说出的话。
      “安德鲁大人,您怎么把我一个人甩在那儿呢?”玫拜委委屈屈地跟着安德鲁,走在安德鲁另一侧,说着还瞪了跟她“争宠”的林修一眼。

      安德鲁说:“不怕晒黑吗?跟着我很累的。”
      玫拜一瞬间想退缩。
      这个世界以浅色为美,肤色越白越美。比如安德鲁这样足不出户皮肤偏白的黄种人,放在脸上搽一斤粉的女眷里,黑得不像话。安德鲁偶尔会幻想自己没有穿越,只是误穿入鬼片。

      但是事业心还是最终胜出,她说:“服侍大人是最重要的,别的任何事我都不怕!”

      安德鲁笑了笑,向拉着安全绳的林修道:“林修,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林修集中精神,准备回答她接下来的问题:“当然,您尽管问。”

      “好……啊!”
      雪角兽挣脱林修手上的安全绳,狂奔出去。

      林修瞳孔骤缩,玫拜一时间被吓住了,然后惊叫了一声。
      林修飞快追上去,大声喊玫拜回去叫人来。

      和驭兽场连着的……是幻雾之森。
      林修捏紧了拳头,加快速度。

      安德鲁身体前倾,几乎抱住雪角兽的后颈。
      她一头钻进茂密的丛林里,听见后面林修的喊声渐渐消失,用力勒住缰绳。

      雪角兽狂躁不满,用力甩着身体,想把她摔下去。
      安德鲁手上仍用了全身力气勒着它,像是要把它勒死,又施了个法术,让它直接倒地了。

      安德鲁从它身上下来,雪角兽看起来很有精神,可就是站不起来。她睨它一眼,抬脚走开了。

      林修晕倒在丛林外,他被不明的草叶划伤,毒素扩散晕倒了。安德鲁确认草叶只是让他休克,没有生命危险,就利落地原路返回。

      她要进幻雾之森。
      安德鲁把之前隐形起来,保护她不被草叶割伤的法阵加强。
      雪角兽体型庞大,被割伤没有立刻晕倒,但也不会撑太久。不用担心它。

      这个幻雾之森,到底有什么秘密?让这么多人提起又忌惮。创世神创造这里,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有直觉,这里一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换句话说,找到一些关于创世神的线索。

      幻雾之森遍布半人高的绿植,样子像蕨类。

      安德鲁还从没见过这么高的蕨类,叶缘锋利带毒,生长得很野蛮,没有给人留路。
      这里几乎无人涉足,所以也没有路开出来。安德鲁一个直形法阵排过去,以为能直接把森林打通。

      结果散发着红芒的直形法阵,随着她的意念铲清绿植,在高大数木间清出一条路来,却没有打通,而是没入白色的雾气里。
      那雾气向她弥漫过来,开始把她包围,吞没。

      安德鲁无意识地抓了抓手掌。那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抓住。

      世界由神创造。祂控制一切,只要祂愿意。
      是你吗?浓雾后的控局者。

      红色的巨型法阵在森林里,以安德鲁为中心展开,却没有伤害到一片叶子。

      白色雾气被映成红色。
      安德鲁布法阵已经不用念字,怪羞耻的,她想出这个法子只是中二病犯了。没想到歪打正着。
      现在她找到规律,只在对付祂时加入一些她以前世界的元素,不用再念字诀。

      创世神创造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之外的东西,却是祂无法控制的。

      按理她钻研了这么久,又有兰阿帮忙,效果应该是加强了才对。
      浓雾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

      安德鲁视界已经被染红了,她现在看东西跟上了个深红色的滤镜似的。
      法阵已经快扩张到覆盖整个幻雾之森,攻击一切活动的生物,避开了绿植、休克的林修和暂时无法动弹的雪角兽,就什么也没有伤到。
      法阵瞬间收回,安德鲁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喘气。

      .
      神殿。

      神察觉到,有人闯进幻雾之森。
      闯入者的情况紧接着呈现在神殿的水镜上。

      一身骑装的闯入者单膝跪在地上,跪在雾里。
      一双黑眼睛里散出红光,如有实质,黑眼球里露出的红芒被气流吹得尾部飘动。

      异世者满口谎言。
      神使,神眷,恩赐,珍视,张口就来。说谎如喝水。

      以祂的名义在克林堡攫取特权。
      蒙骗所有人。
      包括兰阿。

      她该被审判。
      创世神目光再度落向水镜,上面开始波动。

      幻雾之森对异世者无可奈何。
      但创世神可以。

      安德鲁看东西不再全是红通通的一片时,浓雾已经散去。周围的“蕨类”和“乔木”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安德鲁站在街道中央,行人来去匆匆。
      她大脑宕机了,一脸茫然。

