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叁章 江清月近人 ...
-
北国四十四年春,太子大婚。
这或许是这一年最喜庆的事了。
好几天之前就开始清官道,黄道吉日一到嫁妆一箱箱的搬到太子府,下人清点了好几次,二十五箱无误。
不禁感慨不愧是大国联姻,果真是大手笔。
嫁妆虽说是多得有些逾矩,但谁人不知晓的淮宁郡主的金贵。
父亲是元国江家大世子江浸夜,母亲是元国长公主谢安乐,元国皇帝宣帝的亲侄女,身份地位与公主可媲美。
如此,就算嫁妆多了,也不会有人敢议论。
敢议论的是,北国大太子,如今的储君,北国未来的王,竟娶了一个外族女子为妻做太子妃。
要想,等太子晋任上位,她就是王后。
外族人是一国之母,多少有些不妥,况且还是前所未有的例子。
再者,郡主怎么说都是郡主,终不是公主。
百姓都在为太子鸣不平时,晋任早已娶江清月为妻。
王室都知道,北国十年之前关系与元国都不和,直至这几年才开始缓和,太子此行怎么都叫冒险。
江清月也没弄懂这北国太子的用意,惊人的是王还答应了。
不过这个太子对她挺冷淡的,看着没什么兴趣。除了新婚第二日去给帝后请安以外,他们甚至没见过面,更别说同房了。
江清月住长留殿,晋任住晋安殿,两殿虽都在东宫,却相隔甚远,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他们是新婚夫妇。
“太子妃,您不主动过去看看太子吗?”青姨开口。
江清月坐在空晃晃的院落里品茶点:“不去,他都不来看我,凭什么我去看他?”
青姨急得绕到她面前:“哎呦,我的小祖宗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们这哪像是新婚夫妇的模样啊?”
江清月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倒是看着空落的院子突然提议:“青姨,这院子总看着荒,我们种些花来添添生机如何?”
青姨一愣,明显是被江清月转移了注意力,点点头:“确实寂寞惨淡了些,这里也不算是偏殿,怎会如此空荡呢?
太子妃想种什么花?”
江清月想了想,缓缓道:“不如就种栀子花可好?”
“只种栀子花?”
“只种栀子花。”
青姨不解:“为何不种些其他花呢?”
江清月却笑了,她反问:“那青姨可知栀子花花意?”
“不知。”
江清月指尖转动着茶杯,呢喃:“栀子花啊,是‘我会永远爱你,一辈子守护你’。”
青姨夸赞:“不愧是太子妃,希望太子能懂您的这份心。”
江清月笑而不语。
江清月行动力很强,不出三日,她便与下人一同在院内种满栀子花。
院里一片雪白,充斥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这院子总算有了生意。”青姨感叹。
江清月勾唇回应。
“要不如,我们后日出宫玩?我来到这里就进宫了,还没见过北国外面的街市呢。”
“后日?后日可是太子妃生辰,不在宫中和太子殿下一起过吗?”青姨询问。
江清月瘪嘴:“反正又没人在意,说不定他都不知道呢。”
说完她又嘻嘻一笑:“青姨若是不提,我都要忘了。”
青姨刚想说“就您调皮”,便看见院子门口的人影,急忙上前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江清月走去:“殿下怎么不进来?”
晋任面不露色,好整以暇地看着江清月,慢悠悠地开口:“太子妃怎么不行礼?一见夫子便如此讲话,看来也并未多懂礼数。”
江清月微微一怔,随即默默低头行礼,还在心里给了晋任一个大白眼。
谁料想变幻莫测的太子爷又说不必了。
“夫妻间行礼倒显得生分了,夫人还是不要在心里翻孤白眼就好。”
......
不是,他有病吧?
江清月面不改笑:“殿下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
“味道太重。”晋任冷冷回答。
“殿下不喜欢栀子花吗?”江清月好看的眉头肉眼可见蹙起。
“不喜欢。”
“那殿下喜欢什么花?妾可以换。”
晋任看了她一眼:“你很喜欢花?”
