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像一座远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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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里的房子都是落地窗设计，兴许是到了晚上，邱其远家的窗帘全拉了起来，看不清外面萧瑟的自然景色，唯有身边事，眼前人。
客厅里的立式空调呼呼地吹着暖风，饮水机边上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邱其远就站在那，正在拿着玻璃茶壶倒水。
他穿了件深灰色的毛线衣，高领的。白皙修长的手指握住玻璃壶的实木手柄，茶水缓缓流淌进杯子里，氤氲着热气。
暖黄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在周愿看来是那样触手可及的温暖，可当视线触及那双只在微笑时才会显得温柔近人的浅棕色眼眸时却又觉得他拒人千里之外，遥不可及。
像一座远山，平淡无波，亘古不变。
周愿知道的，邱其远笑的时候不多，而对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微笑，兴许都是出于礼貌。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周愿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上一次邱其远对她笑的时候，也是在这样晕黄的灯光下。
六年前的事了。
只是当时季节是夏天，不和现在一样需要人造温暖，眼前的人也会青涩一些。
那时候，那个晚上，有蝉鸣，很燥热，汗水混合着植物辛辣的气息散发在漆黑的夜晚里，昏黄的灯光照耀在经过的路人身上。
周愿对当时忐忑的心境记忆尤深。
而记忆里与现在相比，唯一的重合点是身处其境的还是他们两个人。
“学长。”
周愿从回忆里稍微抽离，想着邱其远刚刚说的话，不经思索地说出了这一句。
她人还是个懵的，邱其远从她迷离的目光里看得出来。
他的笑意更深了，眉眼弯弯，眼睛里似有星光。
“这么见外啊，愿愿。”
语气像是在打趣她。
“啊？”周愿还没从她喊学长为什么会让邱其远笑这件事反应过来，邱其远喊她愿愿让她更转不过来了。
“哦，小远，好久不见。”周愿不假思索又接了一句。
等周愿彻底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邱其远早就又笑出了声。
这次是发自肺腑地那种笑，都弯腰了。
周愿：“……”
周愿觉得这个情景下自己实在是太尴尬了。
但几分钟内看见邱其远对着自己笑了三次，她又觉得这个尴尬很值当。
但他们，也真的不算熟。至少没有熟到可以喊愿愿的程度，周愿在心里默默想着。
她和邱其远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邱其远的大学在北城就读，喜欢攀登，每年的寒假暑假周末都贡献给了他这个爱好，过年就不怎么能空出时间。
他们两人仅有的联系就是节假日祝福以及对工作生活上的一些延伸。
而且很多事还是环绕着邱姨。
因为周愿家和邱姨关系很好，而且周愿就在本地就读大学，过节什么的也都是两家一起。
上次和邱其远见面是去年中秋节邱姨生日，还是在视频通话里见的。
上上次，上上上次都是。
周愿记得清楚，两人每次就简单得打了个招呼。
但周愿记得那个时候她也是喊的学长，她读了大学后也一直喊他学长，邱其远没纠正过她，怎么今天就说她见外。
周愿心想着，难道是因为每次打视频也没很多时间分给她，来纠正她么？只有出于礼貌打个招呼的时间？
想到这里，周愿没来由的有些伤感了。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周愿还是没想好怎么称呼邱其远，倒是对方把倒的那杯茶递给了她。
周愿双手接过，喝了一口，甜丝丝的，有股姜味，但不辛辣，不知道是糖的原因还是什么。
但一口下去确实让她身体暖和了不少，能够更好的琢磨那个称呼。
邱其远像是看出了周愿的纠结，主动开口道：“叫我的大名就好。”
“好的。”她看着邱其远去往厨房的背影，先应道。
又自己小声默念了一遍：“邱其远。”
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说不上来。
周愿觉得还是叫学长好，她摸着那杯热姜茶，试图让手心回温。
晚饭是邱姨亲自下厨，三菜一汤。
辣椒炒肉，清炒西兰花，土豆排骨，还有猪肚鸡汤。
周愿最爱的菜就是辣椒炒肉，尤其是里面的青辣椒。
但因为今天饭桌上多了一个人她今天有些紧张，因为吃饭的座位是她和邱其远一边，邱姨一边。
又碰巧辣椒炒肉这道菜离她稍远，她只敢夹面前那道西兰花，轻松解决了半盘西兰花。
“哎，愿愿你是不是夹不到菜？我看你一直在吃那盘西兰花。”邱姨贴心地问了句。
邱其远也转头看向她。
“啊？”