      这不是她的家乡。这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踏足的大学,所在的城市。
      她曾在网上找到过这个陌生城市的图片,偶尔拿出来看时,她心里会不断生出斗志和征服欲。

      这里和她想象的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出入。
      “打扰一下,请问你是锡城大学的新生吗?”
      安德鲁回过神,看见一个长相清甜的女生。

      “是......是。”
      “啊,学妹你好,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学姐了。”
      女生笑起来更甜了,没有攻击性,但又让人感到并不柔弱。安德鲁感觉被治愈了。

      “我来帮你提行李吧,那边还有你的学长学姐们呢......”

      安德鲁本来想拒绝,可学姐已经准备接过自己的大行李箱了,看上去不是客套。
      她赶紧把大行李箱移开,把小一点的一个递过去,那个行李箱更轻。

      安德鲁很喜欢这个学姐,不介意多在这里待一会。
      “看见了吧,前面就是锡城大学了。学妹你是哪里人呀?哦哦,那很厉害啊!我听说你们那里考生很多,高中肯定很努力吧……”

      锡城大学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
      大厦倾塌。
      四周的建筑和人一瞬消失,一瞬出现,不住闪动着,似乎维持不住。

      安德鲁下一刻出现在楼道里。楼道空气不流通,一股霉味。老旧的声控灯久久不响应,周围黑黢黢的。
      学姐呢?

      一个妇女打开门,翕开一道大门缝把垃圾袋放门口,一抬头准备关门,发现站在楼道的安德鲁。
      “呀,囡囡回来了……”

      新鲜,她还从来没遇见过回家的时候家里有人。

      “囡囡,累坏了吧?休息一下吧。妈妈给你做了糖醋脆皮鱼,你爸去你最爱的蛋糕店给你提生日蛋糕了。”
      囡囡?她在街上撞见她这么叫另一个小女孩,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那时候她躲开了。少拉扯最好,浪费她时间精力。
      她从来不过生日。

      “囡囡,快别愣着,来尝尝味道。”
      安德鲁鸡皮疙瘩掉一地,不过倒还是挺馋脆皮鱼的,准备走过去接过筷子。
      周围环境再次不稳地闪动。
      ......就不能让她先吃上一口?

      这次是在一栋别墅里,旁边分别坐着一位端庄的美丽妇人,和戴着眼镜看报的中年男人。
      “小韧想报哪个兴趣班呢?我之前听你说你想学口琴?”女人在给她剥鸡蛋蛋。
      合她口味。她早上更喜欢吃水煮蛋而不是煎蛋。

      男人看完一面,开始翻报纸:“要是报了就好好学,有点长性。学习上也不能放了。”
      她读高中的时候想学口琴来着。
      在小时候她也想过学钢琴,小提琴,或者吉他,舞蹈。最后只有口琴的念头留了下来,因为便宜的口琴只要两位数。不用考虑请音乐教师,可以从网上下教程视频。

      但光是靠自己,从那个地方,那个学校考出去,就要花掉她很大力气了。别的时间,她不敢多浪费。

      男人翻报纸的手顿了顿,“不要绷太紧,”
      他好像是纠结了一下,还是说,“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

      妇人笑起来,温柔又美丽动人,把剥好的白鸡蛋递给她。
      “你爸就是这样。”

      她接过白鸡蛋吃起来,对女人道谢。
      “这傻孩子,跟我谢什么呢。”

      别墅崩塌,夫妻二人也化成碎片消失。
      在消失的前一秒,男人还是用严肃又别扭,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看报。女人则用满含爱意和关切的目光看着她吃早餐。

      安德鲁站立在虚空里。
      太俗套了。
      会让人产生幻觉的幻雾之森,把人留在幻境里,耗尽余生。
      这设定,毫无新意。创世神的水平不太行。

      .

      神殿水镜里,呈现着她经过高大的建筑,破旧的房屋,华丽的别墅。每一个地方都怪异奇特。人们的发色瞳色都是和她一样的黑色,还有穿着,都很奇异。
      的确是异世者。

      她最后站在白茫茫的虚空里,开始放肆笑着,笑声越来越大。
      “无所不能的神啊,看到了吗?”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快把眼泪笑出来。
      “我根本,没有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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