“只是想院子里有些盎然之气。”
晋任没再说话,而是吩咐下人把定做好的衣服给江清月,并且告知她后日有她的生辰宴。
江清月收好衣服,晋任没等她答谢便离去了。
后来她得知,晋任并不是真的不喜欢栀子花,也不是不喜欢花,而是花粉过敏。
所以,晋任从未踏足过江清月的院子。
三日后,东宫太子妃生辰盛宴。
此宴在春季,算得上春日宴。宫禁满园复苏,随处可见亭台楼阁,烟柳花树。云杉侍女,歌舞升平,绿酒一杯歌一遍,琼瑰千字已盈杯,觥筹交错消得醉。
按前朝太子妃的生辰宴来比拟,这算是最盛大的一场。
也许因为也是春日宴,或许又是因为是联姻的太子妃。
江清月今日粉红玫瑰香紧身大水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
她坐于主位,太子身旁,散漫随意地欣赏着舞女们的表演,挑眉淡扫如远山,凤眉明眸,顾盼流离间皆是勾魂摄魄,玲珑腻鼻,肤若白雪,朱唇一点更似雪中一点红梅孤傲妖冶,简直活脱脱一个从锦画中走出的人间仙子。
一舞结束,江清月和皇后娘娘及四妃聊了几句,便回到座位。
今夜大家似乎有意让出时间给这对新婚夫妇,都早早以借口离宴。
这怕是他们太久不见穿到宫里,误会成夫妻不和了吧。
太子没什么表现,而是顺着宴席该怎么继续就怎么样。
按理来说,这两人应该多些动作,却都像尊佛一样,不愿动。
江清月听青姨说,这宴席是晋任一手操办。身为储君,日日忙于政事,还腾出时间来亲自做明明可以下人做的事,她真看不懂这位太子爷的心思。
“夫人。”晋任突然开口,吓了江清月一跳。
他斟好酒:“生辰喜乐,君敬你一杯,祝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江清月受宠若惊,她都没想过被太子敬酒这一出,忙举杯一饮而尽。
“谢殿下。”她喝得太急,差点被噎到。
果然,这太子敬的酒不好喝啊。
两人一杯接一杯喝着,似借酒消愁,实则共饮上头。
夜色尚浅,醉已成欢。
半月不见,竟在今夜圆了房。
第二天午时江清月醒来,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呸!什么太子?明明是禽兽!
可说这话又不妥,他们是夫妻啊。
说到底,这房圆的突然,而且离谱,江清月便好几日没出长留殿。
期间青姨告诉她说,有传言太子殿下要纳上官泠姑娘为良娣。
上官泠江清月知道,她是一品大学士上官家独女。
上官家就只剩上官泠一个女儿,失踪了好些年才找回来的。上官羽老来得子,极其宠爱自己的夫人,对这宝贝女儿宠爱得不行。
江清月早就知道太子肯定是要纳妾的,只是那么早还是有些意外。
她觉得没什么大碍,反正她还是该干嘛干嘛。
这回青姨又急了,直叫江清月去看看太子。
江清月拗不过她,拖了好几天才找了个夜晚带着刚买到的好茶去了晋安殿。
江清月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
“不懂规矩吗?晋安殿晚上不许来人打扰。”
晋任没抬头,江清月停下脚步,也没出声,就站着不动。
直到晋任处理完朝政,抬头才发现杵在门口的江清月。
他微微蹙眉:“怎么不进来?”
江清月抬脚踏入殿内。
“不是殿下说不许打扰的吗?”
晋任揉揉眉心:“下次直接进来吧。”
他抬眼,看见江清月手里的茶叶,扬眉:“来给我泡茶?”
“是。”江清月颔首。
晋任翘起唇角:“听说太子妃茶艺了得,今晚可一见了。”
江清月羞涩一笑,莹润的双唇旁牵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两颊白里透出微红,浮现一种特有的娇媚之色。
“殿下过奖了,妾不过只会些雕虫小技,比不上大师技艺。不过今日这刚到的碧螺春,可是上好的茶叶,值得品尝。”
晋任讪笑一声:“我也没说你的茶艺可以和大师的相比。”
江清月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随即低头沉默着泡茶。
泡好后,江清月小心翼翼呈给晋任。
晋任接过,细细品了一口,浅浅回味。
“这么好的茶,泡成这样...糟蹋了。”
...
