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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避世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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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羡追着她到达青城山的山顶,她身着黑衣,在幽暗的森林里穿梭,犹如鬼魅。
林间树木错综复杂,三人合抱的老树众多,在这灵力充沛的地方,这些树竟没有一个成精的。
艳娘就站在一颗盘根错节的老树下,似乎在等着她过去。
沈岸被她用刀子抵着,喊道:“林羡,你别过来。”
林羡停下步伐,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是否有陷阱,没有丝毫邪气却是最诡异的。
“何人扰我清静。”老树后面走出来一位老者,他的头发胡子花白,脸上皱纹交错。
老者见到艳娘惊讶道:“是你?”
艳娘:“老不死的,人我给你带过来了。”
话毕,老者看向艳娘身后的林羡,眼眶幽深,让人分不清是好是坏。
正当林羡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老者时,艳娘突然将沈岸一掌击推向她,沈岸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她素白纱裙上如盛放的红梅。
沈岸缓缓倒在她面前,她恍惚地望着那源源不断的鲜血,一股刺痛感密密匝匝地扎向她的心口。
他是天帝下凡历劫,本应深陷情网郁郁而终,不应该这个时候死的。
她呆滞了一瞬,接住他坠落的身躯,摸向他的脉搏,五脏六腑皆被震碎。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林羡难以置信地自语,眼见着沈岸的生命一点点流失。
他的嘴唇翕动,但是说不出话。
“没事的,没事的,我可以救你。”她抖着双手拿出最后一颗神息丹。
对,神息丹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一定可以救他。
林羡将褐色药丸喂进他的嘴里,紧紧地抱着他,痴傻了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个声音提醒她:“姑娘,他没事了。”
是刚刚的老者。
林羡又摸向他的脉搏,五脏六腑正在缓慢重塑,她缓了一口气。
林羡将他安顿在树根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让他靠着,反复确认安全后,再看向老者。
“你是听弦?”
“姑娘认识老朽?”
林羡道:“是听雨让我来找你的。”
“听雨?”听弦愕然,“你见到我的师弟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林羡:“他在魔界,过的……还算不错吧,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他一直都记着你。”
似乎是听到什么可怕的话,他后退了几步,胸口起伏不定,他弯下身捂着心口重重的喘息着,喃喃道:“他还是不肯原谅我,还是不肯原谅我啊。”
“你怎么了?”
他闭着眼睛,道:“三百年前我与他同在静雍真人座下修炼,师傅将我更名为听弦他为听雨,我是师兄他为师弟,一开始我们修为一样,但是他的修炼天赋极高,后来他就远超我了,作为他的师兄,修为却远远不如他,这叫外人如何看待我,于是我越发用功,基本上不睡觉地在修炼。门下弟子间有一场比练,谁要是赢得比练,师傅便将他的独门功法传授给他,在那场比试中我用了巧计取胜,但是师傅依旧认为我修炼天赋不如他,把功法传给了他。”
“我心中虽有不忿,但是也不敢多言。后来有次我们一同下山历练,发现一处乡镇灵力充沛,但是非常诡异,那里的人死后没有魂魄,也就是人死后魂魄莫名消失了,一丝泯灭的迹象都没有,就像那里的人根本就没有灵魂一样,于是我们就去寻找这种诡异现象的原因……终于,我们发现这镇上有一座山,山上有一道天然法阵,那里的人死后的灵魂就是被这法阵自动吸取了。”
林羡:“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说的乡镇就是晴雪镇,而那座山就是青城山了。”
怪不得当时在晴雪驿,凡人将军死后丝毫灵魂都没有,也没有鬼差来收魂。
他深深地看着她道:“不错。更惊奇的是,我们还发现法阵所产生的灵力非常有助于修炼,山上的妖怪法力强大,听雨就建议我们在青城山开宗立派,我们费了很大的劲终于建立了含雪宗,听雨借助天然法阵布下护宗结界,受到全宗上下的爱戴,那时我虽为掌门,他的威望却远超于我,我的地位再次受到威胁。于是,有次我趁他闭关,放进一只女妖扰他修炼,他也因此堕魔。”
“原来他是被你害得堕魔的,那只女妖是否就是艳娘?”
