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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番外Ⅶ 前程似锦 杜鹃啼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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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果然是梦,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真切。
上官泠头疼欲裂,捂着头爬起身来,枕旁的栀子香早已燃尽,烛焰忽明忽灭。
现在是寅时,天未大亮,电闪雷鸣。
她于床榻慢慢回味那个梦,美好的梦。
梦里她和程似锦逍遥自在,饮酒欢歌,好不愉快。
终究是梦啼妆泪红阑干。
窗外电闪雷鸣,盖住了她的哭声。
她上官泠愣神看着那根还在上官府时程似锦送她的丝巾,那丝巾料子上好,后来成了她的陪嫁。
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程似锦已经死了半年有余了,明日王将要带王贵妃去行宫避暑,太子会被人抓着把柄造反,太子妃会派人透露消息并上呈证据,很快,整个北国都会变成一摊浑水。
一切都拜这位异国的太子妃所赐。
上官泠早在与江清月对弈时就发现了她的计划。
上官泠棋艺精湛,尤其善于布局,但唯有一个毛病,就是她布的棋局,别人解不开,她自己也解不开。
这盘棋,注定是死局。
可她被唤去照顾江清月安胎的那一日,江清月以一种特殊的棋法解开了她的局。步步为营,这哪只是棋技如火纯青,这分明就是想好了万全之策。上官泠清楚得很,这棋局,是北国政局,而这位元国太子妃,怕是要反。
上官泠温婉一笑:“娘娘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一个母仪天下的王后?”
江清月不笑反问:“像我外祖母如此么?”
上官泠慢慢收敛了笑容,表情变得凝重。
她想问这般坚定就不怕殃及无辜吗?可当她对上江清月清澈明亮,真诚却又深不可见底的眸时,她顿时没了底气。
官家到底不同于王室。
她心中明了,他们斗不过江清月的。
上官泠微微一笑,笑容浅淡,瞬间消失,仿佛水过无痕一般,很快变得面无表情。
她恭恭敬敬地给江清月行了一个稽首大礼退下。
上官泠这些年学聪明了许多,即便如此,骨子里的犟也是改不掉的。
她不想待在宫里,于是她越来越骄纵,说衣服太硬让宫里换最好的绣娘,她摔了殿里所有的东西,她派人去请太子过来,她杖毙了好几个个宫女,她有无数个要求,她盼着太子有一次的不耐烦,把她休了赶出宫去。
可是任她怎么闹太子都没来。
反之,琼瑶还被她连累受了罪,白白嫩嫩的脸愣是掌掴肿了。
她轻轻给琼瑶上药,眼眸中尽是泪水。
琼瑶告诉她不要怕,尽管闹,太子总会受不了的。
一种难言的痛苦在她的秀眸中闪烁。这种备受煎熬的眼神,令她脸上的焦虑之色更浓,使得她的整个人更显得憔悴不堪。
上官泠用嘶哑的声调回应问道:“那你怎么办?”
上官家于她而言怎样都无所谓,可她的阿瑶不行。
琼瑶愣了愣,随后冲上官泠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眼里的笑意久久不逝,分明暗含着难以描摹的安慰。她清纯的笑容里,宛若沾满了茉莉的清香,长久地回应着她凝望的目光。
虽是这般,可琼瑶面对上官泠那双如水似乎蒙上了江南水乡的烟雨,委屈而又忧伤,只一眼,便让人泛起了心疼,却又坚定严肃,甚至有些冷厉的眸色时,还是有些拘谨不安。
上官泠气势汹汹地责问:“那你怎么办?啊?”
她哭得一颤一颤的,抱住琼瑶,泣不成声:“阿瑶,我只有你了啊...”
