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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麒麟失子 ...

  •   棺椁里紧闭双眼的女孩在华贵服饰的衬托下更显面色青白,经过初步防腐处理的身体略微萎缩,满身珠宝也难掩尸体的颓靡。

      秋云漪伸出右手爱怜地抚摸秋樰的脸颊半晌,眼帘低垂,遮去眼底化不开的沉痛。

      她将右手从棺椁中收回来,回头问海棠:“桦儿还未苏醒吗?”

      海棠道:“弘徽殿越贵君遣人来报,曲江王中途醒来过几次,但大多数都在昏迷,且太医说病情不见好转,有更重的趋向。”

      秋云漪沉沉叹了口气,迈步朝殿外走:“命人好生看顾太女遗体,朕先去弘徽殿看曲江王。”

      秋云漪登基后从东宫搬到先皇寝宫清居殿,赐君后住漪兰殿、贵君住弘徽殿,漪兰殿是秋云漪原本在皇宫的暂时住所,而弘徽殿则曾为先君后即秋云漪生父和安成公主未夭折时的住处。

      以往金碧辉煌的弘徽殿此时一派阴沉,上上下下,从仆婢到越冬殊,皆是神色悲戚,毫无生气。

      秋云漪坐在床榻上摸秋桦的额头,脚边是跪着的越冬殊,再往外便是满面愁容的仆从婢女和太医。

      秋桦额头的温度将秋云漪烫得手一缩,她眼眸向下看越冬殊:“从麒麟神庙回来已有五日,桦儿醒来了几次?”

      越冬殊眼眶泛红,答道:“三次,他每次苏醒都哭着要姐姐。”

      秋云漪听到此处觉得自己甚至没力气叹气了。小儿子因为亲眼看见打捞上岸的姐姐的尸体惊吓过度,愧疚惧怕之下重病不起。这些天失去嫡长女的悲伤把她淹没,加之对秋桦病情的担忧,她几乎被情绪击垮。

      上一次是因为什么?秋云漪想,啊,是五年前,先皇骤然薨逝的时候,她也像现在这样六神无主,被逼得无路可退。

      “太医,桦儿还要多久能痊愈?”

      她已经不能生育,今后都不会有子嗣出生,如今没了有意培养的储君,决不可再失去这个亲生的孩子。

      太医期期艾艾道:“回,回陛下,曲江王他,他恐怕痊愈不了了。”

      “你什么意思?!”秋云漪猛地转头盯住他。

      太医身体一抖,“扑通”叩拜在地:“曲江王本就先天不足,又因太女落水一事惊惧交加,他年纪幼小,病重难以自愈,哪怕用人参等珍贵药材吊着,也难撑过几天了。”

      越冬殊闻言,在床前强撑跪地的身体轰然坍塌,一滴一滴的眼泪砸落,说不出一句话。

      秋云漪眼疾手快扶住他,心下却一片茫然。她下意识似的让人带越冬殊下去休息,转头伏身跟秋桦额头贴额头,想用自己偏凉的体温给儿子降温。

      “母皇……”

      秋云漪听见秋桦低声喃喃,忙退了半身看着秋桦苍白的病容:“桦儿,你醒了?”

      秋桦用力撑开水肿的眼皮,断断续续道:“母……皇,你……你来看我啦。”

      泪意涌上眼角,秋云漪应道:“母皇在这里,桦儿你想跟母皇说什么?”

      秋桦道:“若……若不是我……非要出来散心放风筝,樰姐姐不……不会爬树取风筝,也不会……落水而亡了,都是……我的错,桦儿害死了……樰姐姐,桦儿……不配做樰姐姐的弟弟,也不配……做母皇的孩子。”

      秋云漪轻柔地抹去他满脸的泪水,因病生理性而流的、悲伤而流的,都抹去了:“这不怪桦儿,你樰姐姐在天之灵也不会怪你的,都是因为负责照顾你们的仆婢失职,他们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好起来,母皇只有你一个孩子了,你不能有事。”

      秋桦笑了笑:“母……皇,我方才……听到了太医的话。生死有命,桦儿自知活不了多久,请……母皇放那些仆婢和他们的家人一条生路,也好……好让桦儿和樰姐姐安心。我很……幸运成为母皇的孩子,也很幸福。”

      秋云漪含泪道:“桦儿……”

      秋桦继续道:“父亲……父亲他很在乎母皇的恩宠,桦儿希望……我走后,母皇依然……能对父亲多加照拂,也请莫要……亏待君后,桦儿有生之年,怕是不能为父亲尽孝,也不能……不能赎罪、请求君后的原谅了,请母皇……代我……向君后致歉,桦儿……对不起樰姐姐和君后。”

