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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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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未料到看似信赖她的道闲也会对她怀有疑心,一时呆怔住。
见凛拧着眉,抿着唇,并不作答,道闲冷笑道:“既然做了,为何又舍不得?莫非你计划演一出美人救英雄的戏码来感化我?”
凛又气又委屈,问道:“你真觉得我会伤你吗?”
“你为了原瞳,什么事做不出来?”
被道闲这样一质问,凛的火气蹭地一下窜高,怒道:“我若是想伤你,有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不会做得这样拙劣。你可别忘了,我制的药唯一一回涉及害人,还是经由你的手。我可没法像你这样弑亲之后,还能心安理得地活着。”
责备的话刚出口,凛便后悔了。明明知道道闲的难处,还将这桩旧事提起,只可惜覆水难收,她只得软下声喃喃道:“抱歉,我不该这么说。”
道闲只觉凛方才的话像一把利剑刺中了心房。他并未因此气恼,而是意识到自己的疑心刺伤了她,她才会如此回击。
“抱歉,我不该疑你。我只是不确定你心里到底有多怨我……”道闲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软,隐隐透着他心底的脆弱。
凛整个人也跟着柔和下来,不由自主地将手埋入他摊开的手掌中。当手被道闲轻轻握住之时,凛只觉自己的心似也被他握住了。她轻声呢喃道:“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
道闲闻言心中一暖,笑道:“你这是在给我承诺吗?”
凛再次纠结起来,明知道不该,可心却不受控地向他倾倒。她咬着唇犹豫挣扎了片刻,最终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道闲心中大喜,有些不敢置信地颤声问道:“你心中真有我么?”
面对他热切的,寻求确认的眼神,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局促。她慌乱地转开视线,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平日里爽利的人忽然变得扭捏起来,道闲终于确信这一回凛并非在给他下套,而是真动了心思。道闲心中大动,本想低头吻她,却发现唇边她那未穿耳洞的耳垂圆润可爱,逗弄的心忽起,垂首轻轻含住。
凛被这忽然的动作激得微微颤抖,可并未反感他的亲昵,还有样学样地用手指轻捏他的耳垂作为回应。凛试探的、笨拙的动作激得道闲忘却了二人此刻身体状况不佳……
在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凛猛地回过神来,挣扎着想要脱身。
道闲不愿松手,道:“你别动,伤口疼。”
凛立即定住,不敢再使半点劲,低头着急地寻他的伤处,紧接着意识到道闲揽着她的手根本不是受伤的那只,握拳轻捶了下他的胸膛,恼道:“你又耍赖!”
道闲从未见她这般娇嗔的模样,忍不住在她终于开始泛红的面颊上吻了一记,笑道:“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呐。为何你碰了今日这毒没有毒发,亦无需解药?我记得之前你受伤时曾说过,寻常药对你不起作用。这是怎么回事?”
凛眼下还不想坦白自己的秘密,低头琢磨着该如何解释。
道闲看出她正转悠着小脑筋,便道:“我的事你都知晓,你的事不能也分享给我吗?”见凛依旧扭捏不说,便又继续方才的动作。
凛哪里经受得住,赶紧交代了养毒之事。
道闲的神情瞬间变得凝重,皱眉问道:“这事原瞳知晓吗?他准许你这么胡来?”
凛点头道:“这是瑚叔提议的。”见道闲眉毛拧作一团,凛笑着宽慰道,“养毒并没有那么危险,好处倒是不少,我不用战战兢兢地活着。像今日这个本会要人性命的毒,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剂调味,只是这次量大了些,毒性冲了些,身体才有些难受。”
“平日里有何不适?”听她说得这般云淡风轻,道闲仍是满面忧色,“你身子总是冰冷,和养毒有关系么?”
“体寒是天生的,不打紧。”凛怕他过分担忧,于是选择了撒谎。她抬手抚上道闲紧皱的眉头,戏谑道:“你别再皱眉了,显老,你不怕我嫌弃你年纪大吗?”
