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素】中秋》小猫笑我

1、第 1 章

　　自打过了秋分，淅淅沥沥的下了几场雨，天气便一日凉过一日。
　　素还真受伤之后，便一直卧病在床，药师慕少艾来看过几次，行针施药，却不见有什么明显的好转，只说伤了底气根本，急不得，需得小心调理，慢慢将养。
　　莲花娇气，每日里见到屈世途端上来的黑糊糊的汤药，总是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各种拒绝服药的借口花样百出。屈世途千哄万哄，备足了各式糖果甜点，才肯捏着鼻子咽下，一个没盯紧，汤药便喂了玉波池里的锦鲤。
　　一页书前来探望，探望的结果是，梵天拂尘一甩，将那朵躺在床上整日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莲花直接打包扛回了云渡山，美其名曰：一则琉璃仙境每日来访之人络绎不绝，诸事繁杂，素还真心神耗损，难以静心修养；二则莲花喜暖，最近天气转凉，仙境地气太过湿润，房间又冷又潮，不利于素还真身体恢复。
　　“借口！纯粹是借口！”仙境管家屈世途心下对这位强行抢走了自家莲花的大神暗自腹诽：“那些人在琉璃仙境找不到素还真，难道不会找去云渡山？琉璃仙境地气潮湿，不利于休养，你云渡山顶难道就不冷了？”
　　云渡山的确很幽静，因为梵天在山口处立了一块巨大的木牌，牌子上明晃晃的“谢绝来访”四个大字，远到十里之外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而且，云渡山顶确实不冷。
　　非但不冷，简直……热得要命！
　　禅房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连窗户纸都加糊了好几层，别说是风，连光都几乎透不进来。屋内暖意融融，壁炉里整日整日的生着炭火，床上垫着厚厚的褥子，褥子上的厚棉被堆得像座小山。
　　房中的温度，显然已经远远超越了温暖如春的概念，直奔炎炎夏日而去。不要说呆在房里，便是站在门口朝房里看上一眼，也会让人忍不住头上直冒热汗。
　　也难怪被终日禁足房中不许下床一步的大莲花心生怨怼——
　　“前辈，我是养伤，不是坐月子！”
　　“前辈，太热了！人都快熟啦！您是想吃烤莲花吗？”

　　一页书端着药碗推门进屋的时候，素还真正窝在床上堆成的棉被山里，以手握拳，死死抵住正不断溢出嘴角的咳嗽。
　　抬眼看见前辈手里的汤药，大莲花的眼皮条件反射般的抽动了两下，将脸侧到另一边。
　　一副“打死我也不喝”的英勇表情。
　　一页书冲着他脸上那副“打死我也不喝”的悲壮表情轻蔑的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的药碗，一只手熟门熟路的把咳得半死的人从被窝里强行扒拉出来，另一只手，不由分说的摁上他的额头。
　　还好，虽然还有些低烧，热度已经比昨天退了不少。

　　佛者宽大的手掌，自上而下，缓缓抚过素还真的背脊，将佛力小心的导入他体内，替他平复胸腹间翻腾的气血，理顺脏腑中四处乱窜的真气。
　　素还真咳得头晕眼花，身子软得似团棉花，懒懒的瘫在佛者的怀抱中，任由他摆弄。
　　这样折腾了大半天，素还真咳嗽稍缓，桌上的药也凉得差不多了。一页书停了度气，扶他靠上床头软枕，伸手端过药碗，舀了一勺，在唇边试了试温度，觉得好像太凉了些，手腕一震，沛然佛力涌出，一眨眼的工夫，碗中汤药再度泛起腾腾热气。
　　又试了一次温度，嗯，这次刚刚好。
　　温度刚刚好的汤药递到素还真面前，素还真低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主打一个视而不见。
　　一页书轻咳一声，眼神一凛：
　　“是你自己喝，还是让我喂你？”
　　“喂”字在梵天这里属于褒义词，其具体操作方式和“灌”字异曲同工，想起上次被前辈“喂”药的惨痛经历，靠在软枕上的大莲花整个身子都哆嗦了一下，乖乖的接过药碗，慷慨就义。
　　眼见一碗黑糊糊的药汁见了底，梵天满意的点点头，表扬般的在素还真的肩头轻拍了两下，一手接过空碗，一手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圆乎乎的东西，递到他面前。
　　“咦，甜品？”满嘴发苦的大莲花眼前一亮，开心的接过，飞快的撕开外层包裹的油纸，然后，看着手里的东西，目瞪口呆——
　　“这是……月饼？”
　　圆圆的月饼正中还印着个非常眼熟的、大大的莲花图案，妥妥的琉璃仙境出品。
　　“嗯，今天是中秋节。”一页书面无表情，“屈世途今早送了一箱子月饼来云渡山。”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不过吾问过药师慕少艾，他说你最近身体太虚，消化吸收不好，最好忌忌口，像月饼这种东西，不宜多吃。所以——”
　　“所以什么？”大莲花的嘴角微微抽搐。
　　佛者面不改色，理直气壮：“所以我让屈世途把那一箱子月饼又给背了回去，就留了这一个。”
　　“就留了……这一个？”素还真手捧月饼，哭笑不得。
　　“嗯，就一个！”一页书答得斩钉截铁，理所当然。
　　“今天是中秋节耶！前辈您好歹留……‘两个’啊！一人一个嘛！”大莲花口中抱怨，手底下却很自觉的将月饼分成两半，将半块月饼递还给一页书。
　　佛者笑而不言，将半块月饼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一人一个有什么意思，月饼嘛，当然要一人一半才更有滋味！
　　不愧是琉璃仙境的月饼，酥脆爽口，还是莲花味儿的，甚甜。
　　口鼻间，尽是盈盈莲香。