要求真多。
怎么也是说“还可以”“泡的不错”才对,这人怎么这样?
江清月生气着看着晋任喝茶,只此一瞬,桌上茶碗反倒,晋任吐出一口鲜血。
殿里的动静惊动门外的侍卫,侍卫推开门,见此景忙传太医,禀王。
剩下的侍卫把江清月抓起来关押在牢里,她慌了。
她知道这么明显想不怀疑到自己头上都不可能,她甚至可能百口莫辩丧命异乡。
但如今,她只能安分守己。
可是一刻钟不到,便有人来了。
带着刑具。
他们说,茶里检验出了剧毒。
江清月说不可能,那只是她在外订购的茶叶,为何不查卖茶商贩。
来人又道,商贩已经确认茶叶无碍才贩。
这小商贩根本不知道他卖的茶是送去王宫的,见到一群来查侍卫这么大阵仗人都差点吓傻了。
他说他卖的别的茶都不会有事,何况他并不知道东宫太子妃,怎么会偏偏就此茶有问题?
这下就坐实了江清月的罪证了。
可是单独带一壶茶来看太子,这样下毒无非就是傻子,生怕别人不怀疑自己。
况且两国关系刚有缓和,这种做法无疑是引战。
再者,晋任作为太子,等他做王,她就是王后,她为何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所以怎么说都没理由。
可是没人愿意听她辩解的。
他们给她用刑,逼她招供。
身处异乡,无奈也就至此。
无助。
江清月不记得是几日之后了,终于有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也不算熟悉。
晋任。
他的身体已无大碍。
江清月还以为他是来带她出去的,却不曾料想他是来审问她的。
晋任的语气不含一丝感情。
“还不招?”
江清月微微翁动的嘴唇显得苍白而无血,却仍然在艰难地喘息着,滚动的喉咙间发出一丝嘶哑的声音,吐出的字眼微弱而混乱,令人难以辨别,这使得她愈发地焦灼,神色变得绝望而无助,疲惫的脸色上透着股子死灰之色。
“臣妾无罪,何来招供?”
晋任审问了好长时间,和江清月打着拉锯战。
最终,什么都没套出来。
晋任坦白,有人招了。
她问是谁?
他说是青姨,她承认她因不满擅自下毒,想拉大家都下水,现在已经被杖毙了。
江清月没说话,眼角却默默滑落一滴泪。
青姨是看着她长大的,现在她不在了,这王宫之中也没有什么她熟悉的人了。
晋任把长留宫的下人都换了一遍,现在长留宫里除了江清月,全是北国的人。
倒像是在监视她。
长留殿的栀子花被下人们养的很好,她不在的这几日,花香如故。
在长留殿养伤,也算是惬意了。
可是那个晋任偏不,他竟然要江清月到晋安殿养伤,还日日给她喂药。
江清月纵使有一万个不乐意,也不敢违抗。
夫命大于天。
伤养的差不多了,江清月也会偶尔起来走走。
某一日,她看见晋任在写什么。
她看见晋任并不排斥,就过去看了看,没想到晋任把她拉进怀里,让她看着写。
“殿下是在写什么?”
“缘字诀。”他细声细气地说道。
“写这个作甚?”江清月不解。
晋任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倒叫她写,把中间缺了的“情”字补上。
江清月从他手上接过笔,却迟迟不落笔。
“怎么了?”晋任看着她。
过了好久,江清月才嗫嚅道:“陛下,恕妾愚钝,不知从何落笔。”
晋任轻轻一笑,说道:“夫人不必拘谨,按照自己的意愿随心写就好。”
江清月没有放松,反倒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言:“殿下,不是妾不写,是若妾乱写一通,这缘字诀怕是要解不开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妾想,也许这最后一笔,还是交给殿下妥当。”
晋任好似听到什么趣事,眉间含笑:“这又不是处理什么事物,谈何妥当不妥当?”