“是的。听雨堕魔之后就离开宗门,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两百年前有一个法力高深的魔族来我宗门大闹了一场,那时我才看见艳娘也堕了魔还成为了他的手下。”
林羡皱眉思索,他所言魔族应该就是凤折月。
听弦接着道:“那个魔族法力太过高深,在他的手下我根本毫无反抗的余地,他命我藏在后山守护这座大阵,不得让任何人来破坏大阵。”
听到此处,林羡呼吸一滞,这一切已经超出她的预料,事态正朝着诡异奇谲的方向发展,而她正被一双手推着前进,这双手的主人显然就是凤折月,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知道他为何要保护这座法阵吗?”
“好像这个法阵压制着什么东西,而这个东西对他很重要,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里一次,我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但是他来过之后法阵散发的灵气似乎减弱了很多,慢慢的灵力又会恢复,恢复到以前一样的时候,他又会过来一趟。”
林羡想起艳娘先前说的禁制,难道真的如她所说,这法阵压的就是凤折月身上的禁制,她又觉得很荒谬,明知艳娘的话不可信,可是她又找不到其他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
林羡道:“听雨说你会有一样东西交给我。”
“东西?”听弦茫然,“什么东西?”
林羡裂开了,莫不是听雨为了让她来找他师兄而故意诓骗她的。
听弦认真的思考了片刻,道:“难道是这个?”
他摊开手,一道金光忽闪,待林羡看清那是件什么物什时,冷汗已经布满了她的全身。
“这是我跟师弟发现大阵时看到的,带着这个就能进入大阵,正好你是艳娘引来的肯定是与大阵有关,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师弟要我交给你的是什么。”
林羡一把抓过他手里的东西,稳住自己躁动的心绪,故作镇定道:“我先走了。”
她扛着沈岸到达竹涧小屋,天已经大白了。周卿如正在门口来回踱着步子,殃英靠柱而立,见他们回来,周卿如迎上来。
“林姐姐,你们去哪里了?”她看见沈岸血迹斑驳地伏在林羡身上,惊呼道,“汀兰哥哥,这是怎么了?”
“他受伤了,先扶他回屋。”
周卿如见林羡面色不善,明白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赶紧将沈岸搀扶进屋,放在床上躺好。
屋内,林羡摸过沈岸的脉搏之后舒了一口气,抬头对上周卿如的目光,道:“此地太过危险,等沈岸醒了,你们赶紧离开。”
“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情?”周卿如这才敢发声。
“我无法向你解释多少,因为这件事情我自己都没有搞清原委,此事关乎神魔,凡人掺合进来必死无疑。”
周卿如被她的话吓到了,立刻噤声。
林羡看向殃英:“殃英,能否帮我把他们平安送到京城。”
状况外的殃英被她突然一叫,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周卿如,答:“好……”
周卿如却道:“不要,我才不要他的保护。”
林羡一愣,只见一抹红润染上周卿如的脸颊,再看看殃英,他面上也有一丝窘态。
“你们……”
周卿如跺脚:“哎呀,反正我们不需要他送,我们自己可以走。”
说完,她就捂着脸跑出去。
林羡茫然地看着殃英:“你们吵架了?”
殃英冷漠道:“别问我。”然后他就跟一阵风似的往屋外走去。
两人走后屋子里安静下来,林羡望着沈岸的睡颜,拿出听弦给的东西,此时她总算能平息下来认真地观摩它。
这是一只金云簪,不过用普通的桃木所制,簪头的花纹并不精致,可见所制之人手艺并不精。
这是她用亲手所刻,不过,已经是万年前的事情了。
——
青城山的另一端,寒鸦凄厉。
艳娘跪地向那蒙面的男人俯首:“主人,您交代的属下已经完成了。”
凤折月:“不错,你做的很好。”
男人发出恐怖的笑声,听得艳娘寒毛立起,这风折月越来越阴晴不定,在他身边迟早有一天会死。
凤折月笑了一会,停了下来,慢慢道:“我会为你报仇的。”
报仇?谁的仇?