　　“前辈，我想看月亮！”
　　硕果仅存的半块月饼三两口下了肚，趁着今日过节前辈心情大好，大莲花腆着脸开始得寸进尺提要求。
　　大概是因为今儿过节又刚和大莲花分吃了月饼心情不错，一页书难得的没有拒绝。
　　不但没拒绝，还执行得相当迅速——
　　禅房内的矮塌被拖到了窗户边儿，窗户被掀开了一条细缝，被棉被重重包裹的大莲花被抱到了矮塌上。
　　透过那条细细的窗户缝儿，勉强可以看见那轮挂在树梢上的又大又圆的月亮。
　　素还真：“前辈，我是说，我想去屋外看……”
　　一页书：“不就是看月亮嘛？在哪里看不是看！”
　　素还真：“……”

　　夜冷风寒，素还真低烧贪凉，身子又虚，尽管一页书只给窗户开了窄窄的一条细缝，尽管他不过是倚着窗户坐了短短一盏茶的工夫，结果待一页书收拾了药碗，给壁炉中添了些火炭，转头再去瞧他时，却见他眼神迷离，双目半阖，嘴唇泛白，双颊现出不正常的潮红之色。
　　一页书察觉不对，疾步上前，抬手探他额头，竟是触手滚烫，再摸他四肢手足，却是冰凉凉的，冻得沁骨。
　　一页书慌忙关了窗户，手忙脚乱的将他抱回床上，用棉被包裹严实，将换了新炭的手炉塞入他手中，想了想，又爬上床，将他冻的冰冷的脚从被子里掏出来，捂在自己怀里，用双手不断搓揉，用手指一点一点按压他足上的穴位。
　　受伤生病的人身虚体寒不能自主产生热量，裹着再厚的棉被也无济于事。一页书揉了半天，不见半点起色，再摸他身上，竟比先前还要冷上数分，竟似摸的是块冰块一般。
　　一页书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替素还真除了亵衣，又脱去自己身上衣物，钻进了被窝，将那具冰冷的身体拥入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素还真的身体。
　　“前辈，冷！”
　　素还真神智早已模糊不清，只觉浑身发冷，连手足都开始抽搐打颤。忽觉身边多了一具温热的躯体，本能的贪恋温暖，手足俱都缠了上来，八爪鱼一般，紧紧的绞着一页书，生怕他丢开自己。
　　壁炉中炭火突然发出“噼啪”的炸响，腾起一朵绚烂的红莲，房中的温度极高，口鼻间尽是盈盈莲香，柔软光滑的肌肤在自己的身体上不住厮磨，一页书全身汗出如浆，脑中维系清明的那根弦砰然崩断。
　　红莲业火，业火焚佛。

　　中秋节，云渡山的禅房外，一轮又大又亮的圆月高挂枝头。
　　中秋节，云渡山的禅房内，红烛明灭，人影交错，醉人的莲花香气弥漫整个房间。
　　怀中的身躯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人体温度，甚至还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而略有些烫手，怀中的人睫羽轻颤，呼吸平缓，睡得甚是安稳。
　　一页书吸了吸鼻子，伸出舌尖，抿了一下因为温度过高而有些发干的嘴唇。
　　烤莲花的滋味嘛，嗯，刚刚好。

　　——“小猫笑我”写于2023年9月29日，中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