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的不期而遇》路籽遥

22、我那么大个儿子呢？！

　　半个月后的一天深夜，一个手拽行李箱的女人出现在了一片死寂的苏家别墅前。

　　女人在按门铃前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张和苏途一模一样的标准娃娃脸，整张脸看上去都流露出一种温柔的气质，再加上她此刻因为激动而笑意嫣然，两个梨涡也跟着她的笑凹陷。

　　“叮——”门铃响起，但她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任何动静。这让她有些担忧：自己千里迢迢地提前半个月从M国赶回来，就为了给自己老公……和儿子一个惊喜，家里不会没人吧？想了想又觉得不应该，她儿子这个点早该待在家里了啊！

　　这个漂亮高雅的女人正是林清雅。本来她是告诉苏途自己半个月后才能回来的，但乐于制造惊喜的她在这前半个月，几乎是每天加班赶点才完成了一个月的工作，就为了能提前放假见到家人。

　　但是现在家里跟没人一样是怎么回事？！她精心准备的惊喜就要泡汤了吗？！

　　林清雅的思绪开始乱飞了起来。就在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给苏震打电话自曝惊喜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震看着面前自己那日思夜想的老婆，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他呆滞地大张着嘴巴，眼神中尽是惊愕。

　　林清雅见苏震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笑了：“老公呀，你这是什么表情？一点开心的样子都没有的啊？你这样会让我怀疑你在家里藏人的。”

　　闻言苏震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地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痛告诉他自己不是在做梦，他每天跟个鳏夫一样心心念念的老婆回来了！他苏震又可以了！！

　　意识到面前这个是真的林清雅后，苏震一把就把她拽入怀中，一个年过40的中年男人此时委屈地抱着自家媳妇儿哭唧唧：“呜呜呜老婆！你终于回来了老婆呜呜呜……你知道我都快想死你了吗！什么我藏人了，你还给我发消息说什么狗屁‘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你个渣女你不爱我呜呜呜……”

　　他一想到林清雅给他发的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就气得牙痒痒，谁懂他那每天都想黏在自己老婆身边的心啊！

　　林清雅嫌弃地向后仰了仰脖子，皱着眉无语道：“苏震你给我撒开昂，别把鼻涕蹭我身上了！都是细菌，一点都不讲卫生的啊！”

　　苏震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林清雅一丢丢，对她挤了挤眼，笑着说：“老婆，那我们今晚就别讲卫生了吧……”

　　林清雅：“……”

　　禽兽吗这是！我才刚到家的啊！

　　林清雅非常不客气地往苏震头顶打了一下，随后不再管他，自顾自地走进了家。

　　身后的苏震颠而颠儿地跟着她，嘴里喋喋不休：“老婆你看，知道你有洁癖，所以家里每天都打扫地干干净净！我厉害吧？”

　　林清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是厉害，保洁阿姨打扫地真厉害。

　　苏震继续邀功：“老婆老婆，你有没有在家里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哈哈哈！那是你经常用的那款香水，我喷在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林清雅：”……”

　　这变态操作跟谁学的？？？

　　林清雅静静地听着苏震一直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没搭腔。倒也不是不想理苏震，她只是觉得家里有点怪怪的，像是少了什么一样。

　　三分钟后，林清雅突然停住脚步，苏震也随之噤声，疑惑道：“老婆，怎么了？”

　　林清雅想了整整三分钟才想到家里为什么会怪怪的。

　　她没转身，这让苏震看不清她的表情。

　　林清雅静默了一会儿，随后幽幽开口：“雨墨那丫头在苏州我知道，可是我狗儿子是在本地上学的而且是走读我也知道，但是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她微微地顿了一下，终于转过了身子看向发愣的苏震：“我儿子呢？我那么大个儿子呢！？”

　　苏震被吼地一哆嗦，畏畏缩缩地往后退了两步，惊恐地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地开口：“这、小孩子嘛，还能去哪？出、出去玩了呗……”

　　林清雅危险地眯了眯眼：“十二点出去玩？我怎么不知道我狗儿子有这爱好？”

　　笑话，她儿子那怕黑怕鬼的性子，午夜时间出去玩？苏途敢出去她就敢把自己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苏震见瞒不过林清雅，只能放弃扯谎，说了实话：“老婆……这，这小子离家出走了……”

　　“你惹他了？”林清雅道。

　　苏震立马就不乐意了：“什么我惹他了！是他！是他自己跑的！根本没有一丁点舍不得我这个老父亲，诶……”

　　林清雅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告诉你，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狗儿子打电话把他哄回来！”

　　闻言苏震委屈不已，憋屈地开口说道：“老婆……我得留一点成年男人的自尊……”

　　“呵。”林清雅冷笑了一声，说道：“自尊心和我，你选。”

　　苏震立马投降：“我选你啊老婆！老婆天下第一老婆宇宙无敌……”

　　“那你打电话。”林清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命令道。

　　苏震：“……”

　　“虽然但是，老婆，那小子把我拉黑了……”

　　说完后又觉得这么说不够严谨，又补充道：“所有能联系上他的渠道都被拉黑了……”

