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小说家》葶止

15、第 15 章

　　悬浮光速车已到站，两人买了直达慈心孤儿院的车票，然后寻找空位坐下。
　　车上的人并不多，窗外是耸入云霄的高楼大厦，低空的云朵和上流的溪河。壮丽的晚霞于夕阳同时出现，无数飞船在瑰丽的霞光中变成黑点。

　　可面对美景，鹤栖迟却无心欣赏。他看着连盐，连盐也看着他。这时鹤栖迟脑海里突然闪出一首歌：“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不一样......”

　　“呃，能不能比对一下我们各自的邀请函？”鹤栖迟礼貌提出请求。

　　连盐点头同意，两个虚拟的劳伦斯太太同时出现，说话的腔调和停顿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原本鹤栖迟还想从称呼上找到不同，但劳伦斯太太的邀请函总是以万能的“我的孩子们”为开头，根本就没有指名道姓。

　　但奇怪的是他们对于慈心孤儿院的记忆是相同的，唯一的出入就是那一批孩子。在鹤栖迟和连盐的记忆中，他们仿佛都不是彼此。

　　鹤栖迟：“你是什么时候收到邀请函的？”

　　连盐想了想：“大概是昨天早上。”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你真的是13号床的那家伙吗？可是我明明记得对方已经......”

　　鹤栖迟点头：“我们的记忆好像有些混乱，首先我想问一下在你记忆中13号床的人叫什么名字？”

　　连盐不说话了，他看着放在膝盖上的手，低垂的眼睫遮住眸色。

　　半响，他才轻声道：“那个家伙只有小名，叫吃吃，因为他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鹤栖迟瞳孔一缩。

　　他突然回想起来小正太对自己的称呼，他一直以为是小正太对“迟”字的发音不准，但有没有可能是对方一开始叫的就是“吃”呢？

　　“他是怎么死的？”鹤栖迟向连盐的位置靠近。

　　连盐抬头，圆润的眼睛里带着些许难过：“他是被当时的院长杀死的。”

　　在连盐的回忆中，13号床的吃吃在半夜被老院长引诱到办公室，最后惨遭虐杀。但当时老院长却搪塞吃吃是病死的，那可怜孩子真正的死因直到老院长被抓后才浮出水面。

　　“那老院长是怎么被抓的？”鹤栖迟听得一头雾水，想要拼命抓住自己跟连盐记忆不对等的地方。

　　“是劳伦斯太太终于忍受不了老院长的暴行，所以揭发了他。”

　　“劳伦斯太太......她之前在孤儿院当值？”

　　“对，她就是当时的梅琳达老师。”

　　鹤栖迟瞪大双眼，只觉得不可思议。

　　连盐的记忆跟自己的记忆完全不一样，在自己的记忆中是他把连盐引诱到了院长办公室，并且哄骗院长的同伙梅琳达老师去顶楼开灯。可在连盐的视角里，除去同为恶人的老院长外，梅琳达老师竟然是好人。

　　这究竟是时空错乱还是他们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鹤栖迟心虚复杂，他表面上看着沉静，实则心里波涛汹涌。
　　看来这次的邀请不简单。

　　十来分钟后，慈心孤儿院站到了。孤儿院建立在一片橡树林之中，两人漫步在乡间小路，周围则是低矮的灌木丛。

　　“我总觉得这次邀请有些莫名其妙。”连盐看着远处居于乌云下的巨大古堡，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对于他来说其实是噩梦，如果不是看在劳伦斯太太的份上，自己绝对不会再来。

　　“你也有这种感觉吗？”鹤栖迟把手插进口袋，冷风把他的衣领吹起，衬得俊颜愈发严肃。

　　“对于劳伦斯太太，或者说是曾经的梅琳达老师，我对她非常感激。”连盐轻声道，“如果不是她揭发了老院长，说不定我们那群人根本无法活着离开，所以我也是念在旧恩才过来的。只是我听说梅琳达老师在慈心孤儿院被查封后就深居浅出，身体就一直都不太好。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好好修养，反而答应政府继续经营慈心孤儿院。”

　　鹤栖迟没说话，因为他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小老太婆出现在门口，正热情冲他们招手。

　　“劳伦斯太太。”连盐刚走过去，就被劳伦斯太太握住了手。

　　“天哪路易斯，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劳伦斯太太不停摸着连盐的手，眼角全是皱纹。随后她又看向鹤栖迟，笑容更加灿烂：“你竟然还带了朋友。”

　　“他......”

