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得去世一次》信川

66、勾手指

　　雷格星。

　　这天早晨，洛清锐照例起床准备去军部，走出别墅的大门却发现隔壁十分热闹。

　　一个熟悉的面孔站在隔壁别墅的花园里，一瞧见洛清锐后，整张脸都明朗起来：“洛上将，你也住在这里吗？”梁丘嘉志扭头对房东说道，“这房子我要了。”
　　太好了，梁丘嘉志心想，这偶遇场景，和他策划的一模一样。
　　洛清锐性格那么冷，肯定不会发表什么看法。他这就可以顺利地住在洛清锐隔壁了。

　　“梁丘将军看中这房子哪里？”出乎梁丘嘉志的预料，洛清锐竟然说话了。
　　他立刻笑眯眯地回答，一副风流公子哥的模样：“看中这房子隔壁是你。”

　　从前梁丘嘉志也对罗清瑞说过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那时洛清锐一般会当做没有听见。
　　梁丘嘉志以为，如今的洛清锐也会用沉默做应答。

　　“我明白了。”洛清锐点头，“既然梁丘将军看重的是我，那不如干脆买下我的房子。我正准备换个地方住呢。”
　　一旁的姜达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对面的房东也惊呆了。怎么半路冒出来个抢生意的？

　　当然最惊讶的还是梁丘嘉志。
　　说好的清冷平和与人为善呢？这还是那个从来不与人起冲突的洛清锐吗？

　　两个花园里的热闹动静惊动了别墅二楼的人。
　　就在梁丘嘉志思考如何圆场时，忽然见一个美艳的女子从洛清锐身后的别墅里出来，细长的眉头轻拧，一副睥睨万物的模样。

　　“谁骚扰你了？”被天子近臣一个电话扰了清梦的希拉很是不爽，望向梁丘嘉志的眼神里带着杀气，“是你？”
　　梁丘嘉志脸上的表情从冻结转变为震惊，随后变成压抑的狂喜。
　　竟然是怀尔德·希拉！

　　从前是有新闻捕风捉影地称，洛家主和怀尔德家的希拉早年通过联姻子育有一子，可惜两边家族羁绊并不如何深切，这个孩子便因无人关注而并不显明。
　　没想到这个传闻是真的，而且这个孩子竟然是洛清锐！！

　　梁丘嘉志略带歉意的一笑：“是我打扰您的晨间休息了？实在抱歉，我只是试图买下隔壁这栋房子罢了。”

　　希拉扫视他一圈：“想买你便买吧。”然后她旁若无人的对洛清锐说，“这儿房产的价格还是太过低廉，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买在你旁边。我刚给你买了个私人星球，挂的你的名，今天你就搬过去吧。”
　　搬进这别墅已经有一个月了，希拉这一个月什么也没做，就按照新帝暗示的一直在讨好洛清锐。
　　可他这儿子实在是太难讨好了。
　　不过谁会不喜欢私人星球呢？自己这一招洛清锐应该无法拒绝吧。

　　梁丘嘉志满脸的风流表情就此僵在脸上。
　　带着最后一次希望望向洛清锐。
　　他了解的洛清锐，绝不是那么无理无情的人。

　　“母亲说的是。”洛清锐轻轻点头，“您买星球花了多少钱？我转给您。”
　　希拉耸耸肩：“不必了，没多少钱。”也就是几千亿星币而已，只要拿回矿星，未来总能把这些钱赚回来的。

　　“谢谢母亲。”
　　“不用和我客气。”希拉这语气竟然有些受宠若惊。

　　“那我便不和您客气了。”
　　“可以。”

　　“这样的话您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来，我搬去私人星球。”
　　希拉：？？
　　我送你私人星球是为了让你躲开我的吗？

　　希拉把洛清锐拉进屋里，反手甩上门，隔绝了梁丘嘉志如望夫石一样的目光。
　　她深深的看着洛清锐，还没来得及将满腹酝酿的话说出口，就被洛清锐抢了先机。

　　“母亲，您不必这样。”
　　两人的合照被希拉别有意图的摆了出来，此刻就放在两人站立的玄关旁。
　　照片上当年幼小无助、满心渴望关注的孩子，如今早就不对亲情抱任何指望了。

　　洛清锐直接戳破希拉的意图：“我希望您能明白，不管如今是谁让您来找我，对于最后达成您的意图都没有任何帮助。”
　　“你说什么呢？”希拉笑了一声，仍是往日里那副高傲的模样，“谁能指挥我来找你？我来就只是因为我想来而已。”

　　洛清锐静静的看着她，虽不置一词，却已经把一切看透。
　　希拉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下去。

　　“既然您想住在这里，”洛清锐说，“那您就放心住下来。我去别的地方住，就不打扰您了。”
　　希拉跟着他往外走，追出两步：“唉，你去哪儿？”
　　他要是真走了，自己的矿星可怎么办？

　　然而正如年幼的洛清锐无法挽留父母，如今的希拉也无法挽留洛清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上了飞行器后扬长而去。

