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主后，他成了皇帝》山四川

6、宫宴

　　病去如抽丝，萧郁离这一休养，就是半月有余。

　　得知安平为她得罪承乾宫后，说不害怕是假的。

　　温淑贵妃动动指头，稍微一查就能知晓是谁通风报信，她动不了自己，但若要为难安平，那还真是有些麻烦。

　　奇怪的是，事情过去几日，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按往日，温淑贵妃必然会向皇帝求情，皇帝以抚慰的由头给些赏赐，再训斥皇后几句，温淑贵妃肯定会报复回去。

　　长乐这段时日常来居意殿探望，萧郁离忍不住，问出自己的疑惑，长乐只是摸摸她的脑袋，告诉她没事。

　　“可是皇后这样打她的脸，她当真忍得了？”萧郁离不解。

　　“忍不忍，不是她能决定的，”长乐放下茶盏，又道：“此事无论如何，结果都于你有利，剩下之事，不是你我所能置喙的。”

　　萧郁离默然，她明白了，这事是皇帝故意不管，难道他终于明目，发现温淑贵妃的跋扈？

　　画眉被处以杖刑，当晚便丧命。宫里皆当是承乾宫谋害皇后所出的四公主不成，赔了夫人又折兵。又寻思皇后娘娘回心转意，看来也颇为重视四公主。

　　一时间，众说纷纭。

　　后宫便是如此，画眉的死像掷入湖中的一颗小石子，激不起几圈水花，谁会在意一个宫女的生死呢？

　　居意殿一扫从前冷清，前来探病的人络绎不绝，除了平日无甚往来的皇子公主，连她那身体向来不好的五弟都跑过来慰问一番。

　　萧郁离只觉好笑，从前一块读书时，也不见他们待自己如何亲热，肯定在背后没少讲她坏话，现在倒好，一股脑全凑过来，各怀鬼胎。

　　其实也倒不能全怪旁人，萧郁离私下行事乖张，甚至经常同三皇子等人打架，毫无端庄可言，没几个人敢同她玩耍。

　　再说，任谁跟她站一块，容貌上先矮了一截，那些世家贵女谁想被比下去，偏偏此人又是嫡出公主。

　　比不过，惹不起，她们只好对萧郁离敬而远之。

　　久而久之，萧郁离的玩伴少得可怜。

　　几缕发丝垂下来，落在少女白嫩颊侧，应付完那些人后，萧郁离几日未曾梳妆，只简单绾成少女发髻，非常懒散。

　　她无聊地拨弄着桌上几个岫玉茶宠，长乐正坐在她的书案前看书。

　　“唉——”萧郁离长吁短叹，不时偷偷回望阿姊，企图以此引起长乐公主的注意。

　　长乐头也不抬，“过几日除夕宫宴，我向母后为你求情，她应允你一同出席。”

