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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黛安娜在停灵之室守夜(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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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进房间,听到床边传来的平静声音,心中一阵激动:“是谁?”
道歉和辩解在他的嘴边,但那沉稳声调的颤动止住了他。
“是你,”她说道。
她坐在阴影中,双手合在膝盖上,一本未打开的书放在台灯下。
他低声道:“我刚来。我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找到你。抱歉。”
“有一把椅子。”
他轻声道谢并进入寂静中,观察着她。
“你一直在守夜……你一定很累了。”
“没有。”
“要求了一个小时,只有一个小时。”
“我不能离开他。”
“有人会来接替你的。”
“他更需要我。”
她声音中的和弦告诉他,她在这一夜中所沉浸的深渊。思及她的忍耐力,他感到沉重不堪。
他屏住呼吸,用脚轻敲地板以维持耐心。
他害怕说话会让她心烦意乱。寂静变得越发可怕,就像是死神在他们之间说话。
“你来了。我觉得应该立刻让你知道。我希望你明天会来。”
“我不能耽搁了。”
“你从十一点起,一直独自坐在这里!”
“我没有觉得时间很长。”
“你一定需要些点心……喝茶吗?”
“我不需要任何东西。”
“几分钟就可以准备好。”
“我吃不下也喝不下。”
他想着外面夏日清晨的景象,试图把重重窗帘遮挡着房间里、坟墓般的痕迹擦掉;他谈论着,玫瑰色的天空,沾着露水的草地,鸣笛的鸟儿。她侧耳细听,仿佛听到了一种离群索居的气氛。
只要其中一人深呼吸,就能听到他们共同的呼吸。有时他的眼睛走神,然后闭上了。在他的思绪中,死亡有着更广阔的意义,也更加令人疑惑;生命或畏缩在阴影之下,或超越它。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床上的人影,而她似乎被吞噬了。
他说:“你该休息了。你知道你的房间。我会一直等到仆人们起来。”
她回答:“不,让我陪伴他度过这个夜晚。”
“我没有打扰吗……?”
“如果你希望留下……”
她的脸上没有哭泣的痕迹。灯罩使她的眼睛显得暗淡无光。她穿着黑色的长袍,双手紧握在一起。
“你没有受苦吧?”
“哦,没有。”
她说得毫无叹息之意,她的语气并不悲伤,只是简短。
“你以前见过死亡?”
“我曾经守灵我父亲四个夜晚。那时我还是个女孩。我哭到没有眼泪。”
他感到眼球后面有一种灼热的压力。
“死亡是自然的,”他说。
“对于长者来说是自然的。当他们受到尊敬地去世时……”
她望向死者躺着的地方。“坐在年轻人身边,与他们亲近的生命被切断……!”一阵轻微的颤栗席卷她。“哦!那个!”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们都应该感谢你实现了他的愿望。”
“他知道这是我的愿望。”
她的双手合在一起。
“他安静地躺着!”
“我把灯举在他身上,每次都在纳闷。他躺得那么一成不变。但是就像一场会苏醒的睡眠。我们只能在死者的面容上看到宁静。你愿意看看吗?它们很美丽。它们有一种天堂般的甜美。”
她显然是反复出现想看的欲望。达西尔站起身。
他们的目光齐齐地落在死者身上,就像死亡允许感知之物的思考一样。
“之后呢?”他低声问道。
“我相信我的造物主,”她回答。“你看到他断气后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任何变化。”
“你当时在他身边?”
“不在房间里。两分钟后。”
“谁……?”
“我父亲。他的侄女,凯瑟琳夫人。”
“如果我们的寿命延长,我们将比大多数人活得长,我们将不得不闭上眼睛。他有一个亲爱的姐姐。”
“她几年前去世了。”
“我帮助安慰了他。。”
“他告诉过我你这么做了。”
灯被放回桌上。
“有那么一会儿,当我把光从他身上收回来时,我感到悲伤。好像现在我们借任何东西的光给他有意义似的!”
她深深低下头。达西尔不去打扰她的沉思。可以听见外面墙上的鸟儿在鸣叫,啁啾,叽叽喳喳。
他走到窗帘跟前,试了试百叶窗的杆子。他觉得对她来说,白昼会更加愉快。他渴望看到她站在光明中。
“我来打开吗?”他问她。
“我宁愿留着灯,”她说。
他们默默地坐着,直到她从腰间取出手表。“我的火车在六点半开。到车站要步行三十五分钟。昨晚我在那个时间内走过。”
“你独自在黑暗中走过来的?”
“没有出租车可以坐。站长派了一个搬运工和我一起去。我们在路上聊了一会儿。我喜欢那些人。”
达西尔通过壁炉台上的时钟看时间。“如果你真的必须乘早班火车走,我可以驾车送你。”
“不,我走着去;我更喜欢这样。”
“我马上给你点早餐。”
他转身欲走,她叫住了他。“不,我没有食欲,也不想喝水。”
“请……”他说,显然很痛苦。
她摇了摇头。“我做不到。我还有二十分钟。我可以找到去车站的路;出公园大门几乎是一条直路。”
他的心里涌起对家里人的愤怒,因为对她所遭受的待遇,从她决心连面包都不碰就可以看出。
他们继续默默地坐着。他们之间说话的时间间隔很长,卧室里回荡着临终前的计时器的滴答声,几乎没有变化。
灯被举起,最后一次的目送和告别。
达西尔埋住了脸,心里想了很多事情——起义的普通民众。
“现在应该叫仆人来,”她说。“我只要戴上帽子,就准备好了。”
“你不带上……?”