道闲知道她在玩笑,便也笑着回道:“我和你的年龄差不过是个位数,不是两位数。”
凛听出他言语间似乎是在暗暗与瞳作比较,没想到克制成熟如他,也有这样小心眼、孩子气的一面。凛抚着他的面孔,不由喃喃道:“我养毒还有一个好处。我不怕你身上的狼毒,你我再怎么亲密,我都不会有危险。你无须担心。”
话一出口,凛察觉到了言语中似有邀约的意味,两片红云迅速飞上面颊。
道闲自然也留意到了她话中隐含的意味,手不由地收紧,低下头,似要亲吻。
凛忙用手抵住他,道:“你别急,你的身体还在解毒,今晚需要静养。”
道闲并未依她。
凛侧头再次躲开,又道:“我身上的毒还没彻底消解,身体疲得很。”
道闲这才松了力道,沮丧地把头抵在她脑袋上,轻声道:“我不闹你,今晚就歇我这儿吧。”
凛不假思索地应道:“好,我得先回房洗漱。”
这一晚凛洗漱的动作比往日迟缓许多,她的头脑逐渐清醒,只觉方才与道闲的温言软语,浓情蜜意像是一场肆意的梦。待她打理完毕,理智也全然恢复,打发七海去告知道闲,她已睡下,叫他别再等候。
她罩上夜白石,来到木窗前,怔怔望着道闲屋内始终未暗的光,伫立了半晌,直到看见一个倩丽的身影轻飘飘穿过庭院,踏入道闲的屋门。
凛只觉心头一记尖锐的疼痛,像是被针刺了一般。她哑然失笑,道闲何时缺过陪床之人?他的柔情,显然不仅属于她一人。他不过给了个甜枣,她就陶醉得像进了蜜罐,傻傻地独自纠结惆怅,任由心绪翻腾。而他却按捺不住,着急请了他人作伴。
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着了他的道呢?凛猛地合上窗,暗下决心,不再由着自己的心乱来,不再试图劝服道闲,一旦找寻到法杖的下落便立刻离开余末城。
***
余末城迎来了一年中气候最舒适的夏日。日间温暖,夜间凉爽,不似京都的夏日那般炎热,且白昼时间极长,到夜间八、九点,天仍旧大亮,城内街铺的热闹常常会延续到深夜。
凛比先前更专心于药铺的事务,以夜路不安全为借口,搬至药铺的内院居住,又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道闲那头事务的邀约。
每回道闲来探访时,凛只在外院接待,总有仆从伴在左右,不留二人独处的机会。
凛态度的骤然转变令道闲大感困惑,可奈何军营中状况不断,迫使他又进余山停留了几日。
府中人大多都站在道裕一边,对凛抱着戒心,因此口风都很紧,唯有衍儿口中似乎还能旁敲侧击地探得些消息。可只要凛与衍儿在府内碰面,道裕总会不失时机地出现,装作忙活着手上的针线活,实则竖着耳朵聆听二人的对话。
凛只得在衍儿的休学日,潜入密道,与她在西漠城的栖兽园碰面。不过也仅有头两回得以和衍儿单独相处,后来被园子主人牧佩撞见。
牧佩似是担心凛会做出伤害衍儿的行为,之后每回都陪在衍儿身旁。
牧佩与衍儿的关系极为热络,但对待凛依旧有所保留。凛看出她似乎对道闲的事格外上心,猜想她或许也着了道闲的道,不由心生同情,对待她的态度很是温和。
夏初一日,凛只等来了牧佩,却未见到衍儿的身影。
牧佩语气生硬道:“衍儿今日考试,来不了,你回吧。”
凛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打理着衍儿的药草圃,客气道:“谢谢你特意跑一趟来告知我。”接着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衍儿在何处念书,为何会在此时有考试?”
牧佩不答反问:“你真的关心衍儿吗?”
“当然,你为何这么问?”凛停下手中活计,抬头问道。
不知为何,凛的回答让牧佩一下火冒三丈,俯下身一掌打飞凛手中铁铲,咬牙切齿道:“真受不了你这副假惺惺的模样。”
牧佩粗暴的言行让凛有些恼,她强忍着未表现出不悦,缓缓起身,平静问道:“你对我指责的依据为何?我应该如何对待衍儿才不算虚伪?”
凛冷静的提问在牧佩眼中更像是一种挑衅,她怒声道:“道闲和衍儿随你归入了神族,神族的继承制度你总该了解吧?”
“我对隐岛繁复的礼仪规章兴趣不大,并未过多了解,还请你解释明白。”
“衍儿在你的亲生孩子降生前,她作为私生女,根本得不到身份认可。日后她入仕,婚姻皆会因此受影响。”见凛愕然,牧佩的怒气略消减了些,可语气仍不甚友好,“你似乎对道闲无意,倘若你真关心衍儿,那就请你尽快离开他们。”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同凛提及此事,凛心中对衍儿顿生歉意。本想坦诚自己会离开,可不知为何,出口的却是:“谢谢告知。可这是我们一家人内部的事情,还请你勿妄作评判。”
“一家人?你真将道闲当作丈夫么?”牧佩冷笑道,“路易质疑你们婚姻的真实性,提出了观礼的要求,结果道闲立即回绝,给出的理由实在是荒诞。”牧佩恨恨地望着凛,怒道,“他竟然说自己不行!你究竟何德何能,让他宁可自毁声誉,也要保护你。”
凛闻言怔住。不久前,她曾亲自触及,自然清楚道闲没有那样的病症,可这确实是一个可以一劳永逸打发旁人窥探和疑虑的正当理由。为了避免让她难堪,道闲竟给自己安上这样一个笑柄。
牧佩见她语塞,继而用威胁的口吻道:“麻烦你尽快离开,别继续刁难他。”
凛心中诸多情绪翻腾,面对牧佩咄咄逼人的目光,她压抑住满腔的情绪,似是宣示主权般坚定道:“我不会离开道闲。”
凛不愿再继续和牧佩交谈,俯身拾起衍儿的铲子准备离开。许是阳光灼热,那手柄烫得凛脱了手。这是衍儿心爱的铁铲,凛必须带回。她解下自己的罩裙,将铁铲包好,抱在怀里。起身正欲走开时却被牧佩一把拉住。
牧佩手劲极大,几乎和男子不相上下。凛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恼怒,语义双关地威胁道:“请你放手,还想再感受上回的麻药么?”
见凛终于发了火,牧佩面上竟浮现出了一丝笑容,神情中仍带有轻蔑之意。“原来你会发怒,我还以为你压根没有气性呐。”她甩开了凛的手,又道,“他有的是姑娘觊觎。你想要别人放手,就不要给别人乘虚而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