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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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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雷阳刚出门,就见门口停了马车,顾安要出去一趟,嘱咐别留饭,晚间才回。
雷阳每日地里忙活,顾安每日外出,晚间必回。等雷阳诸事皆罢,已过秋分,果子尽收了,雷阳进山准备酿酒,却被顾安拦下。
等了不多时,一辆驴车上拖着木箱子进了后山。
雷阳帮着打下手。
原顾安前儿忙忙碌碌,正是亲盯着工匠打了一批成套的琉璃杯瓶。
雷阳搬下瓶子。
每套一瓶四杯,叫不出颜色。
顾安正看着小子们搬东西,见雷阳盯着瓶子,近前笑道:“你手里这套,是浅葱色的。”一面说,一面指着各色瓶子道:“那套暮山紫,这套松花金粉,那个藕丝秋半……特打的琉璃,晶亮透明,用来盛各色果酒最是好看,再描了各色诗词山水,你瞧。”
说着,将微绿青梅酒倒入暮山紫色杯里,笑道:“王勃《滕王阁序》有言,‘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瞧,像不像一汪寒潭氤氲紫霞?”
雷阳点头。
说不出的好看。
似杯里盛了晚霞山水,波光粼粼,山色空蒙,水色映着暮色,暮山紫,好听,好看。
待瓶子都搬进去,顾安却独自锁了门,只说他制酒时不喜外人在旁,只留雷阳帮他递东西打下手。
小子们皆守在门外。
有时雷阳也下山去,做些吃食送上来,这些小子们大都十五六岁年纪,却守规矩得很,不妄走一步路,也不多言一句话,规规矩矩站门口,顾安若开门,便进去搬运打杂,若不需,便安静守在门旁,傍晚一起下山,自去休息,不用顾安操心。
每日送出一批酒。
有的,送至林老板那处,有的却被送往更远处。
听顾安言语,甚至送至沿海城市,与外国做起生意。
只因雷阳听得一句,“要挣钱,就得挣他们的,不挣白不挣。”
雷阳恍惚忆起,苏大信里提过,近年朝廷放宽边境贸易,允许通海行商,海市贸易,沿海各地,外国各色人等来来往往,竟如盛唐般繁盛。
小半月已过,已近中秋。
雷阳见顾安拿回来的银两,有些蒙头蒙脑。
一批酒,稍加勾调,盛之珍瓶,价儿竟比粮食酒还高些。
顾安道:“如何?地窖里那批,后年便熟了。不过,我尝着你酿的米酒,总觉似曾相识,只记不清何时喝过不曾?”
雷阳摇头,拿了银钱不知所措,总觉这钱,不是他该拿的,毕竟,他一份力未出,一分钱也未花。
顾安看出,心里叹他老实,又道:“安心拿着吧,我自个儿那份已拿了,这是分出的,你原酿的酒和果子不错,小曲我已替你改了,方子在那《酒经》上,况且,山后那弯清泉确是好水,凛冽甘甜,又有松香味儿,确实不错。”
雷阳这才收了。
中秋时节,顾安却带雷阳进了镇子,置办宴席,专邀林老板共度佳节。正巧,秦大掌柜的不忍弟弟团圆佳节孤苦,正在酒馆儿里好声哄人回去,见顾安邀宴便一起来了。
顾安先为前儿自个儿言语不当道了歉,自罚三杯,后才饮酒赏月。
顾安本是酒桌上长大的人物儿,最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一席下来,竟和林老板成了知己好友,又和秦大掌柜的有说不完的生意经。
只雷阳,闷声吃菜饮酒,时不时给顾安添些汤品菜蔬。
饭罢,顾安已半醉。
外面儿烟火已燃,彩灯已点,人们走月赏灯,通宵玩乐。
秦大掌柜的扶弟弟回去。
雷阳也背起顾安回去。
林老板醉醺醺道:“今儿别走了!我房间都收拾好了!”
也不知对谁说的。
顾安直嗯嗯笑。
秦大掌柜熟门熟路抱林老板进了后院屋子。
雷阳也回了客房,放下顾安,给人擦洗。
顾安早已安然酣睡。
雷阳轻手摩挲顾安的脸,目露痴迷。
半夜天寒,雷阳朦胧伸手替顾安掖紧被角,忽听得隔壁隐隐约约传来细细呜咽之声,隐在临岸喧嚣声里,不禁红了脸,转头,见皎洁月色下,顾安红唇薄润,睡得两腮微红,十分香甜。
雷阳鼻尖隐约幽淡清香,不禁有些情动。
咬牙忍了,一夜难眠。
又次日,顾安和秦大掌柜不知谈些什么,说了半日,还签了契。
林老板不管他们,懒洋洋倚柜台喝酒。
雷阳难得闪闪躲躲不敢直视他。
林老板笑道:“雷哥羞什?可是听到了?”
雷阳忙摆手:“不是不是,只……”似难以启齿,犹豫半晌才道:“你……还好吗?”