最后,这个情字两人都没有解。
江清月身体痊愈时,晋任请了太医为她做了个全面检查。
惊人的是,太医检查出她怀孕了,而且已经两个月了。
东宫上下欢呼雀跃声一片,王宫里各宫都在庆祝太子得子。
自从江清月怀孕后,晋任就更加伤心了,直接把她从长留殿接到晋安殿住。
江清月打趣他说:“妾随住的长留殿,殿下倒是一次也没有长留过。”
不知为何,到了晋任那这句话就变了味,像是娇妻抱怨他没有好好陪她。
晋任愧疚感多了,就又叫下人给江清月添东西。
走的时候,江清月不舍地看了一眼满园的栀子花,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此番景色了。
晋任问她为何只种栀子花。
江清月顿了顿,娓娓道来:“因为栀子花的花意是‘我会永远爱你,一辈子守护你。”
江清月怀胎五个月时,晋任纳上官泠为上官良娣。
江清月本以为这种大户人家宠着的女儿多少有些骄横跋扈,毕竟自己也有。
但她并没有,上官泠温婉可人,极好相处,很快就和江清月成了姐妹。
上官泠知道江清月怀孕,身子多有不便,便日日陪她,帮她打理事务,可以说她把晋任那份关心都给了。
但晋任依旧天天来。
北国的冬来得比元国的冬早,元国四季如春,北国入秋不久便开始落雪。
晋任时常处理完朝政就去陪江清月檐下听雪,江清月也会让晋任教她写书法。
晋任的字刚劲又不失轻柔美,江清月练了好久才练成。
江清月陪晋任对弈着,一颗黑子落错,江清月轻问温柔地提醒晋任:h殿下走神了,悔棋吗?”
晋任愣了愣。
悔吗?
落子无悔。
这局棋,晋任输了。
江清月望着窗外白雪皑皑,轻轻地问晋任:“殿下...妾会一生平安吗?”
晋任没有犹豫,他神情严肃地说道:“孤会保你一生平安。”
江清月笑了。
九月底,江清月诞下一女,唤作“宁仪。”
王后娘娘前来祝贺,并且送了许多贺礼。
江清月出了月子后回了贺礼,是元国的特产,并同娘娘一同闲聊。
王后娘娘膝下只有太子一人,宫中嫔妃中,算是得子少的。
再加上贵妃嚣张,王后更是隐忍不易。
江清月嘴巴甜甜的一口一个母妃隐晦劝说王后。
王后终于心动。
聊得差不多,解了王后的忧后,大家便一起用膳,膳后送王后回宫。
王后回宫后,江清月告诉晋任她想家了,能不能叫人回元国看看她舅舅舅母。
晋任答应了。
十二月初,天干物燥,江清月抱着小宁仪在长留殿的院子里转的时候,花丛起火。
大火蔓延整个宫殿,晋任不顾自身安危冲进火海,只救得了江清月。
而不满三个月大的小宁仪,夭折于火海。
江清月像是得了失心疯,整日以泪洗面,甚至几次寻死,幸好被人发现。
彼时,后宫内斗日益剧烈,王后不满于贵妃,一向温和的王后于贵妃争宠失利,被夺走凤印。贵妃晋为王贵妃掌管凤印。
王后娘家查出与邻国交往密切,判为逆谋,王后一下就失了势,王更是不顾多年夫妻交情将王后打入冷宫。
晋任储君之位不保。
即便如此,晋任依旧有条不紊,似乎根本不在意。
春日到来时,江清月生辰日也将近。
晋任问江清月这个礼物她可喜欢?
江清月没有动容,依旧不解着笑问:“殿下所说的是什么礼物?”
晋任的眉头微蹙,神色几番变换,整个脸庞都呈现出难以辨识的复杂之色,渐渐地,一切好似都平静了下来,只剩一抹深刻的思虑之色,浓重如雾,几乎要将他包围起来。
“阿月,为何这么做?”
他也干脆不叫她夫人了。
他知道了。
她也不必装了。
他给她的生辰礼物,是他的死路。
而这条路,是她铺好的。
江清月听到这儿,噗哧声笑了,就像石子投进池水里,脸上漾着波纹。
她那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适着聪明伶俐的神色,在这神色下,却有道不尽的心思。
“殿下可还记得我父亲?”