　　皇后有意锻炼她，近几年教她处理许多宫中事务，此次宫宴也不例外，大部分事项都是她和礼部一同操持。

　　来居意殿也算忙中偷闲，贪图半刻清净。

　　萧郁离得此消息，两眼放光，要知她平日可是最烦这些繁琐宫宴，看来这次真是病的狠了，又加禁足，可把她闷坏了。

　　“阿姊，你最好了——”她瞬间充满活力，拖着长长的甜腻尾音，当下也不肯让长乐继续看书，兴高采烈地拉着她一同去挑选宴席时穿戴的衣衫首饰。

　　居意殿前院有棵两人合抱的大槐树，冬日里光秃秃的，几只雀鸟紧紧依偎着缩在枝头，黑豆般小眼半睁不睁，似在探听宫中的动静。

　　沉重木门被侍女由内而外推开，“吱呀——”一声，惊起枝鸟一片。

　　长乐公主与妹妹道别，夕荷等人紧跟上，几人像往常一样，不急不缓地离开居意殿。

　　一抹残阳映在长乐鬓边稳稳当当的金凤步摇上，明晃晃的，萧郁离眯起眼。

　　门内的她唇色仍旧有些苍白，脸颊却泛着几丝不正常的红润，她眸光微动，眼中是快要藏不住的雀跃和……期待？

　　这几日时光好似一瞬，一闪而逝。

　　天气愈发寒冷，到了傍晚，日薄西山，暖气随着阳光一同孱弱下去，只剩下飕飕北风吹得人直缩脖子。好在京城内的百姓大体都家境殷实，买得起棉衣，尚可抵御严寒。

　　路上行人跟往日比不减反增，且大都拖家带口，沿途小贩商铺无一懈怠，叫卖揽客，争取能在一年中最后这天多赚点儿银子，为来年生计做打算。

　　与其他街道的热闹不同，朱雀街上极为安静，沿路十步一岗，穿着甲胄的禁军队伍不断巡视着。

　　也并非全无声息，马车轱辘压过石板路面的辚辚音，军队步伐一致的踏步声，还有宣德门处禁卫的查问。

　　今日是除夕宫宴，规模庞大。来的不仅有王孙贵胄，五品及以上的官员都可携妻子家眷赴宴，因而宫门处盘查格外严格。

　　那些皇亲国戚的马车很好辨认，整体装饰大都卡在宗亲撵驾的上限，镶嵌许多五彩斑斓的宝石，华丽无比。

　　远远地，又一辆马车驶来。车夫技术精湛，马蹄规律地踏在路面，整辆马车十分稳当地前进着。

　　行至宫门，眼尖的侍卫早早看到车轮上金色的侯府标志，急忙行礼。

　　竹青正要为他家主子掀开门帘，却晚了一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挑开光滑的锦缎，容衡面容隐在车内，唇角露出几分笑意。

　　“免礼。”他开口道，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润，令人如沐春风。

　　“多谢容世子，世子，您请。”守卫匆匆看两眼便放行，这位也算是宫中常客。

　　马车缓缓驶进宫。

　　按大邺律法，亲王等级才可在宫中以马车代步，一些个年逾古稀的内阁重臣都只能拖着年迈步履前行。

　　不过总有些人有特权。

　　有特权的容世子正靠在马车窗棂边，正襟危坐，他微垂目，眼底静如幽潭，面上是一贯的沉稳冷静。

　　手中捧着卷萧郁离倾情推荐的话本。

　　容衡翻过一页，读了一路，他大概明白了故事情节，主要讲述一位王府嫡女前世不幸被许多小人陷害，死后在黄泉路遇到心善鬼仙，鬼仙见她凄惨，助她重活一世，于是开始漫漫复仇路。

　　他已看到这位嫡女设计前世夫家抄家流放，不禁心中感叹，好骁勇的女郎。

　　不过萧郁离为何对此书情有独钟，他暂未看出缘由。

　　“世子，除夕夜宴侯爷不来，圣上会不会……”竹青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表示生气。

　　容衡闻言，合上书，看了他一眼，“侯爷病重未能前来，他知道恐怕只会喜大于怒。”

　　他的嗓音介于少年郎和成人之间，即使用毫无波澜的语调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容衡依旧面色不变，只多了分哂然。

　　“宫中人多口杂，噤声。”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什么，遂即又道，“把东西收好。”

