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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惊雷道归客,不知安身所 ...


  •   终日被毒辣的艳阳所笼罩的平安京,不知何时才能迎来独属于它的救赎。

      天旱尤甚,赫赫炎炎的火球永远挂在白昼的那一角天边,仿佛不知休养生息所谓何物,它嘲笑着向神明祈祷的人们。

      龟裂的土地如同不停止耕作的老农的双手,一层层深褐的皮肤上翻,展现自己腐朽的骸骨,了无一丝生机。

      在这般年老体衰的土地上劳动的人们的心绪如何暂不为人所知,毕竟他们只是这个将欲望膨胀到极致的时代洪流里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小尘埃。

      树叶在阳光的暴晒下显得油水光滑,形态各异的树木是这燥热的天气里唯一坚守阵地的不动不摇者,他们密切注视着这不太寻常于往日--在日昃末时来来往往于朱雀大道的一辆辆丝毛车。

      “陛下,微臣以为……举办五龙祭势在必行,今年旱魃严重至此,百姓们的收成锐减,京中的米价已经涨至初春的三倍不止……开粮仓之举,恐难以为继。”

      “卑职赞同藤原大人的提议,贺茂神社已经将详细的事宜准备妥当,还请陛下在五龙祭台上宣读祭词,再将岁币献予月读神,以解除物怪之祟。”

      “陛下,臣等……”

      内里,清凉殿内,干燥的空气带不起一丝微风,好在天皇圣上体恤群臣,命那宫中的藏人们打开了格子,移开了屏风,好让这群喋喋不休的太政官们得以有了一丝喘气之息。

      他们紧挨着门口而坐,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应对此次史无前例的严重旱灾的对策,太政官们自动分为了两派,一派支持五龙祭的举行,一派以劳民伤财为由据理力争,这么几日以来,耗费了无数口舌之争,尚且未有结果。

      想来端坐上首幔帐里神游天外的嵯峨天皇陛下也听厌了这一群年过半百的老家伙们喋喋不休的争辩,他道:“听藤原卿的罢,五龙祭择日举行,朕必定准时到场。”

      此番诏令下达,自然也失去了争吵的必要,老臣们抹去额角的几滴汗水,忙不迭恭维圣上圣德,而话题的内容,也由最先的五龙祭转变为了具体的细节商讨。

      “是极是极……”

      殿前清澈的御川水和被人精心照料的吴竹无言的对望而视,它们自然不会懂得人类大大小小的苦恼事,稍有杜鹃花悄默声结出了象牙白色花苞,远方传来风声。

      在太政们辩驳得口干舌燥之际,站在格子边侍奉着的掌侍女官摇了摇桧扇,不经意的扫过殿外的天空,却见黑云如禽鸟般快速冲来,不禁惊呼道:“快看!爱宕山的黑快向着这边过来了!”

      “此云必定是久旱之甘霖!”

      此番消息一出,本蔫答答的大臣们登时亢奋了起来。

      “真是天佑我东瀛九州!”

      “一定是圣上的诚心感动的月读大神!才消除了邪祟!

      “圣上圣德!”

      大殿内有些乱哄哄的,人们无不在称颂神所降下的恩赐,蔚蓝的天在这些雷同的言语里渐渐暗淡下去。

      刚刚还离着有些距离的黑快转眼已来到王城的上空,来到???欢呼着的人们的头顶上方,事情就在这么一瞬间发生!

      “轰隆!”

      带着巨大火光闪电的落雷笔直的挺出,在云层的下端划过一道刺眼夺目的光线,奔着京城上头的大内里而来!

      且这威力十足的闪电冲着的不是别处,正好便是这汇集了无数臣子的清凉殿!

      而人类的反应又怎么能比得过天狗之威,太政官们无处躲闪,慌乱之间,那道闪电不偏不倚的正中其中一位身着红袍的大臣的胸口!

      “啊!”

      那位可怜的大臣只来的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便被高温的雷电击中,□□在顷刻间焦黑化土,浓重的血腥气化作最直观的信号弹,震慑了人群!

      “大人!”

      “快保护圣上!”

      “轰隆!”

      而转瞬即逝的雷电并未给人们多余的时间,又一声霹雳直冲而下,大殿上的原木柱子登时被劈得四散而裂!好个惊雷之势!

      而被人们所期待的雨水,也在这一刻顷盆而下,浩浩汤汤,力图荡开这一线黑快!

      “物怪!是物怪啊!”

      “这雨!怎么会是!”

      人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场怪诞盛宴的序幕,天空上降下的雨水不是雨水,取而代之的,是綪筏色的血雨瓢泼落地,发誓要洗刷世间的万物生灵,直到全部化为血染!

