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忤逆》针芒

10、宴宾

　　姬晁对皇位没兴趣，不过是她母妃病态的希冀，和不强大就不知道怎么死的威胁。
　　他恨极了肮脏的皇城。
　　历来的生辰宴，他嫌恶多于期待。
　　“皇弟，为兄新得了双漂亮玩意儿，也不知得不得你心意。”大皇子姬宴刚踏进临渊王府的大门，就被姬晁约了单独会面。
　　姬宴对这个人人谈之色变的弟弟感情很复杂。
　　少时两人还算有几分兄弟情义，相差不过两岁，不知事的时候也是要好的玩伴。
　　姬晁虽孤僻，但也有几分孩童性子。
　　可惜皇帝就这么两个儿子。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就疏远了，年岁渐长，为着把椅子，被迫成了敌人。
　　他偏爱诗词书画，若不是生在皇家，也是个逍遥公子，母家御史那一脉的关系，却想尽办法给他推上去。
　　“皇兄客气了。”姬晁对什么贺礼并不好奇，侍从上了茶，姬晁看着眼前这位兄长，也有些物是人非之感，上次这么心平气和相对而坐，真不知是何夕了。
　　姬宴笑的轻松，喝了口面前的鸿门茶，等着姬晁主动开口。
　　“下个月，弟弟亲自给你回个好礼。”
　　姬宴耸了耸肩，知道姬晁并不是特意叫他过来客套。
　　“这个皇位我不想争，叫御史大人放宽心。”姬晁语气淡淡，落下了颗重石，门外池塘的锦鲤一跃，带动几点水花。
　　姬宴一时愣住了，没想到姬晁这么直白，苦笑一下，“巧了，我也不想。”
　　“不，你想。”
　　“....”
　　姬宴到不知姬晁这般霸道。
　　“只是不知道御史何时跟江湖人士扯上关系。”姬晁蘸了蘸墨，纸上落了几笔殷湿。
　　姬宴皱了皱，“我虽不过问，但也知道他做了什么动作，御史一向自诩正派，断不会自降身份。”
　　姬晁手上动作不停，宣纸晕出墨痕。
　　大皇子神色无异，难道不是御史？姬晁暗自思忖。
　　“待你登位，我会帮你镇守边关。”说罢不等姬宴有所反应，自顾起身，“时辰到了，走吧。”
　　姬宴撇了撇嘴，觉得姬晁还是小时候好相处，正打算跟上，余光瞥见姬晁刚作的画。
　　柔软的笔尖在他手中，竟似刀戈剑刃，线条冷硬，连弧线都干净利落。
　　纸上是一尾游鱼，形似有余，灵动更甚，只是借了游鱼的形，没有游鱼的魂，反而透出潜龙在渊的气势。
　　姬晁这是甘愿当个不跃龙门的锦鲤了。
　　姬宴叹了口气，难说什么滋味。
　　世人皆知二皇子才华横溢，对书画颇有造诣，却不知冷冰似的临渊王，自有一手惊艳画技。
　　......