　　“放心吧世子，一会儿属下一定亲手交给四公主。”竹青递给他家世子一个“属下明白”的眼神，拍着胸脯保证道。

　　很快，到了大庆门，车夫停好马车，拿下马凳，竹青先跳下来，挑开车帘，容衡躬身，一手扶着车把手，一跃而下。

　　“阔别两月，容世子真是风采依旧啊。”说话的人身穿苍色锦袍，头发用玉冠束起，手中还握着柄象牙扇，脸颊有些瘦削。

　　“崔公子，别来无恙。”容衡作揖，二人行了个平辈礼。

　　崔润声是右相崔择益家小儿子，排行第三，曾与容衡他们一同在国子监读书，是三皇子的伴读。

　　此人年长容衡几岁，已是弱冠之年，科举一次未中，萧郁离经常嘲笑他金玉在外，败絮其中，二人很是不对付。

　　寒暄的功夫，又来几位公子，大都是仰慕容衡的才情，讨教诗文，崔润声见状，有些不屑地哼了两声，负手离开。

　　酉时，容衡与其他亲王宗室一同步入大庆殿，郎君们都在筵席右侧，六部官员及家眷只能坐在大殿两侧的廊下。

　　入席后，他终于见到萧郁离。

　　又瘦了，容衡心想。

　　萧郁离视力极佳，一早便注意到他，只是长乐就坐在她身旁的席面，才不敢造次。

　　“看我——”萧郁离努力做口型，而后轻轻摇了摇脑袋，青玉耳珰随她的动作晃动，容衡发现她戴了自己上次送的簪子，难怪今日穿得素雅，与她平常风格大相径庭。

　　萧郁离见他好似明白过来，抿着唇偷乐，又怕被发现，双手努力撑着膝盖，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星星点点。

　　容衡落座在她对面，两人对视着，他突然开口，说了两个字，萧郁离听不到，但辨认口型，应该是“好看”。

　　容衡居然会夸人，还夸她好看，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这份震惊没有持续多久，容衡面上笑容一闪而逝，帝后携手走过来。

　　所有人下跪叩首，山呼万岁。

　　礼毕谢坐后，坐在龙椅上的人开口，声音威严：“今夜除夕佳节，是家宴，众爱卿不必拘礼。”他转动有点浑浊的眼珠，看到底下众人臣服的姿态，满意地举起酒杯。

　　皇帝率先饮酒，以表宴席开始，众人方开始动筷。

　　皇后下方是温淑贵妃，还有其他几位妃嫔，几位皇子的生母都在场。

　　酒过三巡，隔着教坊司舞妓飘扬的袖摆，萧郁离只能隐约窥见容衡举杯时的动作，她夹起块凤栖梨糕，咬一口，神情怏怏。

　　旁边长乐注意到她，“可是头晕？”

　　“头昏脑涨的，阿姊，我想出去透透气。”萧郁离见没人看向自己，悄悄把手肘靠在桌上，她快累死了。

　　长乐戳一下她的腰，“坐正，”随后低声吩咐身后站着的夕荷，“陪四公主去后殿醒醒酒，切莫乱跑。”

　　“是，殿下放心。”夕荷领命，扶着萧郁离从东狭出去。

　　离开大殿，教外面的冷风一激，萧郁离酒意顿时散了一半，方才出来着急，忘记穿件裘衣，她抱紧胳膊，有些冷呢。

　　“四公主，您先在这坐一会，奴婢拿件衣裳，去去就回。”夕荷可记得这位主子上次生病是怎么个情形，当机立断，决定回去一趟。

　　萧郁离乖乖答应，老实坐在回廊下，看起来不甚清醒。

　　夕荷一步三回头，不太放心四公主自己在这，萧郁离见她慢吞吞地像只蜗牛，颊边不由露出两个小梨涡。

　　“快点儿夕荷姐姐，我冷。”她催促道，尔后趴在栏杆上，努力将脑袋伸出屋檐，去看天上的星星。

　　崔润声好不容易跑出来松口气，旁边那群世家子弟要么给春闱押题，要么谈论容衡，一群只知高谈阔论，趋炎附势的小人。

　　他呼出一阵酒气，目光四下乱瞟，见往来的宫人捧着食盒，一个个地去前殿上菜。

　　“庸脂俗粉......”崔润声嘟囔着，这时，他瞥见一道清丽的身影。

　　那女郎依靠横栏，及腰鸦丝铺在淡青襦裙上，发间簪着枚青鸟白玉簪，不知在仰头看什么，露出纤细的脖颈。

　　崔润声发誓，从前诗会宴席，他绝对没见过如此佳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他痴笑，向那位女郎凑近，“不知姑娘是哪家千金，在下竟从未见过。”

　　萧郁离被身后突然冒出的男声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