      水汽唤出一连七声惊雷,密集的鼓点奏响的是这个时代令人恐惧的未知绝唱,它们刚刚来到这个世间,就已经学会了生而掠夺性命!

      藏人们护送着受到巨大惊吓的嵯峨天皇退回内殿,可所有人都已经见识过了这一次可怖的物怪,被雷劫劈中的大臣一共有十余人,皆是坐在了清凉殿最外侧的不幸者,有三四人当场毙命,早失去了呼吸,身体也焦黑的不成样子,而被波及者鲜血满面,痛苦的哀嚎着。

      宫女们瑟瑟发抖,打开了桧扇遮挡视野,捂着胸口长吁短叹,精致的彩花唐衣自然遮挡不住她们不断颤抖着的娇小身躯,如此一番,倒让人不免生出了些许怜爱之心。

      “当值的阴阳师在何处?快去请两位贺茂大人来此处镇守除晦!”

      “大人,金川大人昨日离京,现在暂时还未回来!”

      “那还不差人去请土森大人过来!圣上受到了惊吓,若在这时被鬼物附身作祟,该如何是好!”

      …………

      …………

      此日,骚乱不绝,有伊人唱道:

      “血玉拂尘烟雨楼,

      坤舆错把心怀柔。

      行人尤看丹黄昏,

      不计山光凝梦魂。”

      …………

      血雨并未就此停息,它的速度略有减弱,但却扩散至平安京的每一片沃土,沿街道的树木不断垂下承重过多的叶片,一小捧红水和从天而降的同伴们一起落地,渗入每一方天地之间。

      枯藤老树吸饱了雨水,斜斜的相互依靠着作伴,它们可不会管这来之不易的水源到底是否象征着不详,生命就是这样,为了活下去,往往不计任何代价,这是自然钦定的法则。

      暮色渐深,暗云压轴,好似也被这来历不明的雨水所渲染了一番似的,呈现出危险的橙红色,太阳落下的西边混沌不清,白昼抵达尽头,夜晚徐徐来临,人们的声息暂时安静。

      中御门大路,宅邸内,东钓殿旁临时设置的佛堂,在这漆黑的时辰里仍然亮着幽幽的烛火。

      “稽首本然净心地,无尽佛藏大慈尊,南方世界涌香云,香雨花云及花雨,宝雨宝云无数种,为祥为瑞遍庄严,天人问佛是何因,佛言地藏菩萨至……”

      一尊尊各不相同的佛像静静地端坐在供台的上面,镀着宝相庄严的金身,即便是在风雨飘摇的夜色里,也尚且安稳如故,并按照固定的顺序在佛堂内一字排开,将这个占地并不算大的房间衬托的深不可测。

      清脆空灵的木鱼响声一刻不停,在佛堂内敲击回旋,一僧人盘腿踞在蒲团上,他紧闭着双眼,手持玄黑佛珠捻动,另一只手快速敲击着边上的木鱼,口里念念有词的正是《地藏经》。

      僧人的面前,是一案方木长桌,躺着的女人双手合十,仅隐约能瞧见她素净的小卦从严实密缝的白布下面露出小小的一角,她面容苍白,妆容却整洁无缺,一副安然辞世的样貌。

      “三世如来同赞叹,十方菩萨共皈依,我今宿植善因缘 ,称扬地藏真功德……”

      诵读仍在继续,摇曳着的香烛不时顽劣的晃动,风雨飘摇的屋外,一切都无法打断法师对亡灵的追思,血雨如注。

      不知是否是年久失修的屋檐再也支撑不住这邪肆的雨水,木板拼接而成的房梁,居然渗出了汩汩的雨水,一路顺梁下流,一滴一滴的落到金尊佛像们的身上,很快的,红色覆盖了他们的全身,暗夜之下,细看尤为狰狞恐怖。

      闭眼法师不了解这一变故,也不知是因他佛法高深还是如何,所有佛像里,仅他身前的一尊完好如初,一点儿也未被沾染血色,依旧慈眉善目的注视着他的信徒,谁也不曾注意到,堂前一闪而过的黑影!

      “唰!”

      黑暗里,一团怪异的物体裹挟着浓浓的杀意,扑向毫无防备的僧侣,它张开利齿,一口就咬住了僧人的脑袋,动作快如豺狼,且一气呵成,就势用自己的躯体压住了猎物,甚至听不见一声惨痛的呼救!

      这怪物仿佛遵循着猎食的本性而动,一见到血液变得更为兴奋,疯狂的啃噬撕咬着僧人鲜血淋漓的尸体!

      火光映照出来的,是森森白骨,何见血肉!很快的,就连坚硬的长骨也被拆骨入腹,能佐证方才发生的一切的,只有地上一滩说不尽道不明的暗褐粘稠物!