　　“是的，我是乔治。”鹤栖迟优雅一笑，打断了连盐的话，“冒昧打扰你们了。”

　　连盐微微诧异，却没有多说。

　　“哎呀，怎么算是打扰呢。”劳伦斯太太笑靥如花。

　　鹤栖迟：“您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还好吧，因为我实在是太想念你们了。想念你小路易斯，想念克拉拉，想念乔弗里，想念安东尼......”

　　劳伦斯太太几乎把那一届的孩子名全都念了出来，鹤栖迟数了数，一共15个。

　　“那吃吃呢？”鹤栖迟就问，“劳伦斯太太，您想不想念吃吃？”

　　“吃吃？”劳伦斯太太一愣，随即浑浊的灰蓝色眼睛看向鹤栖迟：“吃吃是......”

　　鹤栖迟面带微笑没有回答，反倒是连盐补充：“吃吃是13号床的同伴。”

　　劳伦斯太太“哦”了一声：“我年纪大了，有些想不起来了。快进来吧，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劳伦斯拉着连盐朝屋内走，而鹤栖迟则不紧不慢跟在身后。他打量着孤儿院的一切，满是杂草的院子中，秋千滑滑梯等娱乐设施早已生锈，爬满了青苔的房屋沉闷阴郁。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想要重新修缮然后继续开门的样子。

　　鹤栖迟盯着劳伦斯太太裙摆下若隐若现的鞋子，眼神一凝。

　　屋内没有点灯，长长的方形餐桌上摆满了火烛，使得所有的影子都被投射到墙面上成为张牙舞爪的怪物。桌边只坐着4个人，连盐认出了对方，一次打着招呼：“嘿，克拉拉、乔弗里、安东尼、杰克。”

　　作为唯一的女生，克拉拉在看到连盐和鹤栖迟后毫不掩饰的叹了口气：“原来劳伦斯太太说的最后同伴就是你们啊。”

　　“你好像有些失望。”穿着花衬衫打扮非常骚气的男人是乔弗里，他身体前倾，撑着桌子：“克拉拉，你成为了雄竞的中心，难道不引以为傲吗？”

　　克拉拉瞪了乔弗里一眼，暗骂有病。

　　“好了乔弗里，克拉拉可不是你的富婆目标。”一旁穿着黑色卫衣，刘海微长的男子说道。

　　他的声音很好听，既不过于低沉却又显得很有磁性。鹤栖迟循声望去，就看到对方穿着一身黑，稍微露出的肌肤却很白。

　　“杰克，你还有脸跟我提这个。”乔弗里对着那男人翻着白眼，“上次在酒吧里，明明是我陪那些富婆又吃又睡，怎么是你拿了大头？”

　　“因为你安慰的只是她们的□□，而作为心灵医生的我，安慰了她们的内心。”杰克举起玻璃杯，啧啧道，似乎正在感慨自己的丰功伟绩。

　　“你......”常年在富婆堆里摸爬滚打的乔弗里突然为杰克的厚脸皮而感到羞耻。

　　劳伦斯太太去准备晚餐，现在餐桌旁就只有他们6个人。鹤栖迟和连盐随意坐下，带着眼镜的安东尼看着鹤栖迟就问：“你是谁？”