林老板笑道:“我很好。”
圆亮亮的眼睛笑眯起来:“现在,特别好。”
雷阳点头,安下心来:“有甚能帮上的,只管告诉我。”
林老板摇头道:“我现都好,只你……”
雷阳知他想的什,道:“刘二苏大暂时没消息,再说吧,后面不定我自个儿出去找。”
林老板朝还在交谈的顾安抬了抬下巴,目色担忧。
雷阳沉默。
林老板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顾家,他是知道几分的。
阖族上下,子嗣不少,却没几个出息的。只这一顾大是顾老太爷从小培养承继家业的,且他自己也能力出众,深孚众望。
玩闹,倒是无甚,若是正经……前路渺茫。
说着,又道:“对了,前儿刘二哥着人送了封信来,叫给你的,我前儿一直在外,近日回来才见着。”
说着,柜里掏出封信来交给雷阳。
雷阳接了信,展开,面色却越加沉寂。
林老板见状道:“怎了?”
雷阳摇头道:“营里的。可我现无官无职,帮不上什么。”
林老板见他面色黑沉,又听刘二提过一两次营里的事,并不强劝。
说话间,那二人已定下契来,顾安雷阳告辞家去。
直到小年,两家聚一起,众人见他二人言谈默契,相处融洽,无不笑意融融。
三爷笑眯眯叹道:“现好了。”
顾安笑道:“三爷,好什么呢?”
“雷子,也有个伴儿了,都以为你走了再不回来,剩他孤鬼儿一个。”
顾安莫名羞臊,竟红了脸。
雷阳脸也火辣起来。
几日里,雷阳兴冲冲常与顾安镇上去,筹备年货。
今日买些窗花剪纸年画,明日又买守夜的红烛封包儿的红布,后日再买些瓜果菜蔬腊肉熏鱼……
至于各色干果蜜饯,炮竹烟花……一一置备妥当。
大郎玩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准备成亲呢,满屋子红艳艳的。
此时,雷阳正撕扯红布,闻言,盯着那守夜的大红烛怔怔出神。
顾安干咳了声,却道:“你儿子……”
说话间大郎大叫一声,忙不迭抱儿子回了。
原他儿子送他爹新年一呲童子尿。
留下二人脸对脸红着,气氛暧昧,眼神飘忽间不小心对视了,只觉莫名羞赧,又不约而同移开视线。
只没过两日,顾安忽收了封信,面冷如冰,眼底烦躁,对雷阳道:“有事,回京一趟,归期不定,只一件事切记,莫来寻我。”
雷阳点头,眼睁睁瞧他匆匆忙忙上了马车离去,说不出什么留他的话来。
三十儿晚,三爷家吃了团圆饭,见三爷一家大小和乐,自不好打扰,早早回来守岁。
一人,守着两间空屋。
雷阳起身,点燃两根大红烛摆正堂案上,扯红布封了给二郎和大郎儿子的压岁钱,又自个儿贴上窗花剪纸,各色年画,做完,无事可做。
坐正堂椅子上,遥看大河南边儿烟花乍起,听炮竹声声。
大郎带着儿子和二郎过了来,放了会儿炮竹,把孩子吓得哇哇哭,大郎忙抱回去交给孩子娘。
二郎见雷阳面色沉寂,眼底冷冷的,心里担忧,却无言安慰,此时言语最是苍白,后也被雷阳劝回去了。
雷阳守了一夜红烛。
初一早,雷阳自个儿吃了饺子。
收拾空档里,忽想起顾安的话来,归期不定,莫去寻他。
屋外,天灰蒙蒙飘起雪花。
想来,一场梦,就此清醒了罢。
如此想,雷阳却仍等了一年。
音信全无。
冬日里,苏大来了一趟。
他前些年南下,已淌出一条路来,只往来货物安全没个着落,又想着雷阳找人的事儿来,欲邀雷阳一起,既保证了货物安全,天南海北的也方便找人,雷阳想了一夜,收拾了包袱跟去了。
直到次年底,才回来一趟。
林老板托他去府城送酒,雷阳才恍然想起,酒窖里,最后一批酒也熟了。
送至府城秦家,卸酒空档里,听得到后院儿更衣的客人们闲谈,言语间只听得“北省顾氏全族入狱,明年秋后……”
雷阳恍若霹雳,顾不得酒,忙追上,等进了楼,楼里喧喧嚷嚷,早听不见那声儿了。
又转回,请管事的转告,想要见掌柜的一面。
管事的收了银钱,笑着去通报,正巧掌柜的今日在,雷阳见了人,行了礼,第一件事儿便是询问消息。
秦大掌柜回了他:“上两个月的事儿了,得罪了那里的人。”说着,双手抱拳向东北向,又道:“现只说全族入狱,至于如何处置,坊间传闻甚多,那里,却暂无定论。只有人说,概要灭族,也有人说,可能流放。至于其中事宜,我等便不得而知了。”
雷阳急火攻心,喉间泛起铁锈味,被强压下去,等出了门,一口血喷出,心里方顺畅些,打定主意去神京一趟。
回去后,林老板又递他厚厚一沓子信,又道刘二近来常找他,面色焦躁恳切,似有要事。
雷阳嗯了一声,接了,回去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