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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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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玉离听到声音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条银丝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她立马举起手中的大刀阻挡,那银丝居然顺势缠上了大刀,时玉离刚想把刀扔掉,就感觉到一股大力将自己,依依已经抓住了她。
那条银丝又缠到了时玉离脖子上,白皙纤细的脖颈瞬间勒出一道血痕。
“住手!”目睹发生经过的傅时羽脱口而出。
时玉离根本动弹不得,只察觉到一柄利剑裹挟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下意识闭上了双眼,然后就感觉到脖子上的银丝离自己而去,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扶住自己的胳膊,“没事吧?”
时玉离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的光,虽然现在傅时羽的样子算不得好看,但在时玉离眼里,他总是最好看的。
傅时羽从不受威胁,他刚刚抛出自己手中的武器朝依依袭来,现在依依已经为了躲那把利剑已经松开时玉离退到一边。
“没事。”时玉离摸了一把脖子,指尖瞬间嫣红。
傅时羽看得心里一紧,将时玉离拉到身后护着。
“不必抓活的,直接杀了!”依依被傅时羽激怒了,厉声吩咐道。
傅时羽和时玉离被逼得步步后退,傅时羽若是一个人逃出去自认没问题,但带着时玉离以一敌二百,傅时羽不敢保证。
不管如何,只能拼一把了!
握紧手中的利剑,傅时羽刚要动作,就听到外面传来喊声,“都放下武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傅时羽和时玉离同时松了一口气:江大人终于到了。
江县令带着大批衙役冲了进来,在人数上已经占据上风,将地下赌坊的这些人全部围了起来。刚好为了对付傅时羽和时玉离,他们的人一个不落地都在这里。
“不好!”时玉离率先反应过来,“江大人,拦下那个依依。”
时玉离察觉到的时候依依已经到了门前,就是傅时羽之前看到的那道暗门,只见依依碰了旁边墙上的一个凸起处,大门就打开了,依依瞬间闪了进去,那门立刻又合上了,离得最近的衙役过去的时候门已经关上了。
时玉离和傅时羽赶忙过去找到机关打开了门,但依依已经不见人影。
“还是让她跑了。”时玉离有些懊恼。
傅时羽也是在打斗的时候才看明白,也理解时玉离此刻为何如何懊恼,但还是看着时玉离还在渗血的脖子安慰道:“别担心,先回去吧。”
这边江县令却是不懂,不过是逃跑了一个小人物,为何时玉离如此在意,“时姑娘,只是逃走了一个女子,应该没事吧。”
时玉离却摇了摇头,“她不是一般女子,她才是昌隆赌坊真正的‘主人’。”
傅时羽在打斗中看明白的事情就是这个,那个病弱的男子看似是“主人”,但事事却听依依的吩咐,依依看似是下属,却几次不问“主人”私自做决定,这赌坊的幕后之人果然是慎之又慎,居然找了一位“假主人”来扮作自己,而真正的“主人”——依依却一直隐藏在人群中,所以她才有了趁乱逃走的机会。
时玉离说着就往之前那位病弱苍白的“主人”看去,“我说的可对?”
那人面对此刻全军覆没的场面也丝毫不惊慌,“是没错,只要她安全,我们就算被抓又如何!”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赌坊中人也跟着高声附和,“只要‘主人’安全!”
他们一边大声喊着,一边举起手里的武器耀武扬威,倒像是他们赢了一般。
时玉离听得眉头直皱:怎么跟邪教一样?
***
“你们把人全都抓住了?”江妍和拿着手里的药瓶看了看,一边打开盖子给时玉离上药一边问道。
“没有,跑了一个。”时玉离想起来还是不甘心。
旁边的邓媱看着时玉离脖子上的半圈红痕,虽然已经不渗血了,但看着还是有点吓人,感觉自己也跟着疼起来。刚想问时玉离“疼不疼”,忽然瞥见院外走过来一个人影,邓媱一把拿过江妍和手里的药瓶丢在桌子上,然后拉着江妍和起身。
不明所以的江妍和问道:“怎么了?”
“走,我们去一个地方!”邓媱说着就拉着江妍和往外走,跟在后面的江妍和还在问“去哪里”。
却听得邓媱气冲冲道:“好不容易抓到人,我们亲自去打一顿报仇!”
