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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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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以宁此时心情正盛,浑然不觉自己脚下的速度正越走越快。
在被他牵着走出很远后,沈青杬颇为无奈地拉住了他,“以宁,慢点走。”
魏以宁后知后觉“嗯”了一声,脚步一顿,见自己爪子还抓在人家胳膊上,当即尴尬的放开了。
“脚踝疼不疼?要不要带你去医务室看一下?”沈青杬没注意到他撤开爪子时的尴尬,反而是矮下身,想要去查看他的右脚踝。
刚才场上那位不知名的对手撞到魏以宁后,沈青杬明显看到魏以宁下落时,脚底触在地板上崴了一下,但力道不大,而且那会形势太紧迫,沈青杬估计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听他这么一说,魏以宁这会随着一颗躁动不已的心渐渐平复,也隐隐觉出了此时右脚踝处传来的阵阵有如抻着筋般的疼痛。
但身为男子汉岂能在这点小伤面前嘤嘤作怪?
魏以宁当下表决心道:“没事,一点事没有,你看……”说着还原地蹦跶了两下。
要不怎么说,no zuo no die呢……
沈青杬是不惯着他这点打肿脸充胖子的逞能,当即把他按住了,随后往四周看了一眼。
作为小时候就在这所学校中遛弯的常客,他对这所院校中的一草一木,一建一筑,方位都摸的门清,打眼一瞧,就明白他们目前在哪。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沈青杬嘱咐完后快速离去,魏以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确定这人真走了,终于捱不住的一呲牙,跳着脚,找了个长椅,可算是坐了下来。
右脚踝处此刻正有隐隐的刺痛传来,魏以宁转身四处瞅了瞅,可惜这附近也没个水管啥的,能让他暂时把疼痛“冰镇”一下。
说是马上回来的人,果真不到一会就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瓶冰水和几盒看起来像膏药贴的东西。
“来,把脚放上来。”魏以宁在看见那人回来时,又立马恢复到了端端正正的坐姿,但此刻,已经放下去的脚,沈青杬又叫他重新放上来。
魏以宁本心想拒绝,懊恼自己刚才应该闻闻脚臭不臭。
今早才刚换的鞋和袜子,应该还不至于马上就臭不可闻吧?
就在魏以宁做心理斗争时,沈青杬已经弯腰要去抬他的脚了。
魏以宁当即从沈青杬手中拿过那瓶冰水,背对着沈青杬把脚搭在长椅上,脱了鞋,就着袜子,把那瓶冰水怼了上去。
沈青杬看他这一通着急忙慌的操作,着实叹了口气。
随即把背对他的人,用了点力道的转向自己,再细心地把他的袜子脱下,然后在湿纸巾上倒了些冰水,轻轻地敷在了他右脚踝的伤痛处。
沈青杬做这一系列动作时,均是低着头完成的,魏以宁只能隐隐看到他的侧脸和那偶尔扑闪一下的睫羽。
这一次俩人间仅隔一个呼吸,但魏以宁没有再紧张到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了。
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人的一举一动,感受着脚踝处传来的阵阵令他无限舒爽的凉意。
他深切体会到了何谓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但这种感觉又跟杨何雪照顾他时的感觉不同。
具体是哪里不同呢?
魏以宁思绪不受控制地想,如果此时在他面前的人是杨何雪的话,那她会怎么做呢?
这答案好像直白到,都不需要魏以宁加点想象空间就能呼之欲出。
杨何雪一定也会第一时间就让他坐那等着,不一会就气呼呼地拿着冰水跟药贴回来,然后一定会把冰水兜头砸向他,而且还得一叠声地教训他怎会如此不小心,然后再一边慢悠悠地指挥他给自己冰敷。
等做完这一切,杨何雪肯定还会多次数落他,下回要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提前预判,一定要小心!
真是苦口婆心啊,魏以宁突然在心里失笑了一下,真不知道当年这个自己追在屁股后面喊小姐姐的人,怎么就熬成了今天这个满口碎嘴的老妈子了。
“以宁,感觉好些了吗?”思绪正抛着锚,沈青杬出声,魏以宁才看到,沈青杬刚才一直在帮他按着那块湿纸巾,魏以宁连忙想从他手中取过,自己来敷,沈青杬却出声制止了他:“没事,我来就好。”
“沈青杬……”魏以宁突然出声,带着点严肃,待沈青杬看向他时,魏以宁直视着他的双眼,问了一句:“你对以前那些人,也这样吗?”
以前哪些人?
怎样?
沈青杬让他问的一时发懵,但一瞬就把思绪绕了回来。
也是直到这一刻,沈青杬才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确实,诚如魏以宁问的这般,他对之前的人,好像从未如此。
是因为之前那些人看着都没有魏以宁这么相像吗?