——
万年前,她还是一棵草。
但她已经经历过无数个春夏秋冬、沧海桑田,死亡又复生,复生又死亡了。
可以说,她是开天辟地出现的第一棵草,没有什么神迹,只是一颗普通的野草。
一个寒冬,她陷入沉眠,待她再次醒来,身边多了一个神,那就是伏天。
自那以后,她与伏天相依相伴,每个冬天来临之前她都与他告别,再到来年春日她又与他相见。
也不知道与他经过多少个离别再见、再见又离别,她慢慢有了灵识,可以与他聊天了。
他告诉她外面的世界,那时候的世界有意识的只有人和神,人认为造物者就是神,而神因为人的供奉拥有神力,伏天就是最早出现的一批神,他能够掌控日月、操控四季。
他说人有欲望,因为欲望,人就会分为好与坏,好人能战胜欲望,坏人由欲望操控。而神无欲无求,本应超脱世间,但神的生存与人息息相关,一旦人们不再信奉神,神就会失去自己的能力,这是神的致命缺陷,如果这个缺陷被坏人利用,神将会灭亡。
他说他在此地就是要修炼,寻找脱离人的掌控的法门,只要对万事万物皆无情,便不会对凡人垂怜,不会被坏人利用而走向毁灭。
对他的话她似懂非懂,她只知他修炼她也就跟着修炼,很快她便修炼成神,化作人身与他朝夕相伴。
而这只金云簪就是她送他的礼物,那时她见他整日头发披散疏于打理,便从人间学来打磨头簪的方法,找来一枝千年桃木为他刻了一只簪子,因为手法不精,手多次被划破,她却置之不理。
她与他相处千年,不知为何后来有一天他说要将她送至他的好友虚云道祖座下修炼,她起初死活不愿,他便以永远不见她为要挟,她这才答应。
拜入虚云道祖座下不久她就听闻伏天堕入魔道,她向师尊请求寻找伏天,他却不答应,师尊将她关入锁灵门,再出来时已经是千年后了,只是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她已全然不记得,每当她尝试去想时,头却像要裂开般的疼痛。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往事她基本上已淡忘,直到这金云簪的再次出现,她有种怅然若失之感,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就在眼前,可是她却抓不住。
从回忆中抽身时,沈岸已经醒了,他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林羡道:“什么时候醒的?”
他说:“刚刚。”
“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他回答简短,气氛沉默了一瞬,他又道,“那个,艳娘抓到了吗?”
林羡说:“没有。”
“你会有危险吗?”
她抿唇道:“暂时没有……今日用过午膳你和清如就动身去京城吧。”
他嗓音淡淡:“我知道,我这次又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是我连累了你。”凤折月的目标就是她,沈岸
他别过目光,望着头顶的横梁,缓缓道:“是不是,这次别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件事处理完之后,我就去京城找你。”
他目光转向林羡,眼里掩盖不了的惊喜,他支着胳膊坐起来,道:“真的吗。”
“真的。”林羡点头。
他脸上绽开一个笑容,看到他笑,林羡的心情也好起来。
“林姑娘,你在吗?”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未等林羡去开门,岚风就闯进来,连忙说,“对不起。”
林羡干咳了两声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岚风道:“林姑娘,你救救冰诺吧,现在四大长老要烧了她。”
林羡站起来:“什么?”
——
执法台上,满头白发的冰诺被高高地绑在十字架上,干柴围了一圈,她低垂着头,有气无力地闭着眼睛,不知是昏迷还是清醒。
林羡问岚风:“你师傅呢?”
