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tensix

49、第四十八章

　　又是几年前，和现在一样的场面。

　　学堂师傅赶早过来，就是为了告念忻的状。箫子兮被师傅们堵在门口，无奈听着。她刚起来的好心情瞬间没了，烦躁的想去找念忻算账。可刚过转弯地方，又碰到在门口练剑的江远道。江远道也拦住她，说念忻现在的心思是有些浮躁，学些什么都不够仔细，练内功时还会发呆走神，想法毛躁，会敷衍了事。

　　如果说刚才的箫子兮只是心情不好，那她现在就是暴躁和懊恼，心里不痛快的想要骂人。她面上保存着仅剩的镇静微笑，应下了江远道的嘱托。转身过去时，尴尬的脸上再支撑不住，气得咬牙切齿，拳头握紧。直接一路过去把还在床上偷懒的念忻给抓起啦，带到自己的院子里练武。

　　昊琰和云祁正好在闲逛，也没多少事情。他们走到箫子兮院门前时，听见从里面喊出的暴躁声音，两人探头一看，发现是念忻惹得箫子兮发火，一番合计，索性是在这院子里看戏了。

　　“她现在的本事，倒是比念忻要厉害了”昊琰看着在院子里被迫练马步罚站的念忻，他开玩笑说。

　　念忻被抓起来，心里本就不爽，听到他还要这样贬低自己，就转头回嘴一句，“我同样可以”

　　“你也能眼睛不眨的就取仇人性命吗？”昊琰翘着二郎腿，很有兴趣问他。

　　“当然”念忻气鼓鼓的，他不论生气还是搞笑都表现在脸上，比如现在，板着脸，一看就是不爽快。又想过来和昊琰理论，自己辛苦学习的这些本事，可不是拿来吓唬人的，只是他说话厉害，在对上箫子兮过来的视线时，瞬间蔫了，又灰溜溜的摆好姿势，认真练习马步。

　　他刚回去，只看到从门口进来的言芙，念忻喊她：“言大小姐不在春楼里打杂，怎么有空跑到山上来玩”

　　言芙没有回答，她径直走到箫子兮的面前，直接跪下。

　　她这什么都不说，直接跪下的样子，不止念忻看不懂了，就连在边上的云祁和昊琰也都有些奇怪。箫子兮瞥了她一眼，手里的棍棒落下，打着念忻的胳膊，“站好伸直，歪歪扭扭的像什么样子”

　　念忻被打得难受，却还是听话的把手伸直。

　　箫子兮道：“不到年节，你跪我没用”

　　念忻噗嗤一声，他想笑出来，可碍着箫子兮过来的眼神，他只能忍下。

　　箫子兮只盯着念忻的姿势，不去看言芙。言芙也落下头，一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中间的气氛越发尴尬了，几人在旁边看着，有想说话的，比如念忻，可是他也不敢。

　　沉默的跪了许久，知道念忻的腿脚开始泛酸。箫子兮把手里的这根棍子丢给念忻，她绕过言芙走向后面的石凳，喝了口桌上的茶，开口道：“现在没到年关，你就是跪我，我也不会给你年钱的”

　　念忻抓着那根棍子呆呆的站在那，听到箫子兮的话他憋不住，直接笑出了声音。尴尬的气氛现在是更加紧张了，除言芙外，其他三人都看着他，站在那里显得局促，手上的棍子是放也不好，抓着也不好，更是不晓得现在的场面应该怎么办。

　　他就是笑了一下，没必要都来看他吧。

　　一直被太阳晒着，箫子兮有些难受。她深呼吸，还剜了念忻一眼，发出的目光凌厉，念忻识趣就不再多说，只是过来，乖巧的在箫子兮身边坐下。

　　言芙低着头，她的声音很轻，脸上的表情也很不自在。说出的话更像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那样忸怩，“我，我想请你帮我”

　　“帮你什么，再帮你杀人吗？”箫子兮问。

　　言芙把头抬起来，她面上的表情凝重，可眼神却是坚定。就像用很大的力气才做出这个决定一样，她抬眸对上箫子兮看来的视线，她坦言道：“我要进宫去了”