　　希拉颓然的在沙发上坐下，只觉得头大如牛。
　　正想给皇室再去个通讯，问问陛下的意思，光脑上却忽然弹出一个许久不曾见过的名字。
　　希拉微微眯眼，倍觉新奇地按下同意。

　　洛朔儒雅却满目冰寒的脸出现在投影另一头。
　　他盯着希拉身后的房子看了两眼，问道：“洛清锐呢？”
　　希拉意味深长的笑了。

　　她缓缓在沙发上重新坐下，穿着高跟鞋的脚缓缓交叠，姿态颇为冷艳悠然。
　　血红的指甲轻点下巴，“让我来猜一猜。洛家主这是……才和陛下通完话吧。”

　　一语中的。

　　然而洛朔脸上却没有露出希拉所期盼的恼羞成怒。
　　他只是淡定的将希拉身后的房子扫视了一圈，然后立刻抓到重点：“洛清锐把你丢在这里，自己跑出去住了吧。”
　　玄关上的照片不知被谁反扣，餐桌上的水杯一口未动，厨房里还是一片兵荒马乱。
　　所有的景象都透露着一个信息——希拉试图向洛清锐付出迟到的母爱，两人却不欢而散。

　　恼羞成怒的人换成希拉：“是，那又怎么样？洛家主可不用着急，马上就轮到你了。”
　　洛朔挂断了通讯。

　　就在一天以前，他手下一些隐秘的资金被冻结，皇室给了他一个不容商榷的理由：新帝陛下怀疑，有人通过这些机构向星盗秘密输送资金，在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这些资金必须一直被冻结。
　　洛朔并不相信这样的处置，他认为新帝一定有深意。
　　联想到此前，新帝处置了洛清锐后，又代表整个皇室向他致歉的行为，洛朔便明白了。

　　他甚至不用向皇室去电，只用一通和希拉的通讯，他便知道了新帝的意思。

　　洛清锐没有回位于市中心的那栋公寓，他也没有去希拉所说的那座小岛。
　　他开上悬浮飞船，去了附近的一座旅游卫星。

　　这是一座全部由白色的细沙矿石组成的星球，整个世界宛如用雪铺就，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天寒地冻。
　　洛清锐来到预定的住处，发现门口已经站着一人。

　　“少爷。您都长这么大了。”对方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朝洛清锐轻轻躬身，“老爷命我前来同您商议一件事情。”
　　这人是洛朔的私人助理，从二十多年前洛清锐有记忆时，便一直跟着洛朔。

　　曾经，当年幼的洛清锐失落地望着父亲的背影时，只有这人会看他一眼，然后从荷包里拿出一枚水果糖。

　　顶着洛清锐和其父如出一辙的冷漠眼神，这人好脾气地笑了笑：“不请我进去坐一坐吗，少爷？”
　　洛清锐沉默着扫描虹膜，门开后给他让出一条路。

　　这人感激地笑笑，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其实二十年前，老爷是想让我留在雷格星照顾您。可惜您后来将希拉小姐和姥爷留下来的人都赶走了。不过我没看走眼，您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好得超出我的想象。”

　　“如果你是想跟我打感情牌的话，”洛清锐轻轻关上门，打断他，“那么我劝你放弃。父亲让你带什么话来了？”
　　对方叹口气，眼里一副“果然是老爷亲子”的表情，看得洛清锐皱眉。

　　“那我便直说了。老爷让我问您，要如何才能请您在陛下跟前替他说话。老爷想让您开个价。”
　　“？……什么意思？”

　　对方渐见洛清锐一脸莫名不似作伪，“您不知道？”
　　便将发生在洛朔身上的事情说了。
　　洛清锐反应何其迅速，立刻明白这两天希拉莫名的母爱从何而来。

　　“你去告诉父亲，这件事与我无关，不管他开的价是多少我都帮不了忙。”洛清锐将人赶走。

　　夜晚，气温降了下来。
　　机器人送来木炭与食材，洛清锐便用庭院里的篝火吃起烤肉。

　　他一个人点火，烤肉，吃饭，然后喝了两口酒。
　　没多久，姜达的通讯就打过来了：“洛上将，您去哪里了？我在您的别墅和城中心的公寓里都没有找到您。”

　　“找我，然后把我的行踪透露给斯炎？”
　　“啊，这，我……”姜达吓的说话都不利索了，一个秃噜咬到自己舌头，整张脸都皱到一起，“您、您怎么知道的……我错了，我债也不敢了……”姜达心惊肉跳，心里委屈的不行。

　　他也不想的，可是耐不住新帝陛下威逼利诱，又在他面前自陈内心。
　　他一个心软加心虚就稀里糊涂上了贼船，只能偶尔将洛清锐的近况告诉陛下。

　　打从第一回干这事儿之后，他真是日日夜夜都内疚的睡不着觉，觉得自己对不住洛清锐，却又怕事情被新帝陛下捅到洛清锐面前，让他多年努力付诸东流。

　　“慌什么？”洛清锐一眼也不看他，“你去告诉陛下，梁丘嘉志找到我这里了。”
　　“什么？！”姜达直接跳了起来——他早就看出梁丘嘉志的狼子野心，总是第一时间将梁丘嘉志对洛清锐的骚扰告知新帝陛下，在他看来，袁华且势力的梁丘嘉志，根本就不配追求他们洛上将，“他在哪？我现在就去告诉陛下！您可千万关好门，别让他进门！”