“记得,江家世子江浸夜。”
“那殿下想想我父亲的死法便知晓了。”
江清月不想说。
江浸夜在江清月七岁的时候就战死了。
也许是战场经验不足,和前人一样面对北国的进攻,江浸夜却不能达到防守得当的效果,反而人都没能回来。据说,俘虏在少年英雄太子晋任手里,双目不见底,舌根断裂,四肢不整,被做成人彘送回。惨死的模样,江清月现在还记得。
江氏世子家族断了后,男子基本丧命疆场,女儿家都回了乡。
而她,自小寄养在皇后膝下。
晋任却笑了,他的眸色一黯,眉头微蹙,迷离的目光里似乎荡漾起一片水色。
他深知自己已经逃不掉了,是他自己走上这条不归路的。
他本可以处处放着她,明明连眼线都安插好了,可他还是一步步坠落在她的温柔乡里。
晋任那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孔上,有着寒冰一般的冷冽之色,被风一吹,忽然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自负神色。
他的眼珠像生了锈的锁心,再也转不动了,落在江清月身上。
“再给我泡杯茶吧。”他恳求道。
江清月同意了。
两人坐在屋檐下赏雪,江清月慢条斯理泡着碧螺春。
晋任轻飘飘地开口说道:“孤已命不久矣,可否问夫人几个问题?”
江清月没有拒绝。
“你种栀子花前是否早就知晓孤花粉过敏?”
“是。”
“栀子花并不是因为你喜欢,而是你认为它的花意能打动孤,你知道孤那日问花意是明知故问?”
“是。”
一个惨淡的笑容,在他的脸上浮现而出。
他喟然长叹道:“你对宁仪是用心的吗?她夭折那天你难过的眼泪是真的吗?”
江清月沉默了一阵子,似乎在想怎么回答。
过了好久,她才开口:“是也不是。”
晋任那神色黯然的脸庞上,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凄然之色,唇角还挂着勉强的笑意。自嘲间,忽然泪水横流,悲伤难抑。
他的声音有些抖,江清月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
“江清月。”他叫她。
这是他头一回叫她名字。
晋任缓了一会才继续。
“你对我动过情吗?”
江清月苦笑着:“杀父仇人,谈何情?”
晋任绝望得像掉进了没底儿的深潭一样万念俱灰。
“殿下会反吗?”江清月没等晋任说话,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他的面孔呆滞,毫无表情,一张神情麻木的脸庞上,有着泥塑石雕般的凝滞之态,连皱纹都毫无波动的迹象,只有两只眼睛偶尔转动一下,又好似古井一般沉寂下来。
“去吧。”他沙哑着声:“把你伪造的信拿给王吧,他会给我治罪。”
晋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解释。
没必要了。
他想不出要说的话了,他没什么好叮嘱她的,他的死才是她最大的宽慰。
无所谓了,他认栽。
江清月拿着她模仿晋任的字迹写下的谋反信交给王。
当日,太子被废储君后上朝谋反,当场被抓,宣布斩首,娘家诛九族。
斩首之日在三日后,江清月偷偷买通刽子手,由她亲自斩杀。
行刑之日,江清月一身白衣,晋任看见她时还有些惊讶。得知情况后,沉静下来。
她对他是恨之入骨啊。
晋任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告诉江清月一定要好好活着,无论如何。
江清月冷眼看着他。
一刀落,晋任的鲜血溅到江清月的脸颊上。
她轻轻地抹掉,为晋任盖上白布。
她的生辰,回了元国。
她先是到帝后那里请安,告诉他们北国太子的事,再念念着报仇之喜。
皇上皇后面面相觑。
江清月停下,疑声:“怎么了?”
安静一阵,最后还是皇后率先开口。
“月月啊,其实当年江世子是主动进军北国,想征服北国当王。奈何实力不足败仗回来途中遇强盗......”
接下来皇后娘娘说什么江清月都没有听进去了。
怪不得,晋任每次都欲言又止。
原来像笑话一样存在的人,是她。
而晋任,真的做到了永远爱她,一辈子守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