岚风:“我师傅还没醒,昨夜我将师傅和冰诺带回紫竹峰疗伤,师傅伤势严重,我就去请药长老来医治,没想到冰诺也被执法长老发现了,执法长老逼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无奈之下只好告诉他了,执法长老听后非常生气,就将冰诺抓起来,说要当着众弟子的面杀死她。”
高台上,执法长老拿着火把对着台下的弟子说:“这妖孽,祸害我宗门弟子,毁我宗门百年声誉,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今天我就要烧死她,众弟子要引以为戒,往后切不可听信妖言。”
台下的弟子不知是何情况,不过既然是执法长老说要杀那便杀,高声大喊:“烧死她,烧死她。”
这个场景林羡莫名觉得很熟悉,似乎她也曾看着一个人被绑在那个高架上,她就站在下面,旁观着凡人们对架上人的恶言。
一声声恶言像一波又一波的洪水,浑浊不堪地在这执法之地激荡,直直越过台阶,冲向被绑的冰诺,那个有罪又好像无罪的雪妖。
这时突兀地出现一个不一样的声音:“不能烧!”
这三个字如同在高台前筑起了一尾墙。
景行从人群中挤出来,勃然发问:“敢问执法长老,雪妖犯了什么重大的错,要以如此残忍的手法杀她?”
执法长老微微眯眼:“景行,这雪妖昨日在执法堂污蔑你,你还要为她求情?”
景行道:“这雪妖的确胆大妄为,但是她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罪不至此。我们宗门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但也不滥杀无辜,雪妖所做之事明明囚禁教导就行,为何下此狠手?”
景行这番话惹来众弟子的热议,台下有的弟子也站出来说:“景行师兄说的对,的确不应该杀!”
执法长老见有不少弟子反对,大喝一声,道:“既然大家不知道杀这妖孽的理由,那我便告诉你们。”
林羡心道不好,这老头要将孟玄堂与冰诺的秘事宣之于众,她将岚风往前一推,低声道:“快阻止他说出来。”
岚风霎时明白,道:“长老,我觉得此事不妥,我宗向来行事光明磊落,再罪孽深重的妖物也从未用过烧死这种残忍的刑罚,长老的做法是否有违人道?”
众弟子听过随声应和。
林羡悄然退出,冰诺只有孟玄堂能救,现下要把孟玄堂唤醒带过来,正准备往紫竹峰方向走去,就见谭微之扛着孟玄堂飞过来,可能来的比较急,谭微之背上的孟玄堂上气不接下气,但嘴里还催促着:“快点。”
上方岚风与执法长老辩论中,谭微之高喊:“慢着!”
“冰诺不能杀!”
谭微之将孟玄堂放下,他眸色沉重,“如果要杀,那就杀我吧。”
执法长老:“宗主,不要一错再错!”
孟玄堂:“此事皆我一人的错,我五十年前曾下山游历,与冰诺相识相知,但我是修道者,与妖相爱罪不可恕,我狠心离开她。这五十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悔恨中度过,直到昨日她上山来,我才明白我错了,我不想再放开她了,甚至为了她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
孟玄堂惨然一笑:“我知道,作为含雪宗宗主,为弟子做了极差的表率,从今日起我卸去宗主之位,愿受三百刑杖,从此不入道门。”
“宗主万万不可啊。”执法长老悲痛道,“何故到卸任的地步,把这个妖孽杀了,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我已负她五十年,让我杀她,我做不到!”
被架在高台上的冰诺早已泪如雨下。
孟玄堂说完这句话后便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执法长老无奈之下放了冰诺,将二人带回药堂疗伤。
含雪宗接连受到冲击,从妖怪攻山到宗主丑闻,还有魔族入侵,整个宗门上上下下人心惶惶自顾不暇。
——
青城山下。
周卿如摸着小马道:“这是小黑,以后你们就是兄弟了。”
她见到林羡买的那匹驾车的马之后就给他取名小黑了,就是因为它的毛发是黑的。
殃英在一旁看着她笑,林羡怎么见着有丝宠溺的味道?
她帮着沈岸将行囊放进车内,沈岸瞧着周卿如和殃英没有发现,趁机抓住她的手,在耳畔轻轻说:“我等你。”
林羡脸颊发热,轻轻地点头。
她将燕雪剑留给他防身,燕雪剑跟在她身边有上万年,已经生出灵识,沈岸危险的时候,它会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