　　从姜达挂断电话开始，洛清锐摘下腕上的光脑，放在桌面上开启计时模式。

　　篝火噼啪作响，四下静寂，连虫鸣都没有一声，只有寂寥的风声从远而近。

　　计时走到半小时时，一艘印着凤尾兰花的悬浮飞船闪电一般出现在半空，然后一个急刹停在他面前的地面。
　　新帝陛下穿着一身白色丝绸睡衣从飞船上跳下来，显然急得连衣服都没顾上换。

　　斯炎大步过来，像一只巡视领地的头狼，浑身都是不好惹的气息，走路带风：“梁丘嘉志呢？他在哪里？都这么晚了还来找你做什么？你别担心，我这就帮你把他赶走！”

　　洛清锐朝着斯炎轻轻勾了勾手指。
　　斯炎：？

　　斯炎：！！

　　像是有一副无形的缰绳框在了野兽的脖子上，斯炎乖乖过去在洛清锐面前坐下，双手还并排放在膝头，做乖巧状。
　　他着迷地望着洛清锐火光印衬下的侧脸，晕乎乎地想，他的洛上将怎么这么好看啊？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他好像又好看了一些。

　　真的好看，想亲一口。
　　可是不敢。
　　他做了错事，洛清锐还没原谅他。

　　斯炎眼巴巴的看着洛清锐。

　　“你找我？”洛清锐轻抿一口酒，目光难得有些慵懒，更加勾的人心痒难耐。
　　斯炎先是摇头，想起姜达的话后，又乖乖点头。

　　“不对，你找的是姜达。”
　　斯炎连忙解释：“我找的就是你！”

　　“陛下为什么要找我呢？”洛清锐轻点着杯沿，指尖染了一点酒液的红。
　　斯炎揣度了片刻，最后决定实话实说：“……我想向你道歉。”
　　后面一句话更加小声，显然十分心虚：“还想和你和好。”

　　洛清锐忽然从桌子后面起身。
　　斯炎这才发现洛清锐赤着脚，白皙的脚掌就这么踩在同样白皙的细沙上，一步步朝他靠近，直到在他身边坐下。

　　淡淡的酒香混合着洛清锐身上特有的味道直往他的鼻子里钻，把斯炎的一颗心撩的七上八下。
　　“就这么喜欢我？”
　　斯炎听见洛清锐没有语调起伏地问。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刚刚还理直气壮要料理情敌的新帝陛下一下烧红脸，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点头如捣蒜，连直视心上人的脸都不敢：“喜、喜欢。”

　　洛清锐的呼吸里带着酒香，离他更近了，呼吸贴着耳廓，缓慢吐出：“哪里喜欢？”

　　斯炎并排放在膝盖上的手尴尬地往后挪，试图用衣服下摆遮住某个尴尬起反应的位置。
　　根本就不用回答，身体比嘴巴更诚实。

　　洛清锐轻轻笑了一声。

　　斯炎呆呆地望过去。
　　他已经好久没有看过洛清锐的笑容了，他都快忘了洛清锐真正开心是什么样子。

　　斯炎晕头转向地想，好在还来得及，他今天又看见了。

　　斯炎着迷地看着洛清锐，看着对方给自己也倒了一小杯酒递过来。
　　洛清锐显然是有话要说，但斯炎一个紧张，直接把酒一口闷了。

　　洛清锐：……
　　他只能重新再倒一杯，掌心覆住杯口：“等我把话说完再喝。”
　　斯炎乖乖点头：“好的，哥。你说。”

　　“你说你想找我道歉？”
　　斯炎猛点头，表情局促，“是的。你愿意听吗？”
　　他生怕洛清锐说你已经道过歉没必要了，这意味着对方还是和前段时间一样，根本不想搭理自己。

　　远处恒星的光芒微弱柔和，铺洒出满地盛大的纯白。
　　而洛清锐就在着一片纯白中，静静望着斯炎。

　　斯炎小小地窒息了一下。
　　他如饥似渴地看着眼前人，想把这绝美一幕深深记入脑海里，永远不要忘记。
　　等到垂暮之年，他和洛清锐都老了的时候，再拿出来和他一起回忆。

　　咳，想远了。

　　斯炎拽回跑远到天边的思绪，小心翼翼的往前蹭了一下。
　　洛清锐没有反应。
　　于是斯炎说：“那我说了。”

　　洛清锐只是淡淡看着他，仍旧慵懒靠在宽大的沙发椅背上。
　　斯炎又往前蹭了一点，把两人之间的距离从一米拉近到不足二十公分，手搭在酒杯旁边，指尖距离洛清锐握住酒杯的手只有五公分。
　　洛清锐还是没有反应。

　　于是斯炎大着胆子握住了洛清锐的手。
　　这一刻他的心脏快的……宛如最初发现自己喜欢洛清锐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