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井》白耕墨

29、贰玖 吉凶

　　缀着的火光长箭重回拉满的弦上，黑暗退却，太阳西升东落，复照亮大地，时辰回溯至今日午时。

　　纪娴井蹲伏在房梁之上，紧密地注视着下面四处查看的人。

　　同她一起当“梁上君子”的自然还有空雪晋与温荐二人，前者半坐在梁上，双腿曲起，神情悠然，就差没嘟起嘴吹口哨了，后者则将自己紧紧地蜷缩起来，缩在房梁与顶层的夹角之中，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那里有个人。

　　搜查的人里外仔细看了遍，没有任何收获，和同伴交流了下情况，径直走了出去。

　　又待了片刻，纪娴井才从梁上跳下来，她拍了拍手里的灰，撇着嘴角问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说话的时候，正值空雪晋从梁上跃下，冷不防落地的一瞬间脚下一滑，当即摔了一个四仰八叉，本来打算在他之后也落下的温荐连忙又扒住了头上的房梁，像是一只勾起臂膀的古人猿在房里摇荡。

　　此刻的纪娴井只剩下了沉默，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觉得这两人肯定干不了什么大事。

　　空雪晋捂着臀部站起身，本想狂跺两下脚的，让地面知道一下自己的厉害，后又怕声音太大，换而脚在地面上来回搓了搓，愤慨道，“什么破地，也太滑了些吧？”

　　温荐在他的咒骂声中稳稳落地，对纪娴井开口道，“我们受蓬莱之托，来找纪师姐你的，这是九宫令。”

　　纪娴井眉头轻蹙，从他的手中接过一张散着流光红的纸来，目光浅浅一巡，顿知来意，“龙井有异象了？”

　　温荐轻点头，继续说道，“这几个轮回的镇压龙井都不算顺利，镇压后存活回归之人少之又少，所以蓬莱阁想请师姐早些回山海界，勤加修炼，为日后镇压龙井做足准备。”

　　纪娴井斜眼睨他身后的空雪晋，“你和他一样，也是来找我说这件事的？”

　　空雪晋面有无奈，摊手道，“好好觉得她家阿荐年岁小，让我帮忙看一下。”

　　旋即他看到纪娴井逐渐凝重的脸色，连忙举双手补充道，“我是被迫的哈，他！都是他要来找你的！”

　　被指的温荐将脊梁挺起，面有不屑，好似在说，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纪娴井懒得理会，只轻哼了一声，问道，“可这里不是祁连的地盘么？你们怎么进来的？”

　　温荐一时间就差把“晦气”两个字写在脸上了，他双臂交叠于身前，头点向空雪晋，咬牙道，“可都是空师兄带的好路。”

　　空雪晋嘿嘿一笑，摸向自己的后脑勺，“原本我们是打算从山海界抄个近道去燕王宫外石壁的，然后拜访一下赫宫主，请他帮忙寻找一下你的下落的。谁知道，夜里栖在山里，突然山林间起了一座好高的塔，感觉有百丈高，就在我们脚下，紧接着山林那一片地都向下翻转了去，我俩撤退不及，也被一起卷着翻过去了，待一切平息，就看到山林之中突然多了好多房子，好多人，我俩就先找了个没人的地儿躲起来了。”

　　很高的塔？

　　纪娴井在脑中搜索对比了一番，说道，“约衡界，吉凶之塔？”

　　空雪晋听她一讲，顿时融会贯通道，“对对对，还真有可能是，约衡七境，料吉凶，这不得了了，此约衡界同时开在对应的山海界和人间处，彼此翻转，以达到连通两界的目的，这谁开的啊，这么厉害！”

　　纪娴井垂下眼帘，心中浮现出祁辽的身影，却也没有完全的论断，这个人属实是活在阴暗之中，对于他的传闻只有一个惊世骇俗的屠杀自家宫门，却没人传他到底修的是镇骨，还是约衡。

　　“罢了，也别管是谁开的界了，我看现在这个地方还有约衡界呢，就是比较普通，你们有尝试着出去吗？”

　　温荐回答道，“有尝试过，但是村子里人实在太多了，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计划熬到晚上再被翻回去。”

　　纪娴井点头，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她咬着唇思索了下，将一直捏在手中的九宫令递还给温荐，“那我走了，你俩苟着。”

　　温荐一愣，赶忙伸出手去拦她，语气坚定，“不行，纪师姐你要跟我们回去，龙井有难，你要挺身而出。”

　　纪娴井回首望他，嗤笑道，“谁告诉你的，龙井有难，就该我挺身而出？”

　　温荐不解，“岐王宫世代都是如此的，而且九宫令中也有写。”