　　“进宫？”几人错愕，相互的看了对方一眼，他们都没搞懂为什么言芙会突然有这样一个决定。

　　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念忻，他抓紧问：“你要进谁的宫？”

　　言芙看了看他，缓慢道：“我前几日在春楼碰到了高铤，他喜欢我，想要带我进宫”

　　念忻问：“云都？”

　　“你同意了？”箫子兮盯着她，认真的问。

　　“是”言芙木讷的点了点头。

　　箫子兮不满的蹙眉，还继续问她：“因为个喜欢，你就要和他进宫？”

　　这次轮到言芙，她没有回答。

　　沉默着，连带关系她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被禁止和凝固了。

　　念忻一本正经，他凑到言芙身边，喋喋不休的和言芙讲他知道的，那些关于宫里的事情。以为用这样的话就能劝到言芙，让她回心转意，或者挽回她冲动时做出来的决定，念忻认真道：“宫里就是个囚笼，只有外面的样子好看，一旦进去再也出不来，你看看外边的大好河山，每天还有这么多人和你说话，看到的都是新鲜，想去哪里也是自由。还有你说的高铤，他现在是喜欢你，可以后呢，明天呢，一个人要换喜欢是眨眼的事，你真没必要因为这点就搭上自己的一辈子，还有还有…”

　　念忻越说越起劲，他直接一屁股坐到言芙身边，还准备和她说得更仔细点。

　　言芙深呼吸，她努力压制情绪，“我答应了一个人，要给他报仇”

　　“报仇，你给人报仇就更不应该进宫了，宫里能找到什么仇家，除非你的仇家就是高铤”念忻随口一句，当时没觉得，可是看到言芙沉默的表情，念忻恍然，他脸上的表情骤然僵硬，视线也从上到下，慢慢打量起言芙，脸颊上的肌肉在隐隐抖动，他发出不可信的疑问：“不会吧”

　　“先听言姑娘把话说完”箫子兮说着，她出声制止了念忻还没完没了的絮叨话。

　　“宫外办不了事情，只有进宫才可以”言芙道。

　　“是谁？”箫子兮沉下脸来，她的眸光加深，严肃盯着言芙。在她飘忽的眼神当中，箫子兮试图想抓住其中的重点情绪，“你说的那个人，他是谁？”

　　“高珏”在她凌厉还带着探究的视线下，言芙不好隐瞒，只能老实回答。

　　“高铤的亲兄，他不是”昊琰抓着重点，他疑惑的问言芙：“他不是已经没了么，你还要帮他做什么？”

　　“我不能说”言芙闭口不谈。

　　“不能说”箫子兮重复着，她看到言芙这般为难样子，好像懂了什么，长叹口气，又发出轻笑，觉得眼前这人实在可怜，“你的不能说是想帮高珏把皇位夺回来吧，当时救你的那个人就是高珏”

　　言芙没有回答，可以说默认了箫子兮的猜测。

　　“我不会帮你”箫子兮看着她，果断拒绝。

　　“山主”言芙慌忙抬起头，眼神恳求的看向箫子兮。

　　箫子兮把手放在桌上，翘着二郎腿，斜靠边身子的问她：“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自己去报仇吗？”

　　言芙摇了摇头，表示不懂。这三年里，箫子兮让她做的每一件事情，她都没有去问过原因，可以这样说，只要是箫子兮的命令，言芙就会无条件的去遵守。

　　“你可以要别人替你报仇，也可以自己去报仇”箫子兮说道，“只是让别人帮你报仇，你就会欠他一次，虽然报了仇，可欠下恩情，而你自己报仇，恩怨了结，全凭自己说了算。所以去乞求别人的好心，倒不如靠你自己。岚山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在山上，他们做打扫的琐事，我保他们生存，可去山下，他们想要什么，我能帮忙完成，可我也要拿走相应的回报，但是你，你拿自己的性命去给高珏铺路，又能得到什么？”

　　“我”言芙犹豫了

　　“确实，救命之恩应当拿命去抵，可是言芙，我且问你，和高铤日久相处，你确定不会对他生出情意吗？”箫子兮认真问道。

　　她一针见血，言芙哑了，回答不上来。

　　箫子兮又道：“高珏是不是也许给你情意，或者，你也暂时的喜欢他”