沈青杬问自己,但答案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因为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正从魏以宁身上体会到一种类似亲人或者可以说是,非常熟稔的人所带给他的那种……安心感。
你对这个人不陌生,而且自然而然地,想与这个人亲近起来。
大抵就是这种感觉吧。
那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沈青杬一时犯难。
所以他如此回道:“之前……确实从未有过,以宁,我以下说的每句话,无意冒犯到你,但我确实总感觉,想跟你亲近,每次跟你待在一起,虽然时间都不长,但总会让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令我心安。”
就像是,小柘回到了我的身边一样。
魏以宁沉沉静静地听完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时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心里想要的答案,但“从未有过”“想跟你亲近”“熟悉的感觉”,这些沉沉的字眼,回落到魏以宁身上时,他发现,这种感觉,竟跟他此刻的心境有种宿命般的重合。
“以宁……”沈青杬斟酌着开口,“上回在酒吧,你喝醉了,你问我‘你愿意我做你的弟弟吗?’我不知道你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心境和缘由说的这话,而且,你当时很明显已经喝醉了,所以这些天,虽然我很想联系你,但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这么做,而且经过这些天的沉淀,我内心也做了很久的挣扎……”沈青杬顿了一下,给了自己几秒的空白时间,而后,目光坚定的看向魏以宁,“以宁,你就当我下面说的这句话,很自私吧,我现在想重新问你,你那晚说的话,是否出自你本心?或者说的更直白些,现在的你,是否还愿意做我的弟弟?”
沈青杬说完,才觉得自己的心一直在颤。
他便怀着忐忑不安的情绪,重新倒了些冰水,继续敷在了魏以宁的脚踝上,目光也随即落在了那方湿纸巾上。
良久后,一声“哥”划破了俩人间的寂静。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沈青杬惊诧万分。
同样,魏以宁也觉得那声出自自己口中的声音,很陌生。
但随着那一声的出口,好像所有的心理防线,便“轰隆隆”的土崩瓦解了。
这感觉好似当初,他跟杨何雪在打架斗殴事件重归于好后,当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当着两家大人的面,叫出了那声“姐”之后,也有这种心口一瞬通畅的感觉。
他在沈青杬那一惊之后,一瞬喜悦的目光中,听见了自己曾掷地有声的承诺,“沈青杬,我不会让你伤心的”。
你看,他这不就笑了嘛。
这人啊,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一笑起来竟是这样的好看,魏以宁开心地想。
*****
“我不同意!”
杨何雪说完拿着矿泉水瓶吨吨吨地喝了好几口,等她把矿泉水瓶放下后,见魏以宁还在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杨何雪也不惯他。
“吃啊,看我干什么,看我能顶饱吗?”
尽管知道一旦杨何雪决定的事情,基本转圜的余地趋近于零,但此事关乎沈青杬,魏以宁还是想继续争取一下,“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
果然,这人给的回复总是这么的……言简意赅,不讲道理。
魏以宁干脆把筷子往碗上一搭,“啪”的一声,不重,但足以表明态度了。
见他如此,杨何雪拿起桌上的筷子二话不说,“bang”地一声,敲在了他的手背上,堪堪给他敲出了一道红印。
“啧,疼啊!”魏以宁叫唤道。
“我给你一秒钟时间,拿起你的筷子,然后把这剩下的粮食吃完。”杨何雪眼神凌厉地看着他。
魏以宁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眼睛却直直盯着她,手下不停,左一筷子,右一筷子,看都不看夹的是什么菜,就往嘴里塞。
杨何雪见惯了这小孩赌气,只从鼻腔中“哼”出个破音,随即从兜里摸出手机,看几眼屏幕,盯一眼他,直到魏以宁把面前这些食物全部吃完。
“我吃完了,可以走了吧。”魏以宁把最后一个卤蛋塞进嘴里,鼓着两边的腮帮子看向她。
“咽下去。”将法西斯贯彻到底后,杨何雪指挥着魏以宁连同她那份餐具一并收好送去收餐处,而后俩人慢步出了食堂。
魏以宁走在杨何雪右侧,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她一眼。
实在受不了这孩子的骚扰,杨何雪突然站定,“魏以宁,你脑子进水了吗?”
魏以宁也不搭话,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
杨何雪在心里叹了一声,这孩子打小就这样,但凡遇到不顺他意的事了,不哭也不闹,但就盯着你看,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好像知道自己天生有这个让人怜惜的能力似的,真是把死皮赖脸发挥到了极致。
见今天是不能善了了,杨何雪干脆把心一沉,“来……”她拉着魏以宁在旁边的一个长椅上坐下,“我给您老合计合计,您老听听我说的对吗?”见魏以宁神色有了点起伏,杨何雪继续道:“你呢,要去沈家扮演沈青杬的弟弟,沈青柘,对吧?”见魏以宁点了点头,杨何雪继续循循善诱道:“你跟沈青杬为了让冯始平相信,你就是沈青柘,打算做一份假的鉴定报告,然后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你带去跟冯始平见面,让冯始平知道,你真的就是沈青柘,然后创造出母子相认的戏码,直到陪着冯始平善终,对吧?”