　　显然他认出了连盐是路易斯，却认不出鹤栖迟。

　　“只是得到邀请函所以过来蹭吃的穷人罢了。”鹤栖迟盯着桌边的玻璃杯，干净的玻璃杯盛放着不知名液体，细小的气泡聚集在水面上。

　　“这是苏打水。”身旁的克拉拉解释。

　　“谢谢。”鹤栖迟微微一笑，却没动。

　　克拉拉微微脸红，好看的像朵粉色百合。

　　“话说我们已经很多年都没见过面了吧。”见气氛有些沉闷，连盐开始寻找话题。

　　“确实多年未见，我没想到我们竟然还能聚在这里。”克拉拉搓了搓手臂，可能是觉得有些冷。

　　“怎么就我们几个，其余人呢？”连盐问。

　　“死了。”乔弗里晃动着杯子，姿势优雅娴熟仿佛在喝红酒。

　　“谁死了？”鹤栖迟摆弄着盘子上的刀叉，随口问道。

　　气氛又开始变得沉闷，许久安东尼才轻轻叹了口气：“我们那一届除了现在的我们5个外，其余10名同伴要么不幸离世，要么就是失踪。”

　　安东尼是那一届孩子们中最年长的，因此充当着班长之类的角色。在慈心孤儿院被查封后，安东尼依旧保持着和其他人的联系。据他所说，那一届的孩子目前还活跃在笼城的就只有他们几个。

　　“所以这个邀请函是你统一发送的吗？”鹤栖迟举起被擦得锃亮叉子，透过反射他清楚看到身后的劳伦斯太太那被拉长的丑脸。

　　“不是，估计是劳伦斯太太统一发送的。”安东尼摇头。

　　窃窃私语声停止，劳伦斯太太推着餐车走了过来。今天的晚餐是一盘苹果烤鸡、土豆泥、蔬菜汤和肉馅通心粉。虽然菜品不多，但胜在量大。

　　看着盘子上的菜肴，鹤栖迟有些索然无味。比起西餐，他更怀念在锚定子世界中横门做的中餐小炒。

　　“哎呀孩子，你的餐刀呢？”劳伦斯太太在分食通心粉时突然发现鹤栖迟桌上的餐具少了一把。

　　“哦，不知道去哪儿了。”鹤栖迟眨眨眼，“不过我也用不上餐刀。”

　　连盐从空着的位置给鹤栖迟递来了一把餐刀：“拿着吧，烤鸡需要切。”

　　鹤栖迟道谢。

　　接着劳伦斯太太又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自己酿的葡萄酒，紫色的液体散发着熟透的果香和淡淡的木桶气息，极为容易让人沉醉。几个人在餐桌上谈天说地，劳伦斯太太面带笑容的听着，然后不断给他们倒酒。到了最后，就连不爱喝酒的克拉拉都面颊微红，眼神迷离。

　　“孩子们，其实今天叫你们来我还有一件事要说。”劳伦斯太太突然站起来。

　　众人纷纷看向她。

　　“今天......”劳伦斯太太舔了舔饱满的嘴唇，她正准备说话，可下一秒有风吹过，把桌上的烛火全都熄灭了。

　　“好黑啊，嗝。”克拉拉打着酒嗝。

　　“邪风啊。”杰克喃喃道。

　　“啊，睡觉了，剩下的富婆明天再约吧。”乔弗里直接扑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由于视线太黑，杰克提议去拿火柴把蜡烛重新点燃，并且还叫上了鹤栖迟。

　　鹤栖迟先是一愣，但没有拒绝。

　　“啊，我要上厕所。”克拉拉摇摇晃晃起身，走得很不稳。连盐担忧她，便跟了上去。

　　此时的大厅就只剩下劳伦斯太太、安东尼和乔弗里。

　　“劳伦斯太太，你刚才要说什么？”安东尼又摸黑给自己倒了杯酒。

　　大厅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乔弗里轻微的鼾声。

　　“呵呵，我想你们吃好了吧。”

　　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好像有什么东西爬上了餐桌，使得上面的餐具全都掉在地上。安东尼刚要捂住鼻子，但等他看清后手中的酒杯“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碎成碎片。

　　“既然吃好了，那就到我了，桀桀桀桀。”

　　黑暗中，肚子迅速膨胀，四肢诡异弯曲的劳伦斯太太180°旋转了脖子，咯咯朝着安东尼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