　　她沉默着，抓紧衣裙的边角。言芙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箫子兮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戳在她的心脏，如尖刺一般，直接她心口的要害，而她却是懵懵懂懂，想不出前因，也不知道后果，凭着脑袋里冒出来的冲动和那腔热血的希冀。

　　“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只会有两个下场，一是你帮着高珏夺位成功，可按照高珏能忍这么多年的性子来看，他成功之后，你的性命也活不过太久。二来是你失败了，让计划暴露在高铤面前，他也定不会留你，横竖都是条死路，你还想我怎么帮你，帮你捡骨，还是帮你收尸？”箫子兮问。

　　言芙的眸色微沉，她好像在尽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轻颤的眼睫，又闭上眼。箫子兮说的每一句话，传到言芙耳朵里时都成了空耳，会时刻的环绕。

　　想她大概是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箫子兮好言劝告：“高珏现在就是个死人，可你不是，你用自己做饵去帮助高珏，到最后就剩个死路，不如老老实实的跟着高铤，以你的本事，说不准就有飞黄腾达的那天”

　　言芙抓着手，有些紧张。好不容易才养长的指甲嵌进她的肉里。指甲掐出凹陷的印痕，磨破表面皮肤。那些尖锐的痛感也在一点一点的提醒她。恍然清醒，又似经历的一场梦，言芙看了看箫子兮，她呼出一口长气，刚来紧绷的情绪也缓解，彻底的放松下来，她是想通了，也是看透了，做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准备，只道：“我的命是他救的，我欠他一条命，即使死，我也不会后悔”

　　“你还欠我一条命呢”箫子兮懊恼，又被她这没骨气的说法气到，感情说了这么多，她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啊。

　　“山主”言芙还继续恳求。

　　箫子兮皱着眉头，抬头看到她顶上的天空，又落下来看她。这般的无助和孑然一身的悲凉，她的嘴角微动似有想说什么，可是叹气，只觉得可惜和无奈。到底是个可怜人啊，从来没得到过什么，也没被人给真心对待，别人稍微多付出一点感情和偏爱，她就会奋不顾身的朝人扑去，明知道是死局，是无止境的深渊，可她还会心甘情愿的往那下面跳。

　　“何苦呢，日子好不容易安稳点了，又要这样去折腾自己”想着言芙的从前，又想到她的以后，箫子兮无奈叹道，“我想帮你，可我没办法帮你”

　　岚山的规矩，决不可插手朝堂。

　　她懂得箫子兮的为难，便道：“我不求您宫里，也不求您能够帮助高珏”

　　“那你要我做什么？”箫子兮问。

　　“柳家”她缓慢的吐出这两个字来，“我帮高珏也因为我和他是同命人，他别人抛弃，遭人陷害，落得个不见天日的下场，我也一样，我帮高珏，但求您帮我除去柳家”

　　“你和他可不是一类人”箫子兮婉言道，高珏再怎么可怜好歹还有个皇子的名头在，不管是或者还是身故，他的遭遇都要比言芙号。言芙是除了她这个人之外，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个柳家而已，不用这么麻烦，昊琰你即刻去趟潩州府”

　　“山主”言芙喊住她，“您教过我报仇不能快，只有慢慢折磨，才能让他们感同身受，我要把他们捧上最高，然后从最高处摔下”

　　她看向言芙，笑着问她：“我这里的规矩是等价交换，你有什么可以交换的吗？”

　　言芙道：“我可以是岚山的眼睛，只要您需要的，我都能看见，您不需要的，我也能看见”

　　“我不需要眼睛，但我需要你做另外的事”箫子兮道，她喊来一直在院子里打扫的弟子，对言芙说，“这是新夷，她会和你一起进宫，有她做你的婢女，或许能够成事”

　　“多谢山主”言芙想给她磕头道谢。

　　箫子兮看准她身体下弯的幅度，抢先将她前倾的身子扶稳，“先别急着谢我，你还是想想要怎么活下去吧”

　　只有活着，才能够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