从行为逻辑和事态走向上看,他们原先的计划的确如此,魏以宁自认没什么纰漏,于是又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如捣蒜,杨何雪就想抽他。
“不是……你们特么是当人家冯大教授是傻的吗!人是堂堂一个系的教授哎,什么事没见过?我听你们那意思,这个沈青柘目前已经不知道是失踪还是被拐了将近14年了吧?我们就算走失,一个走失了14年的小孩,现在突然就被沈青杬找着了?还跟他是同一个母校?天底下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魏以宁我拜托你,稍微用用你那中看不中用的脑袋好好想想,这个事情真不是我同不同意的问题,而是特么就特别特别特别不靠谱,你懂吗!”
不等魏以宁开口,杨何雪立马斥道:“这事,真是沈青杬跟你说的?”杨何雪在心里不住的腹诽,这人看着还行啊,怎么脑子也是傻的?
“他们都说,我看着比较像。”魏以宁苍白的解释了一句。
这句一出,差点把杨何雪给逗笑了。
她这回真是认认真真地看向魏以宁,“看着比较像?你看着比较像一个六岁的孩子?魏以宁,你可别逗了。”见魏以宁要急,杨何雪立马强调道:“就算你们眉眼间有相似处,好,我承认,你也不用跟我急,但你知不知道,一个儿童跟一个成年人之间,长相上是有明显差异的,魏以宁你自己说说,你现在长的像你六岁时的样子吗?”
现在确实比当时抽条很多,这点,魏以宁在心里也默默地承认道。
“我只是想……”
“你想助人为快乐之本,这我没意见,真的,没有任何意见,但你现在要做的这件事,并非是件真的让人快乐的事情,魏以宁,你要明白,一旦当你们这个拙劣的谎言被拆穿的那一天,搞得大家都会很难看。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但你静下心来,就想想我说的这个问题,万一哈,我是指万一,当冯教授哪天发现你不是沈青柘时,怎么办?按你们的说法,是因为冯教授时日无多对吧,所以你们才会出此下策,希望老人家真到要走的那天,不留遗憾,但我想请问你们,如果冯教授是在临走前知道了这件事呢?你有想过后果吗?我问你魏以宁,你有想过后果吗?”
见魏以宁不说话,杨何雪继续把自己的担忧一五一十地告知他:“你要想清楚,你现在做的这件事情,不是什么关乎‘物’的事情,不是说,我有我就给了,我给了你就接着,而你不想要时,你可以丢弃,不是这样的!你现在,或者说,你们现在,是要干嘛……是要去欺骗,”见魏以宁偏头看了她一眼,杨何雪话语一顿,但立马又接道:“好吧我说的好听点,是要去善意的欺骗一位年逾七十的老人,还是以人家失散多年的儿子为噱头,你知道比失去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什么吗?是再次失去,是你明明给了她一次希望,然后又亲手把这份希望当着她面打碎!”
杨何雪顿了顿,抛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好好合计合计,你真的要去做这样一件事情吗?”
这会魏以宁也不看她了,身形一委顿,慢慢地靠坐在了长椅上。
他沉默,杨何雪就跟着他一起沉默,反正他们下午没课,杨何雪心想,有的是时间让这小孩冷静冷静。
俩人间沉默良久后,魏以宁像是自问般呢喃了一句:“如果冯教授,知道这件事呢?”
杨何雪“啊?”了一声,一时没明白过来。
什么玩意?
什么叫冯教授知道这件事?
见杨何雪露出大为惊疑的表情,魏以宁低声解释了一句:“沈青杬跟我说,冯教授一直都希望他能放下,如果真有穿帮的那一天,也许……也许冯教授并不会太过于崩溃。”
杨何雪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魏以宁,而后者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远方青空。
是啊,任何一个正常人稍加思考都能说出的担忧,谁又真的想不到呢?
但不知为何,一想到要去做这件事情,魏以宁心坎有那么一瞬,会觉得异常柔软。
就像……
就像如果你提前知晓了人生的终局,还会愿意来这世间走一遭吗?
会啊。
因为那里有我深爱的人。
我来这人世不过数十载,若恰逢有幸,能与他们相遇,并行这尘世短短一旅,亦不枉此生。
疯了,真是疯了,杨何雪顿时感觉心里异常烦躁,剜了一眼魏以宁,快步离去。
她心里又气又急,火烧火燎的直觉中,只告诉她一件事,就是任魏以宁说破了天,她都绝对不会同意这荒唐的想法,更别说去做了!
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带着这份不同意,杨何雪晚间提前寻摸到了魏以宁寝室,在跟另外三壮士统一战线后,四人坐定,表情冷峻,等着魏以宁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