　　清秋桂果，风过无痕，曲水伴流觞，丝竹正奏了篇头，王府宴厅，鸿儒穿堂而过，侍者行色匆匆，步履不停，一声报时，众宾客落座。
　　温清听着房外嘈杂，在足上抹着药，背后伤口还是作痛，知道姬晁今日设宴，暂时不会来折腾自己。
　　思绪纷杂，心底邪念难能平复，昨日睡梦中，竟幻想姬晁来给自己送药，贪恋那丝温柔，一时不愿醒来。
　　以至于睁开眼，看见床边的药瓶，竟分不清虚实。
　　温清收好药瓶，看着脚踝的疤痕，那日姬晁摔门而去，仍让他心头惴惴。
　　下手的时候真没想过姬晁会看见，自己这是掀了姬晁的房盖了。
　　碰了姬晁的底线不说，还在那线上蹦了一下，无端摊上污名，还自觉扫地出门，这事情闹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却也怨不得姬晁对他狠心。
　　上次受这么重的伤，还是自踏影阁出来，姬晁放手让他去报家仇的时候。
　　一连半月，自己片刻不歇，把勾结杀害温家满门的世族屠了个干净。
　　事后温清被血浸了个透彻，不过多是仇人的血，猩红傍身，像是地府逃出来的恶鬼，现在想起，还是恍如隔日。
　　姬晁却没多问，只让他去换了干净衣裳，自此再没穿过踏影阁的黑袍，打扮的又像个公子，跟在姬晁身后。
　　姬晁右手落半步的位置，被自己占了七年。
　　温清很熟悉那双手，指腹有厚茧，苍劲有力，手背两道青筋。
　　那是他常年垂下目光，一眼便能看到的位置。
　　他见过姬晁用那双手杀人，举筷，写字，作画。
　　那日姬晁的鞭子落在自己身上，倒是新奇，头回站在姬晁的对面看到那双手，那股子狠劲儿，温清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温清想到了跟姬晁说的王府内应的事。
　　也不知姬晁有没有放在心上，今日摆宴人多手杂，可别出什么乱子。
　　温清正胡思乱想，侍女红绸拿了个盒子进来。
　　“温公子，这是王爷差人送来的，这两日太忙，办事的下人才来得及送到。”
　　温清接过，是盒安眠的沉香。
　　“替我..谢过王爷。”
　　还以为再也得不到姬晁的赠物了，姬晁何时对叛徒这么仁善。
　　红绸年纪小，性子也不稳当，跟她名字一样活泼，有什么话不思量张口就说，“您等王爷下回过来当面道谢不更好。”
　　温清摩挲了下手里的盒子，想着在姬晁下回动手抽自己之前先把话说了。
　　姬晁这会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贺宴宾客虚与委蛇，估量着时间。
　　一阵骚动，是皇上身边总管亲自来送了贺礼。
　　皇上这礼倒是来的勤。
　　走了番章程礼序，周公公接过姬晁的赏，笑眯眯掐着嗓子，“皇上口谕，临渊王骁勇，特意送来此神兵，愿王爷在战场势如破竹，击寇千里。”
　　“此剑名为蒙尘，是锻剑大师得意之作，还未见血光，取名出尘，意喻警醒持剑者，勿让宝剑蒙尘。”
　　其实皇帝也有偏心，不然怎会送他上阵杀人的兵。
　　那是个约三尺，剑茎青绿，上嵌明珠的长剑。
　　可惜姬晁并不用剑。
　　底下宾客心思各异，心下都有了猜测，同党交流着眼神，记下皇帝这个暗示。
　　一餐饭吃的勾心斗角，姬晁揉了揉额角，不经意的扣了下桌。
　　身侧江风看到动作，不动声色的退下。
　　宴厅屏风后的伶人收了最后一个调子，宾客酒杯正高举，倏的一晃神，席间赫然凭空出现数十道黑影。
　　“刺客，有刺客——”
　　江风不知何时又出现，高喊一声，“护卫王爷！”
　　一时间桌倒盆倾，琉璃食器碎了一地，次位的大皇子姬宴被护卫团团围住，脚下踩着杂物，衣襟抖得几分褶皱，有些狼狈。
　　前来赴宴，宾客没带多少护卫，几路家仆暗卫在宴厅穿梭，夹杂慌乱喊叫，混乱不堪。
　　贼人来势汹汹，竟直直朝着姬晁杀去。
　　江风死命护着姬晁向墙边退去，姬晁身上并未带兵器，面上却丝毫不慌，纵身一个退步，弓腰躲开袭来的暗箭，反手把身侧刺客一掌击至廊柱。
　　人影纷杂，姬晁注意到迎面直奔来的寒光，但刹那似火光骤起，那一抹刀光已至眼前。
　　噗的一声，是刺破血肉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