她们在丁二等人被抓起来之后,就已经去打了他们一顿了,应该说是邓媱打,江妍和在旁边给她加油。江县令只当没看到,让她们亲自出出气也好,还能弥补一些心里创伤,只有直面这些伤害过自己的人,才能真正走出去。
时玉离看着两人瞬间做出决定抛弃自己,心底腹诽邓媱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什么朋友啊,就这么不管自己了,看着往外走的两人喊道:“喂,你们不给我上药了?”
邓媱没理背后喊她的时玉离,拉着江妍和路过正走进来的傅时羽的时候,乐呵呵地说了一句,“劳烦傅公子给阿离上药吧,我们先走了。”
江妍和立刻明白了邓媱的意思,笑了笑没说话跟着邓媱走了。
恪守礼法,连拉人手都要道一句“失礼了”的傅时羽平白被交代这么一件任务,而且没等他拒绝邓媱和江妍和就走远了,傅时羽又不可能扔时玉离自己在那不管,只好硬着头皮往屋里走。
刚踏进门槛就看到时玉离正在就着镜子给脖子上药,她一只手拿着药瓶,一个手扶着镜子费劲儿地往伤口上倒,傅时羽快步走过去,“我来吧。”
然后拿过时玉离手中的药瓶让时玉离坐好,时玉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好像没明白傅时羽的意思。
时玉离平日里那双爱笑的浅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傅时羽面上一热避开对面的目光温声道:“抬头。”
“哦。”时玉离听话地把头抬起来,露出白皙的脖颈,但是现在上面有一道刺眼的血痕,傅时羽不由心中一紧,满怀愧疚,是他没有照顾好这个一路同行的姑娘。
“是不是很丑?”时玉离清浅的声音悠悠扬扬飘洒在空气中,带着不安与难过。
傅时羽的愧疚更是加重,柔声安慰她,“不丑,放心不会留疤的。”
“那就好。”时玉离将心放回肚子里,她不是害怕丑,而是害怕破坏傅时羽对她的印象,哪怕一丝一毫。所以其实心知肚明傅时羽不是这种以貌取人的人,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亲自确定答案。
时玉离仰着头看不到傅时羽的动作,只能感觉到傅时羽将药粉倒了一些在她的伤口处,然后用指腹抹开,时玉离怕疼但也惯是能忍受疼痛的,但此时此刻被熟悉的气温包裹,她忽然觉得这比之以往微不足道的疼痛也难以忍受,于是小声地呢喃了一句,“疼……”
时玉离话音刚落,就感觉脖颈伤口处拂一阵温热的风,是傅时羽在……
时玉离僵住身体不敢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傅时羽也愣住了。
时玉离委屈的呢喃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傅时羽下意识就去哄她,却没想到闹成现在的尴尬局面,傅时羽拿着手中的药瓶,放也不是,继续也不是。
为什么会做这一动作呢?傅时羽忽然忆起一些自己故意尘封的故事,和人。
傅时羽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也就是曾经的镇国公傅镶,对他是极为严厉的。傅镶武将出身,深受先皇器重,为人严苛固执,只有傅时羽一个独子,要求他规行矩步,不能犯一丁点的错误。
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呢,哪怕傅时羽已经是同辈孩子中最认真最努力的,但还是经常会受到父亲的斥责打骂,傅时羽已经记不清受过多少次父亲的鞭子,但他从不恨父亲,他知道,父亲是爱他的,父亲只是太惶恐了。
傅镶与先皇南荣潜平定乱世,开创大盛,是威名赫赫的从龙之功。镇国公傅家,是除了南荣皇室之下的万万人之上,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傅家的倒台。
毕竟帝王无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可先皇不一样,他是真心把傅镶当作最好的兄弟的,傅镶也从未有过谋反之心,一心为君。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君臣离心、明争暗斗,实则却是难得一见的君臣同契、真心相付。
所以傅镶对这唯一的独子分外严苛,将“忠君爱国”四个字刻在了小小的傅时羽心底。南荣潜又何尝不了解自己最好的兄弟,也多次劝过傅镶不要对傅时羽这般,可终是傅镶执拗固执,劝也是没什么用的。
不过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南荣潜倒是喜闻乐见。平乐公主出生后,在平乐的百日宴上,南荣潜与傅镶定下了两家的娃娃亲,彼时傅时羽四岁。
平乐公主被先皇和先皇后视为掌上明珠,上面还有一个皇兄也宠着她,所以平乐公主的性子活泼可爱,甚至有些娇纵,知道大家都爱她宠她,所以最会撒娇。
而傅镶,可谓是最大受害者。平乐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总是跟在傅时羽身后叫他羽哥哥,天天跑到镇国公府找傅时羽玩,每次傅镶想要处罚傅时羽的时候,平乐就紧紧抱着傅时羽,眼泪汪汪地看着拿着鞭子冷若冰霜的镇国公,边哭边喊着“不许打羽哥哥,要打先打我!”傅镶哪里还动得了手,总是甩了鞭子怒气冲冲地离去。