她没办法了,她只能等。
那她就等,等一个时机。
不就是等么,她等得起。
百花宴如期而至,帝后与各宫娘娘们,王子们,公主们,还有一些高官大臣携家属一同齐聚宫中,欣赏百花盛开的御花园。
踏足苍翠环绕的林间碎石小径,路旁遍植名花异草,鲜花烂漫,香气袭人。前方蜿蜒绵亘,隐约看见殿阁楼台。
满树的繁花静静地绽放,在枝头簇簇丛立,散发着隐约的芬芳。花香在空中悠然飘散,随风越过高墙,和遥远传来的鸟语相应,令人心神俱醉。
这满园春色撩人,表面光鲜亮丽,宫中又有谁不知晓,肥沃的花泥中掩埋了多少尸骨作为养料。
尸骨累累换来花团锦簇,王室向来如此做面子。
纵使花再多么靓丽,上官泠始终都兴致缺缺,所有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一人身上。
程似锦。
他如今是太子殿下的幕僚,在中书省办事,自然是要进宫的。
上官泠多次将目光投向程似锦,程似锦竟次次都当做没看见地回避开。
直到王启声,他们同时回头,目光不期而遇,彼此对视之际,都愣怔了一下,各自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相似的怪异之色,还有一抹不知何时开始渐渐产生的疏离感。
多来几次,上官泠也就有些恼了,在赏花环节结束后大家即将用宴时,让琼瑶向太子妃告一声好,解释自己乏了想先回殿休息了。
太子妃不会不允。只是她刚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温和恭敬的问候声:“娘娘请留步。”
程似锦走过来,躬身作礼问道:“娘娘这么早就回了吗?不同各位娘娘叙叙么?”
上官泠闻言回眸一笑,笑容浅淡如菊,透出抹浮生若梦的梦幻般色彩。这笑容又显得如此的云淡风轻,不染一丝尘埃。
“程小侯爷都不待见本宫,既然如此,本宫留在此处又有何意义?”
言下之意,我是来看你的。
程似锦的笑容在嘴角僵了一瞬,瞬间恢复回那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模样。
“娘娘何出此言?是和臣说笑了。”
这一口一个“娘娘”,分明是要拉开距离。
上官泠嗤笑一声:“本宫何时同程小侯爷说笑了?倒是程小侯爷,身为本宫的表哥,为数不多的家人,在距东宫如此近距的中书省办事,又身为殿下的心腹,想必常来东宫。可是小侯爷连太子妃娘娘都见过,却未与本宫有几回碰面,怕不是躲着本宫?”
程似锦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皱了皱眉,轻笑不语。
上官泠面带着浅浅的嘲讽的笑意:“怎么?被本宫说中了?”
“小泠。”程似锦遏止出声。
“宫里说话,要注意分寸,无论是对谁。”
他在教育她。
“现在又来管我了?”上官泠似笑非笑地望着程似锦,诡异的笑容仿佛凝固在了脸上,透着一股子毫不掩饰的凉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早些日子不见得小侯爷来看看我。”
程似锦没有作解释,低头笑而不语。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没有开口。
栀子花缠在宫墙头旁上,花朵迎风招展,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微风习习,从两人身侧吹过,带着淡淡的栀子香。
仲春的微风不燥,嫩绿的荷叶挂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晨露,“啪嗒啪嗒”地掉在荷池中,晕起一圈圈涟漪。
霹雳一声,春雷又响起。倾盆的暴雨像是一股积郁在胸中已久的怒气,终于落了下来。
庭园中,大雨如注,落在青石地上,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程似锦拉着上官泠到亭台避雨。
上官泠低着头朝前面望着什么,春雨忽至,淅淅沥沥落在窗沿上。
“你在想太子妃的事?”程似锦忽的开口,一语道破她心中所念。
她目光幽幽地望来,一双沉默的眼睛里仿佛暗含着无数难以言说的思绪,两只眼珠灵活地转动着,好似会说话一般,闪烁着楚楚动人的光芒,令人心疼不已。
“你如何知晓?”上官泠怀着不解开口。
话一出口,她就忽的一顿。
是啊。她和程似锦不过是旁人,连旁人都看得出的事,太子又怎么会不知道?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上官泠脑海浮现。
太子从始至终都知道,只是在装傻。
他在纵容太子妃,纵容敌人进攻。
王室的人向来不会优柔寡断,太子更是杀伐果断,爱美人不爱江山,不像是太子的做风。
面对此情,莫非有反转?