      秋云漪握着秋桦发烫的小手,连连颔首道:“母皇都答应你。”

      半个时辰后,待越冬殊从昏迷中醒来接替秋云漪,她才离开弘徽殿。

      秋云漪踏出弘徽殿,抬眸望向高远蔚蓝的天空。大凉秋天的天空依旧那么美、那么澄净,可她早已无心欣赏。

      海棠问她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她收回视线,坐上辇轿:“漪兰殿,朕想见见君后。”

      漪兰殿内,神镜正安慰神酒倾,听通报秋云漪来此探望,便走到殿外下拜迎接。

      秋云漪亲自扶起神酒倾,神镜见状告退,将内殿留给两人。

      仆婢上茶退去,神酒倾刚刚哭过,眼眶通红,倒还是佯装平静地问道:“陛下近日可还劳累吗?”

      秋云漪不忍道:“酒倾,樰儿新丧,你不必如此强撑。”

      只一句话,就让神酒倾几乎霎时崩溃,他把整个漪兰殿扫视一圈,眼泪夺眶而出:“……樰儿走后,这漪兰殿就像空了一样。臣侍多想回到从前她还活着的时候,她那么可爱乖巧又聪明,上天赐给我一个听话懂事的女儿,她是我的依靠,为何要将她带走?”

      “酒倾,你可怨恨冬殊和桦儿?”秋云漪沉默片刻,还是说出了徘徊心底的疑问。

      神酒倾布满血丝的眼睛回望她:“臣侍也不想怨恨,可平心而论,臣侍做不到全然不恨。若非桦儿心血来潮放风筝,我们樰儿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臣侍可以不怨桦儿,但越贵君身为父君失职,间接导致我女落水身亡,臣侍为何不能恨?”

      “酒倾,你偏激了。”秋云漪道。

      “我偏激?”神酒倾重复念道,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同自己生活了五年的枕边人,末了冷哼一声,“陛下,樰儿死了,你半分难过都没有吗?你的第一反应竟是替桦儿和越冬殊开脱吗?也对,你一直都偏袒秋桦,他要什么你给什么,对樰儿就多了许多严厉,寅时起床学习功课直至午时用膳,到了下午还需骑马射箭工于书画,自她三四岁起便如此,她还那么小啊……”

      不是的,秋云漪想,不是这样的。她对秋樰严厉是因为要把皇位交给女儿,“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储君将来需承担国祚,怎能跟对待普通皇嗣一般?而秋桦只不过一个亲王,没有资格插手国务,自然也就不需要掌握太多技能,且他生来体弱,所以对秋桦更宽容些,但自己心里分明是最看重秋樰的。

      她正要开口解释,就被疾步匆匆而来的海棠打断了:“陛下,弘徽殿来报,曲江王……殁了。”

      神酒倾猛地站起身来。

      秋云漪眼前一黑,身子不可控制地向后倒去。

      “陛下!”

      再次醒来时已是一日后了。

      头疼欲裂,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转脸望去,神镜、神酒倾、越冬殊、海棠,以及良君乔延问、端良萧缜、端明连获、端文应无恙、俊良邬容笑、俊明凌晦嗔,跪了满地,内殿以外还有人侍立,但看不清人面。

      她愣愣地凝望着床铺的吊顶,知道现在正处于清居殿。蓦地,她想起自己为何昏迷,一股浓重的悲伤席卷心头,泪珠连续砸在枕头上,发出清晰可闻的闷响。

      不知是哪个侍君轻声说了句:“陛下,节哀。”

      秋云漪的情绪奇妙地被安抚下来,她坐起身缓神,待心情彻底平复,冷着声音问:“桦儿的后事,处理得如何了?”

      越冬殊哽咽道:“桦儿的尸身已穿戴好放入棺椁,停灵麒麟殿,与太女并排。”

      “知道了。”秋云漪点点头,内殿沉默无声,只听她垂首苦笑,“朕如今,一个子嗣都没有了。”

      她顿了顿,不知在问谁,又轻声道:“难道朕真要把秋梧归到朕名下吗?将先帝留下来的江山拱手让人,朕不甘心。”

      神镜犹豫片刻,上前膝行半步,好让秋云漪看清自己,她提醒道:“陛下还有一位亲生骨肉不在大凉。”

      越冬殊面露不解,神酒倾则闻言微惊,迟疑地望向母亲。

      秋云漪身形一顿,恍然福至心灵,抬起原本灰暗的眼睛,那双眼睛逐渐透出光亮,她念出了多年未曾说过的名字,一字一顿:“玉盈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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