周愿抬头，还没想好找个什么理由解释下。邱姨另抽了双筷子递给邱其远。
“小远，你手长，帮愿愿夹下菜。”邱姨道。
周愿的目光又转移到邱其远身上，观察着他的神色。
男人转头，只留一个侧脸，看不出喜怒，倒是接下了筷子，询问周愿：“喜欢吃什么菜？”
“都…行吧。”周愿有些宕机。
“好。”
话落邱其远的筷子朝着那盘辣椒炒肉过去。给周愿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又单独给她夹了一筷子辣椒。
接着他把剩下两道菜也给她夹了些，还给她盛了碗汤。
周愿小声说了句谢谢。
邱其回以远很淡的笑：“不用谢。”
吃饭席间周愿的手机响了两声，她点开看了看，是组长发来的消息。关于她的新工作。
【组长】：“《登山者》的下一位人选商量出来了。”
【组长】：“暂定邱其远。”
【组长】：{文档}
【组长】：“里面有他的联系方式。”
【组长】：“他最近回了雾城，你尽量争取一下，希望他能同意拍摄。”
周愿看到邱其远三个字，不禁一愣。
她目前负责的工作是纪录片《登山者》的幕后拍摄，负责《涅槃》这个板块。
这个板块的拍摄对象是在登山过程中受重伤的登山者。
组长发来的文档是邱其远个人的信息，应该是包括了基本信息，以及详细的登山记录和获奖记录。
而现在的邱其远，周愿侧眸打量了几秒。
四肢健全，行动灵活，很健□□活很好。
周愿怀疑组长发错人了，正犹豫着要不要现在点开文档确认一下，邱姨又开口说话了。
“小远啊，我单位上发了两张电影票，我又不爱去影院看电影的，你哪天带愿愿去看呗。”
“最近上了好多部可以看的电影，你们今天晚上就可以去看。”
话落她就拿出了手机开始查看电影的放映时间，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有哪些电影。
周愿拿着手机有些无措，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邱其远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开口打断了邱姨。
“妈，我们待会自己去挑选，你就别忙了，先吃饭吧。”
邱姨可不太乐意，收起了手机，又转头看向周愿，征询周愿的意见。
周愿连忙接道：“对，邱姨，我们待会自己去挑选，你先吃饭。”
邱姨这才作罢。
一顿饭结束的还算轻松，饭后周愿先回去换了条裤子，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家里就她一个人，她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想起了组长发来了那个文档。
过去半个小时了，组长没有撤回也没有发新消息给她。
周愿很是忐忑的点开了。
文档第一页就是邱其远的基本信息介绍。
姓名：邱其远
性别：男
身高:188cm
年龄：23岁
……
毕业学校：雾城一中，北城大学。
职业：自由登山者
个人登山经历：……
登山经历是登山记录和获奖记录组合记载的，占了整整两页文档，山脉名和国内国外大大小小的奖项看得人眼花缭乱。
除了比较出名的山脉和户外奖项，其余的周愿看不太懂，她直接滑到了最底下。
这里记录了今年他攀登的山峰。
最新记录是纳格峰，海拔高达7000米。这座山峰的凶险程度之高周愿也略有耳闻。
她提心吊胆地去看了结果。
“在攀登过程中，因天气原因，邱其远及其搭档晓七决定下撤，下撤过程中邱其远产生滑坠，摔下悬崖，在第二天早晨获救，转移到省会医院。”
文档上并未仔细描写邱其远所受伤的程度及其营救的细节。周愿的心脏还是被扼住了，尽管10几分钟前邱其远本人还好好的出现在她身边，甚至帮她夹菜。
周愿对登山的涉猎不多，何况这也是一项很小众的极限运动。
但在她参与这部纪录片的拍摄后她也对一些业内知识有所耳闻。
比如发生在邱其远身上的滑坠本就很危险，而且还摔下了悬崖，这基本是毫无生还的事，但邱其远能活下来，这是个奇迹了。
周愿的心跳停了一拍。
人在死亡面前总是渺小得可怕，何况邱其远进行的运动本就是一种伤亡率很好的运动。
“叩叩叩。”大门传来规律的三声敲门声，把周愿从思绪里抽离出来。
周愿深呼吸两下，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朝着大门走去。
出于安全考虑，她透过猫眼先确认了一下敲门的人的身份。
门外站着的是邱其远，他正低头看着手机，电子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
他空出来的左手就握在门把上面。
不知道是不是要外出的原因，比起刚才的松弛居家，现在的他全副武装，外面穿了一件黑色的棉服，围了一条深咖色的围巾，高挺的鼻梁上戴上了一副黑色的半框眼镜，显得很斯文，看起来像个放假在家的男大学生。
“怎么了？”周愿有些劫后余生的安稳，小心地推开门，询问道。
“约你出去散散步。”邱其远摁熄手机，抬头。
这一天真的是太奇妙了。
先是人家给自己夹菜，又是能和人家一起看电影，现在人家讲又来约自己散步。
邱其远垂眸整理着自己的围巾，不会注意到身边女孩的心思转变过程。
周愿的心里经历了一场海啸。