当然也有很多时候,平乐公主是不在场的,那傅时羽便还是会受到父亲的处罚,后来平乐公主再来的时候,就会哭着给傅时羽上药,一边小声地说着傅时羽父亲的坏话,一边给傅时羽的伤口吹气哄他,“羽哥哥不疼了,不疼了……”
正如傅时羽现下对时玉离的动作。
明明是已经打算遗忘的记忆,可一旦回忆起来还是历历在目,傅时羽心中悲痛,那个整日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叫他“羽哥哥”的小姑娘,被他弄丢了。
“傅大哥?”时玉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傅时羽如梦方醒,受惊一般站了起来,刚想将药瓶放到桌子上,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傅时羽朝那只手的主人看去,就看到时玉离疑惑担忧的眼神,她仰着头望着站着的他,脖颈间的血痕嫣红瞩目。
有那么一瞬间,傅时羽觉得眼前的姑娘,就是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傅时羽快速摒弃掉自己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觉得自己这样想实在太自私了,对不起时玉离,也对不起平乐。
对于平乐,当年还是孩童的傅时羽,说爱为时尚早,可她终究是傅时羽十年的执念,如果当初没有那件事,他和平乐,会水到渠成,会相亲相爱。
所以,此刻眼前的时玉离,只能是朋友。
傅时羽收敛好心绪,刻意忽略掉心中那无名的难过,一言不发地继续坐下给时玉离上药,克己守礼。
时玉离从傅时羽愣神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了傅时羽的不对,她有时候甚至厌恶自己对傅时羽的在意与敏感,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于是她把那份担忧关切压下,最终没有说出口。这样,是不是就能少在意一点呢?她本就不该动心的。
清晨的日光慢慢落在这间无言的屋子里,暑夏的晨间,屋内人却是凉意透体。阳光照耀在同样沉默的两个人身上,一墨蓝一淡青,不知何时,时玉离习惯了十年的白衣已经不见了,慢慢染上色彩。
不知过了多久,傅时羽拿过旁边的白纱缠到时玉离脖颈间,上药结束。
两人也早已恢复到最适合的状态,傅时羽将手中的东西放下道:“抓回来的那些人全都审问过了,他们的目的确实是为了赚银子。”
“用这种手段赚钱!”时玉离打从心里厌恶他们,“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傅时羽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时玉离,“为了谋反。”
“谋反?”这个目的时玉离感到意外,“就靠他们那点儿人?”
傅时羽听到他们目的的时候和时玉离反应一样,他不是没见过意图谋反的人,哪个不是千军万马的,没想到他们一个小小的地下赌坊两百人居然想谋反。
“不止他们,还有另外几百人也在通过各种方式赚银子。”
时玉离越发听得糊涂,“就算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人吧,他们当真要谋反?”
“他们是这样说的,他们甚至一点儿不打算隐藏自己的目的,非常坚定地认为自己可以成功,还没有审问就全部说了,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
“咦——有点吓人。”时玉离想想那场面就感到不太舒服,之前的“邪教”画面还真对应上了。
傅时羽起身净了手又坐回时玉离对面,“我感觉他们更像是……像是曾经当真谋反过,但失败后被抛弃的人。”
“嗯?”时玉离没明白傅时羽的意思。
傅时羽好像很不愿提起一般,斟酌了片刻才道:“我曾经也抓到过类似的人,你可能不知道,十年前确实发生过一件谋逆大案,那时候的陛下还是当今陛下的父皇,在先帝的治理下,当时的天下河清海晏、举国安康,但就是有那么一批人不满又不安分,在一个夜晚包围了京城,也是在那一晚,先帝和先皇后双双被叛贼所杀,就连……”
就连什么,傅时羽没有再说,这段回忆于他,是一生的烙印,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平乐,失去了安稳快乐的生活,从此颠沛流离、四散流亡。
傅时羽在一夜间长大,但他不知道,对面的时玉离,同样是如此。
傅时羽一寸寸掩盖住那些悲痛的过去,并没有注意到时玉离在听到他说的话的时候,早已脸色发白,身体也忍不住颤抖,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才竭力忍住,指尖陷入掌心失了血色,以疼痛麻痹自己,才不至于在傅时羽面前暴露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