　　林清雅实在是没忍住嗤笑出声：“不是吧苏震同志，连你儿子都不要你了？”

　　紧接着又说：“我相信你有的是办法。一分钟，一分钟之后我要听到我狗儿子的声音。”

　　苏震无奈地仰天长叹了一声，拿起手机给自己那早就已经下班的可怜秘书打了电话。

　　苏途这个点还没睡觉。

　　要是以前，他肯定十一点半之前就早已经洗香香睡觉觉了，但最近这半个月，他每天晚上凌晨一点之前就没合过眼。

　　尤其是旁边还有个魔鬼天天盯着他，一偷懒就要被这个魔鬼给制裁。

　　“魔鬼”谢暮安正在悠然地检查着苏途同学的试卷。看着试卷上那少有的一半的对号，谢暮安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半个月可终于把苏途从全错拉到了只错一半，他欣慰啊！

　　苏途见谢暮安看起来心情不错，就知道自己这次试卷写得能看了。他刚想开口邀功求赏，自己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苏途想也没想就直接给他挂了。

　　谢暮安见苏途没接电话，有些不解：“你不接电话吗？”

　　苏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陌生号码，肯定是诈骗。”

　　谢暮安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开口问道：“哪家诈骗公司这么勤勤恳恳地工作，大半夜的还要打电话骗人？”

　　苏途也是满脸不解，猜测说：“可能……额……是一家跨国公司？”

　　谢暮安：“……”

　　两人没再说话，因为那个“诈骗电话”锲而不舍地一直响，根本停不下来。

　　最后实在是闹的苏途不耐烦了，他才拿起手机，很是不满地开口：“喂？谁啊？催鬼呢！”

　　电话那头的人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道：“那个，儿子啊，我是你爸爸……”

　　已经有两个月没听到苏震声音的苏途同学这个时候自然更是听不出来了，他非常愤怒地把手机举到自己脸前对着它怒吼：“我是你爸爸！呵呵！”

　　不等对面开口，苏途就已经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谢暮安见苏途气得不轻，感到纳闷：“怎么了？气成这样？”

　　苏途愤愤地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撇了撇嘴说道：“就是骗子！上来就说他是我爸爸！我老苏岂是这等蝼蚁之辈能冒充的？！”

　　闻言谢暮安哽了一下，轻声开口提醒苏途：“额，苏途，人家都是冒充儿子骗爸爸的，哪有冒充爸爸骗学生的？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苏途脸色一变，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的声音，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点耳熟！

　　淦！他对他爸说他是他爸的爸爸！天杀的，虽然好拗口但是他真的好害怕！

　　与此同时，别墅里的苏震讪讪地挠着头，尴尬万分地看着满脸都写着“我对你不忍直视”的林清雅。

　　苏震掩饰性地咳嗽一声，讨好似的开口：“那个……老婆，苏途这小子估计是没认出我……”

　　“连自己亲爹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你觉得我信吗？”林清雅微笑着嘲笑他。

　　苏震还想再狡辩两句，手机就响起来了。

　　苏途：“喂？老苏！我刚刚没听出来你的声音，还以为是骗子……”

　　林清雅：“……”

　　还真没听出来。

　　苏震偷偷地瞥了一眼林清雅，对着手机压低声音道：“你赶紧回来……”

　　“咳咳。”林清雅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苏途根本没听到，但苏震就像身体过电了一样一秒挺直了腰板，音调也提高了：“咳！我说儿子啊，时间差不多了啊，这都几天了还不回家？啊！？”

　　苏途听完之后只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几天？老苏你失忆了？我都两个月……”

　　“咳咳咳咳咳！”苏震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这可不能再让他老婆知道了，不然今晚指定要滚出卧室！

　　打断了苏途后，苏震赶紧说话：“儿子，你现在回来！”

　　苏途：“？？？”

　　“不是我说，老苏你要不要看一下现在的时间？大半夜的让我回去？没事吧？”

　　苏震瞥了一眼林清雅，继而说道：“回来回来，大晚上的你在外面多不安全啊！”

　　苏途：“……”

　　我都在外面待了两个月了，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苏途蹩了蹩眉，有些惊疑地开口询问：“老苏，你是不是准备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我卖了？”

　　苏震被噎了一下，说：“怎么可能呢？你爸我只是爱子心切……”

　　“嘟——”地一声，苏途冷酷地把电话给挂了。

　　起猛了，听到苏震说自己爱子心切这种鬼话了。

　　谢暮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冷漠的苏途，问道：“真是你爸？”

　　苏途转了一骨碌眼睛，谨慎回答：“是，又不是。”

　　谢暮安：“？？？”

　　苏途叹了一口气，幽幽开口：“就说话语气以及说的事儿来看，是老苏，但他居然说自己爱子心切！这种话他连谎都不愿意撒一个！”

　　谢暮安勾了勾嘴角，继续说：“那你爸给你打电话干什么？你不是早就把他拉黑了吗？”

　　苏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懂，他要是想联系上我，我就算跑到国外也能被他给抓回来。”

　　谢暮安：“……”