“好，我们两个吗？”周愿答了又问。
“没，还有我妈。”邱其远得到了肯定回答，摁了电梯边的下行键。
“好的。” 周愿不觉得遗憾什么的，能一起散步都很不错了。
两人在电梯里没讲上什么话，邱其远好像有点事，一直在手机键盘上敲着，周愿站在他身旁，从电梯里看两人的身影。
她用眼睛比划了一下 邱其远好像比自己高了快半个头。
走出单元门的时候两人正好碰上紧拢住衣服朝他们快步走来的邱姨。
“哎哟喂，你们两个年轻人去散步吧，这风吹的我有点冷，”邱漾被冻得眉头紧皱着，她先下来丢了趟垃圾，本就敞开的衣服被风吹得更敞开，灌了个透心凉。
“我实在是有点受不住。”
“行。”邱其远应道。
他走在前面领着周愿走到单元门口的一个柱子边上。
“稍微等一下我可以吗？”邱其远和周愿面对面，正好帮她挡住了风口。
“好。”周愿没有多问，安静的等着他。
邱其远处理着事情有一会，周愿点开又熄灭了手机屏幕好多次，想着要不要和他讲今天别散步了。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邱其远的事情处理完了。
“好了，我们走吧。”
“好的。”
很久没见了，周愿也想不出没什么话讲。
该了解的她从文档上都了解到了，再问一遍显得多余。
两人就安安静静地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没走出去。
本来两人就走得蛮近，衣服贴衣服，手就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下。
周愿没当回事，倒是边上的人停了下来，转过身来。
周愿心里咯噔一下。
“你手伸出来一下。”
“好的？”周愿疑惑，但手还是乖乖的伸了出去。
下一秒，邱其远把手也伸了出来，握住了周愿的手。
周愿有些不知所错，心提了起来。
“这么冷啊。”
他皱眉，下意识捏了捏，慢慢把周愿的手放下来。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亲密了，周愿的血有些沸腾。
她今天就穿了件大衣，里面有一件羊毛内搭。其实这么穿还不算冷 ，但是现在晚上了，温度降了下来，两人还呆在室外，手冷起来也还算正常。
邱其远一直没讲话，也没继续走路。就打量着周愿。
周愿意识到了，情绪又平静了下来，她有些想低头。
“穿少了点。”邱其远点评。
周愿：“……”
“我的围巾给你带。”说着邱其远就解开了围巾递给了周愿。
周愿：“！！！”
“好的。”周愿顺从的接下，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围巾上还有残留的体温和香味，周愿戴上就暖暖的。
一股冷冽的乌木香流连于她的鼻息间。
两人又继续往前走着。
周愿给自己鼓了半天气，想着要问邱其远现在有在恋爱吗？没有恋爱的话有没有计划恋爱。
但问出口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你有意向参加一部纪录片吗？”
周愿脱口而出，接着就后悔了，有想把自己嘴巴缝住的冲动。
“什么纪录片？”邱其远好奇地问道。
骑虎难下，周愿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向他介绍，一边悄悄地抬眼睛观察着他的神色。
邱其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周愿辨别不清。
话音落后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邱其远都没讲话。
周愿觉得自己像被架火上的烤肉，马上糊了。
两人又走回了原先那根柱子旁边，邱其远依旧挡在风口。
“不了吧。”他开口拒绝道。
周愿闻言也没有失落，认真点了点头：“好的。”
她也没有继续追问。
“你想听理由吗？”邱其远笑了笑，他面前的周愿真是特别可爱。
“可以嘛？”周愿不确定地看着他。
“当然。”邱其远敛了笑，开始陈述。
“我上次登山是4个月之前，纳格峰，下撤的时候滑坠了，住院三个月，当时摔下悬崖，我的视野内一片白茫茫，我觉得浑身五脏六腑都很痛，人已经到了天堂入口了。”
“但幸好最后被营救出来了。”邱其远的语气中也有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放松。
“登山这项极限运动，伤亡率高，我很热爱登山，花很多时间在它身上，但不证明我不怕死，或者说离了它不能活。”
“摔下去那个时候我没有率先想到梦想没能完成，我想到了高中鲜活的自己，许诺要好好照顾父母，爱父母。想到每年生日许下的愿望，有些还等着我实现。”
“周愿，”邱其远很认真的看着周愿，“我不是一个无敌的人，现在来说勇敢也不能用在我身上，我承认我心理上害怕了。”
周愿也看着他，想不出说什么话安慰他好，鼻子酸酸的。
“我可能。”
“不会再登山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像一座远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