　　“谁说自古以来的事情，九宫同意的事情，我就要去做了？”纪娴井的眉毛轻轻向上一挑，“既然九宫只是来派你传信的，那就麻烦你再传个信给他们，就说我，纪娴井，不可能去镇压龙骨的，让九宫和蓬莱自求多福吧。”

　　“你！”温荐气结，瞬间手中闪出一道电光，纪娴井皱眉，抬手凝出法阵格挡，电光拐着弯轰向房梁之上，打出一片焦黑。

　　“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别动手！”空雪晋赶忙站在两人之中，面朝温荐，开始拉起了偏架，“阿荐别动手啊，你让她走好了，我们先回去问问九宫和蓬莱，此行毕竟只是来送讯息的。”

　　纪娴井伸手打开房门，好心劝道，“动静这么大，你们快换个地方躲着吧。”

　　她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随手扯了一块九尾狐裘，围在脖子上，甫一走出院子，就看到有两人跑着过来，她站在院子前，对那赶来的两人说道，“刚在屋顶上睡了一觉，睡的不舒服，不小心掉下来了，你说说这。”

　　那两人对视一眼，没多言，拱手行礼道，“还请纪姑娘同我们回村外树林等待。”

　　纪娴井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他们为自己带路。

　　那两人一人在前面带路，一人错半步跟在纪娴井身后，颇有怕她又跑了之势，纪娴井觉得有些好笑，又开口道，“你们能不能跟祁连说说，把青铜匣还我，我刚睡了一觉感觉力量大增，说不定能将匣中之剑拔出来了。”

　　“还请姑娘先随我们去往村外树林，余下的自会传达。”

　　纪娴井勾起嘴角，说了一声“好”。

　　走出村庄，淌过溪流，爬上山坡，到达树林之中，纪娴井躺倒回属于她的藤椅，眯着眼睛往天际望，此时日头已经落了一半，天空边缘有一片染了金的云，好似鱼鳞。

　　她在藤椅之上坐了没有一刻，又无聊地站了起来，先是绕着藤椅走着转了两圈，而后又托着下巴仔细端详起四周的树木来。

　　她停在最粗壮的一颗树之前，那树约有十多米高，树干灰白，上有斑驳，因是冬季，树枝上的叶子全都掉光了，全都光秃秃的，非常不好看。

　　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树皮粗粝，中间还有一个漩涡样式的树瘤，摸起来很硬。

　　她撇着嘴收回手来，吐了口浊气。

　　一回头，看见远远有人拎着她的青铜匣过来了，那人将青铜匣放在她脚边，行礼问道，“主子让我将这匣子给您送来，另外您需要喝些或者吃些东西吗？”

　　纪娴井的手抚上青铜匣，看了眼那日沉西山的天色，也确实到了该吃暮食的时候了。

　　“吃！帮我拿些来！”

　　那人领命恭敬后退，再回来时，手上多了只食盒，纪娴井打开食盒，里面就是些普通的粥和饼，还一碟小菜。

　　她最近的口味属实是被占风铎养刁了，看着这些清粥小菜，只觉得不太好吃，草草吃了两口，填饱肚子了事。

　　她摸了摸自己吃饱后浑圆的肚子，平躺在藤椅之上，摇晃着即将去梦周公，半梦半醒间，听得一声爆裂。

　　她眼睛猛地睁开，陡然从藤椅上站起来，朝着声音来处望去。

　　此时的天际已有暗的趋势了，像是被水冲的极淡的墨色，笼罩在一片大地之上。

　　身边看着她的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抽出佩刀赶了过去。

　　纪娴井在原地站着，远眺观察，有林中冷风从那个方向吹来，风中夹杂着一抹淡淡的，而又令她十分熟悉的灵力气息。

　　她瞬间绽出笑容，眉眼间满是欢喜，几乎是立时身子就动了，朝着那边跑去。

　　爆裂之声来自于林中的占风铎，他手执两端开了扇的追日弓，干脆利落地解决掉向他扑来的凶猛山魈。

　　再一转头，有两只风团向他袭来，他一个旋身躲过，刚想敬以对方一火球回礼，就看到发出风团那人扑倒在地。

　　同时，另一人也被打昏过去，纪娴井站在他们两个身后，抚着手中的青铜匣，朝着他笑。

　　此时占风铎悬起来的心才算完全放下，打架时狠戾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化的柔情似水。

　　他将追日弓背回去，抬手捏了个阵法，将从树上跃下来的蒲牢神兽铜雀装回自己身上的命符之处。

　　他肩膀上之前被撕毁的神兽命符已经重新长回来了，就是重新长的皮肤颜色不太一样，摸起来更是凹凸不平，留疤了。

　　他刚想开口寒暄，谁料也就是这一瞬间，纪娴井整个人朝他扑过来，扑进他的怀中，将他抱了个严实。

　　纪娴井带着雀跃与娇蛮，“你怎么找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