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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借尸还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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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穆云栖将今日晨间韦府丑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众人皆是惊掉了下巴。
如此荒唐之事……
卫纨想起薛怀逸昨晚对她说的,不会让韦玄容好过,就是这般不好过么?
屋内其他几人心知肚明,这韦进士,是让人给算计了。若真是自己荒唐搞出来的事情,怎么也会知道如何遮掩一二。
如今这样子,定是有人故意叫他出丑。
“也是活该!这人对沈家的行事过于心狠手辣,直害得恩人家破人亡。不忠不义之人,确实遭人恨。”卢峥道。
卫纨心中却像缠了线,打了结。
薛怀逸动手,令韦玄容遭难,平心而论,她是畅快的。可她却为自己这份畅快感到迷茫。
她抬头看向赵渊,却见那人也探究地看着她,观察着她的反应。
在这幼时故友面前,卫纨总会有些安心,能坦然道出些由衷之言。
卫纨犹豫了半晌,缓缓道:“将军,我有一事想要请教。”
赵渊向后靠了靠,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卫纨瞧了瞧众人,起身道:“我知,昨日之人,莫不是在为沈吉报仇罢了。”
“可我不知,这是否为沈吉所愿。沈吉之愿,恐怕是纠出他之错处,平冤昭雪,以牙还牙,罚当其罪。”
“将军认为,这所谓报仇一事……究竟以何为限度?今日他未做那下作之事,却食得苦果。若是如此报复,又与那些犯下罪孽之人,有甚区别?”
“仍是为了一己私怨,行不仁不义之事罢了。”
卫纨说完,便静静看着赵渊。
他亦是身怀仇恨之人,会如何作想?
复仇这条路,她不想走火入魔,最终丢了自己心中的道义。那是曾经,沈家看得比命还重的东西。她一路为人刀笔,梳理官司,习惯于用客观的角度去看待诸般事物,总是要言出个“理”来。
对于韦玄容,她迟迟没有行动,是在想如何下手,要如何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这过程,也许慢些,也许艰难。不如直接以手段让那人身败名裂来得畅快、迅速。
心怀仇恨,到底要如何选择?她有些茫然无措。
赵渊眼中泛起波澜。这问题,他也想过。
复仇之于他,亦是一条血路。曾经那些人凶残恶毒,他早已有起兵与之一战的实力,可一朝覆灭这李氏王朝。
但战争过后,满目疮痍,百姓风雨飘摇。
难道这就是他想要得到的么?
思及此,他亦是选了最艰难、最漫长的那条路。
今日卫纨此问,是在问他,是否要罚没有度,要如何罚没有度?
他为自己做了选择,但对于沈吉之事,他的选择会迥然不同。
赵渊按下心中的万般思绪,拿起茶杯,仔细端详着,半晌,淡淡道:“施害若无底线,复仇亦是如此。”
那韦玄容本就该死,还谈不上让人罚没有度。如今沈吉已死,就算是他,也愿意迅速将之碾死,不顾手段,不计后果。
对那踩人登己之徒手下留情,那人也配?
左右恶人让他来做,算不到沈吉头上。
卫纨听了这话,一时无言。
是啊,每个人站在自身的角度,都会有不同的选择。这薛公子行事,亦是好意。
这世上又怎有真正无偏颇之事?
但行己事,无愧于心罢了。
略略思索了一会儿,她对穆云栖道:“穆老可知,昨日与韦玄容共进春宵的女子,均是出自何处?”
“去找魏三打听一番,倒也不难。你问这个做甚么?”
卫纨没有眸中漫上一抹狡黠,轻笑道:“自然是,以韦进士之名送些打赏过去,聊表感谢之意。”
说罢,她又转头对着赵渊,“韦玄容之事,暂时交给我,可好?”
赵渊静静看了她半晌,微微颔首。
卫纨未在多言,便与众人道别,出了云栖阁。
行至楼前,她回头望去,整个云栖阁飞檐翘角,朱栏玉槛,实是气派非常。她突然想,若是吉梦斋仍在,过个几年,是否也会成如此规模?
可惜,往事已矣。
罢了,时辰不早了,她要早些回府才是。
自云栖阁顶层的窗口向外望去,正是喧嚣热闹的大街。卫纨纤细的墨色背影行走其中,佼佼不群。
穆云栖站在窗口,摩梭着下巴,幽幽道:“这卫纨,不对劲。”
“你们没发现么?从前的卫纨,我打过几次照面,也听过其人的张扬做派的。从前她扬鞭策马,穿街走巷,为人傲慢无礼,又怎会如此放平姿态,步入人群之中?”
“曾经她读书不精,见识浅薄,又怎会道出今日这番话?”