若是没有,只怕是... ...
迷途知返,为时已晚。
这样一来,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江清月好大的能耐,一个人毁了一个国。
上官泠这番神色不定的模样落在程似锦眼中,他摇摇头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
“别担心了,此事我会去说定。”
说罢,他的目光又深了几分,盯着上官泠手臂一处的殷红开口:“疼不疼?”
上官泠本想问他如何打算,却被他跳脱的思维问得没反应过来,轻飘飘地“嗯”了声。
她顺着程似锦的目光看了过去,最后定在之前杖责宫女时手臂不小心落的伤上。
他刚刚问她疼不疼?
啊...这还是她长这么大,受伤第一次听到的不是责备,而是关心。
关心她疼不疼。
上官泠一下子红了眼眶。
程似锦却以为,她因为疼所以流眼泪。
果真,小姑娘到了宫中仍是不会好生照顾自己。
程似锦眸底荡漾着一泓深水,映射出他内心的种种风沙和心灵深处盛开的芳华。
他叹了口气,拿起帕子悄悄替她擦去泪水。
“别哭了,都嫁人了还是总爱哭。受伤了记得上药,摸要等到结痂了。照顾好自己,莫让自己不好过,不值得。”
上官泠闻言一怔。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她的那些小把戏终究是逃不过他的眼。
她那如流星划过银河般弯弯的眉毛下,有着一双繁星一般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耀人眼目。
上官泠眸子一闪一闪的,可爱中带着几分迷糊。他看着她的样子,眼底浮起温和的笑意。
而上官泠透过他的眼眸,她看到了一片林子,一个宁静的世界,一个倒映出的澄澈的自己。他浅笑盈盈,眼眸澄净清澈,眼中也含着丝丝笑意,柔柔雨丝方佛是融入了他眼中。
上官泠冲程似锦微微一笑,那慵懒而随意的笑容短促而苦涩,只剩一抹深沉的倦意镌刻在那渐渐消失的笑纹里,令她的面孔上透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苍凉之色。
“你也是,照顾好自己。进则进,退则退 能屈能伸,方得福也。”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现如今程似锦步步高升,上官羽掌握兵部大权,手持虎符,任哪个王都不喜欢风头过大的臣子。
当下时局最好的就是一个“退”字,求得安稳。否若真当出事,轻则贬官,重则是掉脑袋的问题。
程似锦温和一笑,双唇扬起微小的弧度,笑得云淡风轻,又显得飘逸动人。他满含笑意的眉宇间,透着高洁的书卷气,有股远离尘嚣的纯净之美。
他静默地看着眼前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女,她挑眉淡扫如远山,凤眉明眸,顾盼流离间皆是勾魂摄魄,玲珑腻鼻,肤若白雪,朱唇一点更似雪中一点红梅孤傲妖冶,简直活脱脱一个从锦画中走出的人间仙子。
原来他护着的小姑娘,已经长这么大了,现在都学会保护他了。
“好。”
程似锦想了想,又开口道:“娘娘若是要歇息,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和臣在次待太久被旁人看见又要说不是,嚼了舌根。”
上官泠垂眸,当下她的确不能和程似锦待在同一处太久了,无论是身份还是种种原因,都不合适。
她笑吟吟的,唇角泛起两个浅浅的酒窝。
“隔墙有耳,小侯爷万事小心。”
程似锦冲她深情地一笑,那独一无二,的笑容,在他那张俊朗的容颜上,久久不肯散去。那轻扬的唇角,分明蕴含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执着之意。他压下心中情感,转身离去。
上官泠站在原处目送着他,她眼眸中的那份寂寥之色,渐渐浅淡,晕染成一片寒凉,若雾,缥缈不清,若雨,丝缕不绝。
她唱起了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她不能为他送行,只能歌声伴他而去。
道阻长吗?