“什么都不带。”
“现在叫辆马车还不算晚。”
“不,走路!”
他们分开了。
他把在化妆室里头靠着墙睡着的两个女人叫醒。然后他飞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拿帽子和大衣,还泼了些冷水洗脸。走下楼梯时,他看到她走出了死者的房间。她的嘴唇紧闭,眼睑紧张地颤动着。
他们很快走进了温暖宜人的户外空气,默默无言地穿过公园,来到那白山楂树小路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的鼻孔深深吸气,但她似乎对环境的变化几乎没有知觉。
到了公园门口,她说:“你不必陪我来。”
他回答说:“我是为了自己而来。和你每走一步,我都得到了一些收获。”
“今天是星期四,”她说。“葬礼是……?”
“已经定在星期一。按照他的指示,他将安葬在他村庄的教堂墓地,而不是家族墓穴。”
“我知道,”她匆忙地说。“那些能送他最后一程、看到他的棺材下葬的人是有特权的。他提到过这个宁静的小安息地。”
“是的,这是个好结局。我并不奇怪他希望你为他带来的荣耀。我也希望如此。但活着比死了更重要,这是一个自然的愿望。”
“这不应被称为荣耀。”
“对我来说,我会这样感觉,——对我来说是一种荣耀。”
“这是朋友的责任。这个词太刺耳了;这是他朋友的愿望。与其说他要求得多,不如说他批准了。因为我坐在他身旁,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他有未来的幸福。”
“他很清楚,我的灵魂会与他同在,就像昨晚一样。但他知道,在他离开我们的视线之前,我能够用我的眼睛看到他、用我的手触摸他,这将是我那可怜的人类的幸福。”
达西尔喊道:“你怎么能爱!”
“看村里的教堂吗?”她问。
“在那些榆树的右边;那是塔尖。下面的黑点是一株柏树。当你爱的时候,你就会全心全意地去爱。”
“我爱我的朋友们,”她回答。
“你引诱我去羡慕那些被列入其中的人。”
“他们并不多。”
“他们应该心存感激。”
“你对他们都有些了解。”
“还有敌人吗?你曾经有过一个敌人吗?你知道有一个敌人吗?”
“直截了当,有意地针对个人?我不这么认为。我们将这个称号给那些不喜欢我们的人,并对我们的错误加入了一抹更加黑暗的色彩。狐狸的敌人是狗;情节剧的女主角有迫害她们的恶棍。我想生活条件存在着使人陷入复杂境地的情况。坏人无所不在。我从未遇到过根深蒂固的恶毒之人。各种情况结合在一起,可能会使低语与打击一样致命,尽管其本意并非如此邪恶。也许,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宏伟暴君的宫廷里,我们会发现,我们的文明程度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但那是对激情的一种煽动,极端情况并非完美的考验。我们的文明看重的是积极的收获——除非你把情节剧当成我们的真实写照。它总是最受英国人欢迎的,——瞧,六月是多么美好的一个月!昨天早上我和邓斯坦夫人在她的高地上,觉得自己年龄翻了一番。他喜欢这片荒凉的乡村。我们认为这是一片荒漠,一片空白,他已经去了那里,因为我们会努力在完全黑暗中去看,除了导致眼球爆炸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达西尔表示同意:“超越界限去窥探是没有用的。”
“是的,”她说,“那样做的效果就像是给一个迟钝的头脑解释事物——给理解划上了最后一笔!最好继续沉思。如果让我们自己努力,我们会发现一些线索。我不和任何教派的牧师争吵。从他们的智慧来看,他们彼此之间的争吵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法。但他们向我们展示了解决伟大问题的方式,我们应该感谢他们,即使其中一个憎恨我们。你应该和邓斯坦夫人讨论这些主题。
她永远在死亡的前厅里,她的灵魂永远是阳光明媚的。看,那片金雀花的卷发下面有个漂亮的小屋!谁住在那里?”
“他的猎场看守人,西蒙·罗弗。”
“他们的花园篱笆旁边的一小块草地,还有池塘和紫石楠丛后面的蓝色山丘,那是孩子们的游乐场!我希望那些人不会被赶走。”
达西尔说不出来。他答应尽力为他们争取。
“但是,”她说,“现在你是这里的主人。”
“不太可能成为佃户。人们甚至希望他们的收入能支撑起小庄园。”
“这个理由很好,可以追求收入。”
他不喜欢这句话;当她随后说:“那些风车使风景看得像家一样,”他回答道:“它们让人想起我们伦敦的顽童围绕着从车站回来的出租车打转的场景。”
“它们让你想起来,”她说,想起了她曾经遇到过的一些情况,想到他偶然有了这种不合时宜的伎俩,她就笑了。
“这里比罗维奥更亲切,”她说,“就它的方式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你不在这儿采花。”
“因为我朋友她脚边就有这些。”
“那么,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可以请愿获得一份纪念品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想要一朵普通毛茛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