“如今我看着,这姑娘行事沉稳有度,温和有礼,怎么都不是从前那个刁蛮丫头。就连我刚刚故意试探气她,她也未曾有过度反应。若说是突然转了性子,我是不信的。”
赵渊听着穆云栖的话,陷入沉思。
他对曾经的卫纨并不了解,可多日相处下来,他见识了这个女子的胆识和聪慧:在大理寺为己辨冤,在墓室临危不乱,在阵前震慑齐王,在血淋淋的巷子里将他救起,为他疗伤,今日,又与他探讨如何罚没得当……
桩桩件件,只让他觉得,这女子,越发像是他记忆中的……沈吉。那股热血,那般慈悲,如此的言语犀利……
穆云栖若有所思道:“我族世代行医,最是见多那奇异诡谲之事,曾有那借尸还魂之说。有人身患顽疾,重病不治,但却不愿身死,便将自己之魂魄抽离,找一与自己年龄相仿、性别相当之将死者,用秘法脱身于其上。”
“但此法有违天道,条件又颇为苛刻,很难完成。”
借尸,还魂?
赵渊望着卫纨走远的背影,眉间越皱越深,手中,握着那枚赤色猫眼血曜石。
……
晨起发生的诸事,令韦玄容脑中警钟轰鸣。
等人都散了,安抚住韦母之后,他首先便是去找了屈安。
可无论他如何解释,屈安终是不愿改变主意。这谋官之事,从屈安这,算是暂时黄了。
他又想到王家。
如今还有王家可以攀附,若是王家愿意帮他向圣上举官,倒也可行。左右他和王珂妍的婚事在即,又生米煮成熟饭,王家想要甩掉他,也并非那么容易。
更何况,那王珂妍是个耳根子软的,他软磨硬泡一番,未必不行。
思及此,他又改了道,去了王家。
王珂妍被王文忠罚跪祠堂,但心中哪里肯安稳,今日一早的诸多官司,她还憋着一口气,要向韦玄容问清来由,问清昨晚之事到底是如何发生。
她的良人,真就如此不堪么?
更何况,如今她失了身子,心中迫切希望与韦玄容的婚事顺利,只要韦玄容能说清缘由,改过自新,她未尝不可既往不咎。
这样想着,她再也跪不下去,心急如焚,悄悄出了祠堂,从家中后院溜了出去。
韦玄容此刻亦在王家府外徘徊,想要入府,却被拦了路,王家下人死活将他拒之门外,还对他啐了一口道:“老爷说了,你今后休想再踏入我王家的门槛!”
一筹莫展间,王珂妍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韦玄容赶忙上前,拉着她入了巷子,才焦急道:“妍儿,你听我解释!”
啪!
王珂妍此时委屈大作,泪眼盈盈,不管不顾,先扇了韦玄容一巴掌。
“你个负心薄幸的混账!刚中了进士,就敢如此荒唐!你到底拿我当甚么?”
韦玄容知道王珂妍总要发作,默默受了,露出一脸的无辜和愁苦,“妍儿信我,昨日实在是有人陷害于我!定是那些眼红之人要构陷于我,或是那进士团,未赚到银两,想要敲诈于我!你知我甚深,你以为……我可是如此荒唐之人?”
王珂妍眸中动了动,激动的情绪缓了缓。
她想要听的,便就是这话。
她只愿相信,她的韦公子,最是那云中仙鹤一般的品行高洁之人。
见她动摇,韦玄容趁机道:“如今你我已有夫妻之实,婚事已是板上钉钉。我那恩师……实是有些迂腐,不愿再为我举官。你可与你父亲相说,由他出面,向圣上举荐于我?若我不能入朝为官,过后又怎能风光娶你?”
王珂妍知他所说有理,但因着昨日之事,仍是过不去心中的砍。
“昨日你可是,与那众多妓子都……有了首尾。要我如何再面对于你?”
韦玄容皱了皱眉。
昨日他之情状,除了不胜酒力,兴许也是有人为他下了药。
他想起那双与亡人一模一样的眼睛。
莫非,真的是她?
可沈吉之事,他自知理亏,不敢与王珂妍有半句实言,只能默默咽下这罪名。
“昨日我……实在喝得太多了,失了神智,”韦玄容说着,直直跪了下去,眼带决绝,举起右臂,“我发誓,今后为官,再不饮酒,清白做人。”
王珂妍心中登时软了下来,犹豫着点了点头,算是认了。
她又想到自己父亲那性子,有些无力道:“我父对我管教甚严。如今你……这般,举官之事,他许是不会被我劝动。”
“总要试之一试。如今王家和韦家,乃同船之人,你父亲,也不愿见我沉沦吧?”
王珂妍幽幽道:“这倒是了……”
韦玄容双手扶着面前女子的肩膀,柔声道:“妍儿,我对你之心,日月可鉴。我此生,非你不娶。”
面前的女子心弦大动。
王珂妍暗暗下定决心,既然韦玄容是如此深爱于她,她也愿意,拼尽全力,为他谋一个好官职。
……
与云栖阁众人告别后,卫纨径直回了卫府。
此时临近正午,齐瀚见她回了,上前恭敬一礼,目光含笑,与她道,府内议事厅正在设宴,款待贵客。
贵客?
卫纨未曾多想,只道:“既如此,我就先回院了。劳烦齐叔和长辈知会一声,我回来了。”
齐瀚笑意更浓,与她道:“小姐不与我一道,去见见那贵客,一同用午膳?”
卫纨转身,面上无波。
“不必了,我回自己房间用膳即可。”
齐瀚对着卫纨的背影,轻言出声。
“小姐,是薛公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