阻就长。
九重宫阙,隔开两两相望的纠缠的目光,转身间,那含情脉脉的痴望的目光,闪烁着多少眷恋和不舍。
而那一声“好”,终究是没有履行。
程似锦没有辞官,也没有归隐,他上呈了太子妃江清月欺君罔上的罪证以及造反条件,奈何没料想,晋任根本不信,反而大怒,革了他的官职。
此事事关王室,引起了王的注意,太子妃反将一军,惊动元国皇室。
程似锦有证据,但更多是推测,即便确凿,凭着王室的偏爱以及太子的极力保护,也无法给太子妃治罪。
反倒是他,被江清月高明的手段按上了一个“不怀好意,造假欲中伤造谣王室太子妃”的罪名,斩首示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上官泠在得知程似锦即将斩首的消息后,不顾阻拦闯入太子的书房,躬身下跪磕头求情。
她跌跪在书案前,不可抑制的大哭出来,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决堤的河,声嘶力竭面对太子:“殿下,妾求您,求求您,放过他吧好不好?”
上官泠疯了一样把所有能想到的理由都说出来:“程小侯爷平时对您忠心不二,他什么平行您一定都知晓,不然也不会把他放在身边那么久。再说,太子妃娘娘有嫌疑,您一定也知晓,她的所作所为难道您一点都不不清楚吗?还是说您根本就是......”
“够了!”晋任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
上官泠像是听不到,还在拼命辩解:“殿下,求求您救救他吧。失去了他,您也失去了一个左膀右臂,这难道不是一件百害无一利的事情吗?上官家对此也会对殿下有所顾忌。妾求求您了,这次放了他,日后妾一定劝他......”
“他死了。”
上官泠停下了口中的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睛瞪得大大的,满眼不可置信,心脏像是被人用巨大的力道攥住,疼到让她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阵子,上官泠才颤巍巍地吐出两个字:“什么?”
“程似锦死了。”晋任的声音冷的不像话。
上官泠呼吸一窒,像是觉得荒唐至极,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指甲嵌进了手心,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好像周围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眼底情绪剧烈翻涌,绝望而又惶恐的盯着晋任:“殿下莫不是唬妾的吧?行刑不是在三日之后吗?”
“提前了。”晋任顿了顿,接着说道:“太子妃为了安陛下的心,申请提前,尸首已经送回程侯府了。”
上官泠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灌她全身,一颗心仿佛被人紧紧的握住,然后决绝的掏出,扔在冰天雪地之中。她再也忍不住的嘶声大叫了起来,小小的脸上满是疯狂的仇恨和绝望,眼泪横流,几近崩溃。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恨,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想要杀人,铺天盖地的仇恨好似将她整个人席卷,她好恨,恨王室的残忍,恨太子妃的无情,恨这万恶的世道,更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你...怎么敢的?”
上官泠神志支离破碎,目光空洞失神了一般。
“你...怎么敢的?”她又说了一遍。
她的口中忽然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声音里透着一股逼,人的冰冷之意,仿佛刀子一般凌厉无比,切割着人们的心脏,一股血腥的味道开始在空中弥漫,气氛显得冷峻而令人战栗。
上官泠不顾礼节呐喊:“殿下,你为了你那所谓的爱,所谓的贪念,真的值得吗?太子妃真的会接受吗?太子妃有多恨殿下,殿下难道不知道吗?殿下好狠的心啊...为了成全自己,不顾别人的性命。不得好死...都不得好死...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被心爱之人手刃!”
“放肆!”晋任厉声道:“你以为上官府那些破事孤不知道么?你一直妄想逃出宫去,认为自己原本是个孤儿,不该卷入王室这滩浑水,不该被上官家所无污。可笑的是,你竟然还觉得自己如果不被程似锦买下,现在说不定你能好好靠自己的双手生活,殊不知,你本就是上官家独女上官泠。”
上官泠再次僵住,耳畔嗡嗡作响,怔怔凝视晋任。她的眼睛忽然瞪得极大,死死地盯紧了他,眼底的疑惑之色化作了滔天的愤怒,还有一抹难以遏制的刻骨仇恨。
什么意思?