      吃饱喝足的肉块似乎比之前大了一圈,它在地上疯狂的扭动挣扎,青蓝色的经脉暴涨,一个成年男性的轮廓渐渐浮现出来,披散着卷曲深黑的短发,睁开了如野兽般凶恶的艳红竖瞳!

      此情此景,莫不让人联想这诡谲男人是应着这天地异象的召唤,从黄泉道上归来的邪祟之神!

      …………

      耳畔激烈的咒骂飘散而去,心底涌上的不甘与怨恨又是什么。

      他可能在梦境里飘荡了许久,不然又怎会带着那样一份不堪的屈辱记忆迎接死亡的日光?

      他败了吗?被愚蠢弱小的人类杀死了?

      鬼舞辻无惨睁开了眼睛,是他所适应和依赖的黑暗。

      他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除了刚刚吃掉的人外,再无一点儿其余的印象,这些佛像的形态,倒是有些眼熟。

      这是……复活?还是,根本没有经历无限城一战的死亡?

      无惨眯眼,继而否定了他的第二猜测,他的身体状况他很清楚,这种撕裂般灼烧的疼痛,绝对是那个怪物的亲传--有着和他那个怪物师傅一样恶心的红发小鬼所为!

      即便吃掉了完整的一人,他也堪堪从没有自主意识的肉团回到了能基本保持人形的水准。

      虽然比那个怪物所造成的伤害相比,新手毕竟只是新手,但鬼舞辻无惨讨厌虚弱,虚弱是无能和被动的表现。

      那么这又是什么情况?

      无限城决战他的十二鬼月被全部歼灭,他也亲自下场,覆灭了鬼杀队大部分的势力,然后--莫名其妙的被杀死了。

      死亡。

      鬼舞辻无惨的眼眸又阴沉了一瞬,那是他憎恨的名词。

      他迫切的想要弄清当下的局势,虚弱,实在是太虚弱了,拖着这具吃下了日之呼吸的身体在失去无限城后隐匿,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鬼舞辻无惨,存活了千年的万鬼始祖,重生了。

      鬼王赤裸着身体,缓步走出佛堂,晦暝的风雨在他踏出屋内的那一刻渐渐消失,没了雨水的遮挡,习惯于黑暗的鬼将这附近的环境看清了大抵--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异熟悉感。

      这房屋的制式,未免太过古朴庄重。

      住惯了西洋宅院的无惨皱着眉头,审视着房顶的布置,到底是什么腐朽的老家伙,才会用最起码是安土桃山以前的房室布局?

      他又扫了一眼山水庭院,一汪湖水阻碍了两相对称的小亭的交流,这倒是全对称的格局,寂静无声的夜,一点也不像鬼王所熟悉的大正。

      倒像…………那迂腐古板的室町时代,乃至更久远的,独属于他的平安朝。

      “你是何人!为何赤身裸体的出现在茯苓的佛堂前!”

      忽然间,门廊那边,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冲着这边喝道,无惨回过头,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哦?你又是何人?”

      无惨不屑的双手环胸,冷眼打量着人类,他急需知道自己具体所处的方位,便勉为其难的留下这人试探一番。

      男人顿了顿,似乎也没想到擅闯他人宅院的不速之客还反问他的来历,半晌,他语气放缓了一些,答道:“我是橘平桥敷,当朝的三位中纳言,也是这里的主人。”

      三位中纳言?橘平桥敷?

      鬼王的眼底里流露出怪异的光彩,这名字……有些耳熟,大正怎么会有姓橘的官员,还是居于这样一个中高地位?

      “前几日内子茯苓因病离世,小友你靠近的佛堂正是做法事的地方,我唯恐有人打扰了茯苓,才对你恶语相向,实在是对不住,不知小友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

      茯苓……茯苓?难道是……那个藤原茯苓?这怎可能!

      无惨的瞳孔猛地放缩了一瞬。

      纵然作为人类的记忆已经十分稀薄,但幼时的知识碎片在这时冒出了点苗头,他,出生于平安朝时期的鬼王鬼舞辻无惨,曾经的人类血脉正是尊贵的橘氏!

      而作为文章生起步的橘氏的起家,就是在嵯峨天皇时期,那橘家家主--橘平桥敷娶了藤原满仲的寡妇藤原茯苓而始!

      也就是说,他来到了一个连自己也从未踏足的远古时代,平安朝初期的弘仁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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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仁年间并没有发生雷暴,这一用的是930年的清凉殿雷击事件

      平安朝人们死后不会马上下葬,多方几天以防止复活

      此文的橘氏起家是我编的,并没有这回事,但那时候的人们会娶一些高官的寡妇以提升地位

      文章生就是进士,日本古代也有科举,但是进士的地位小于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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