　　苏途没注意到谢暮安僵了的表情，自顾自地说：“大半夜的让我回家，老苏鬼上身了还是怎么着？诶……”

　　“你爸让你回家？！”谢暮安猛地一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途。

　　苏途被吓了一跳，怔了半晌之后才想起来点头：“对啊……我爸刚刚说让我现在就回去……”

　　谢暮安眉头一皱，不悦地问道：“你同意了？”

　　苏途摇摇头：“没有啊。”

　　听到苏途说没打算回去，谢暮安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但很快又想到，苏途现在只是寄宿在自己家，早晚是要回去的。谢暮安一想到以后又得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回家，干什么事旁边都不再有苏途的身影，心里就像是有刀尖滚过一样，疼得厉害。

　　自己好像非常不想再回到那个没有苏途的世界。

　　也是，接触过光的人，又怎么会甘心重新回到淤泥堆积的黑暗中去呢？他谢暮安再孤僻，再骄傲，他也是人，也想要生活在阳光下。

　　趋光而行是人的本能，没有例外。

　　苏途没想到谢暮安连心不在焉的时候，都那么好看，这让他一不小心就看晃了神。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草味，那是谢暮安身上独有的味道，苏途特别喜欢。

　　就在苏途欣赏着面前人的美貌的时候，他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两人同时惊醒。

　　苏途见自己被抓包，尴尬地和谢暮安面面相觑了几秒，随后拿起手机接电话。

　　“喂老苏，都说了我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苏途因为慌乱，拿手机的时候根本没看是谁打来的电话。又因为这个电话打断了他对美的欣赏，于是便愤怒地迁怒于苏震。

　　“狗儿子，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我一回来你就离家出走？”林清雅似笑非笑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来，吓得苏途同学花容失色。

　　苏途：“妈妈妈妈……妈？！”

　　林清雅笑了一声，配合道：“诶诶诶诶……诶！”

　　苏途彻底懵了，所以老苏“爱子心切”的原因是他妈回来了？！

　　苏途吞了吞口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你你你……回来了？”

　　林清雅：“啊对对对……对！”

　　苏途：“……”

　　哇哦，我妈好配合哦！

　　林清雅见逗自家儿子逗得差不多了，收起了不正经的样子，对苏途说：“狗儿子，你在哪儿呢？我去接你。”

　　林女士向来专权，连通知都没有就直接要去接人了。

　　苏途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就是那被剥削的劳苦人民。

　　苏途偷偷地瞥了一眼旁边没什么表情的谢暮安，无语道：“妈，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林清雅笑了笑：“没事，妈不怕。”

　　苏途：“……”

　　您不怕我怕啊！您那细胳膊细腿的，要是因为我摔着碰着了，我爸不得把我给杀了解气啊！

　　苏途闭上眼，绝望地请求：“妈……今晚就算了，我明天再回去，成不？”

　　林清雅遗憾地摇摇头，只能同意：“那行，明天晚上放学我去接你，顺便把小苑和范小仔接过来。”

　　此刻的范许已痛失小名。

　　苏途这才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跟林清雅约好了之后就把电话挂了。

　　谢暮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途，把苏途盯得感到有些不自然。苏途挠了挠头，疑惑开口：

　　“谢朋友？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谢暮安没说话，就这么沉默着看着他。

　　几分钟后，谢暮安才默默地移开视线，语气中尽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

　　“苏途，你要回家了，是吗？”

　　苏途一愣，随后点了点头：“对啊，我妈回来了，我是该回去了……”

　　察觉到谢暮安好像有些不对劲，苏途紧接着追问：“谢朋友，你怎么了？”

　　谢暮安对着他勉强地笑了笑，摇摇头说自己没事。

　　随后站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途怔怔地看着谢暮安离开的背影，觉得这个背影单影行只的，孤独极了。

　　他好像知道谢暮安为什么不高兴了。

　　谢暮安回到房间后，失神地坐在床上。

　　我这是怎么了？谢暮安呆滞地想，我为什么会对苏途有这种无厘头的想法呢？不应该的，我不应该这样的。

　　我不应该喜欢苏途的，这太荒唐了。

　　谢暮安看了看门外，只觉得自己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身为黑暗本身的他，却喜欢上了阳光，这多荒谬啊！

　　谢暮安的思绪很乱，乱到他的头都要炸了，这时候门被敲响了。

　　谢暮安没动。

　　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和他仅有一门之隔的少年。

　　苏途见谢暮安没反应，叹了口气：“谢暮安，我知道你没睡。”

　　“我也知道你不想一个人。”

　　“谢暮安，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我知道你不喜欢一个人。”

　　“没有人本该生来就孤独，你也是。”

　　“谢暮安，你相信我，好不好？”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过了一会儿，苏途就听到了房间里的脚步声。

　　谢暮安打开门，对着苏途温柔地笑了笑：“好。”

　　那一抹微笑很淡，却像是一阵狂风，在苏途心里那片平静了十七年的大海上呼啸而过。

　　他心里的那片风平浪静了十七年的大海，因为谢暮安而发生一场巨大的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