他什么意思?
...她就是上官家独女?
直到晋任下令让人把她带下去,禁足至清醒为止时,她才堪堪缓过神来。
上官泠失踪的时间和她入住春禾院的时间相同,年岁又同她一般大,就连名字都如此相像。
上官府的人聪不聪明她不知道,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绝不会连这点纰漏都看不出来,可她却没被揭穿反而嫁入东宫,好好活到了现在,这是为何?
如此,现在想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的身份根本不用造什么假,蒙在鼓里的一直是她。真讽刺啊!当她以为她骗了所有人,其实一直都是她像个傻子一样被骗,还浑然不自知。程似锦为了给她留一丝希望,然后她做了这个傻子。
她谈何命运之说?她的命运本该就是如此,注定是场悲剧。
上官泠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眼睛里看见了一种难以掩饰的情绪,那是一种深深的恐惧感,一种足以摧毁人意志的濒死的恐惧,眼神与镜中人相触的瞬间,眼底掠过了一抹相似的绝望之色。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窗外,一道道闪电撕裂了黝黑的苍穹,像是杜鹃的嘶哑,一颗颗雨点珍珠般闪着银光,然后就变成了一片银色的。
上官泠拿起眼前丝巾,绕梁三圈,踩上木椅。
门忽的被推开,琼瑶大喊:“娘娘要做什么!”
这座殿里没有其他下人,只有她们两个。
上官泠停了下来,琼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红了眼眶,晶莹的泪珠滴落,泣不成声。
这是上官泠自程似锦死后第七十四次自尽,每每都被救下。
兵部是太子面对太子妃唯一的筹码,上官泠还不能死,特别是不能在东宫出事。
上官泠闻声扭头,淡默地注视着琼瑶,一双深潭般清澈的明眸里,透着若有所思的神色,还有抹难以化解的愁绪。
“什么事?”她连掩饰都不掩饰了。
“宁仪小公主殁了。”琼瑶目光闪动间,奔涌而出的是无数对人生的感慨,叹流失,叹跌落,叹寂寞无边。
殁了?
殁了好啊。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风水轮流转。
上官泠的背影清瘦,乌发垂肩,静静地站在椅上,神情淡然。无畏的目光,穿过一帘风雨,眸底映入深不见底的墨色。
“娘娘真的想好了吗?”最后还是琼瑶先启声打破寂寂。
琼瑶的脸上带着凄美的微笑,她早已透过这九重宫阙望见了命运。
“小泠。”琼瑶苦涩地一笑,这是她自程似锦出事以来,第一次叫上官泠“小泠”。“你若是真的不想活了,那我这次就不拦着你了。”
她也不忍心看上官泠活着受罪,生不如死。
“阿瑶。”她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地说道:“谢谢你。”
琼瑶心中明了。
结局是如此,任谁也改变不了。
琼瑶呼了一口气,恢复了一下情绪,纵使泪流满面,声音颤抖,却是努力挤出微笑,面对上官泠行了一个稽首大礼。
“奴婢,恭送娘娘。”
琼瑶把门带上,再也站不住,靠着宫墙跌落在地,掩面而泣。
她的泪是上官泠的血,滴滴汇成河。
殿内传来刺耳的嘶哑尖叫,像是杜鹃啼血,凄惨悲凉。
呕哑嘲哳。
卯时一至,宫中公鸡打鸣,钟声敲响,
经过春雨一夜洗礼,墙角和石缝中滋生的青苔,被细雨清洗得愈发碧绿。
它们顽强地附着在洪荒古石之上,闪烁着玉石般厚重的青翠之色。
空气中充满潮湿的气味,泥土的腥味飘散开来,微风阵阵,凉意怡人。苍翠的树木随风摇曳枝叶,红墙绿瓦雨珠未干。
在岁月的风尘中,正变得日渐轻浅。还有那些或轻或重敲落的足音,也随着穿过九重宫阙的清风一起,消散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