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好雨知时节 ...
-
第二天一早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敲在天窗上。沈可臻醒来看了看手机，还不到九点。大概是昨日折腾一天累了，夏修远还在睡。他面朝墙壁蜷着，呼吸均匀。
沈可臻于是轻手轻脚去洗漱，出来时看见房间窗帘已经拉开，夏修远光脚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看着窗外出神。
“早。”沈可臻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不再睡会儿吗？”
夏修远摇了摇头，仍是呆呆的，看着远处的古镇和雪山。
天色一例是阴阴的，飘着些薄云。镇子里几乎没什么游客，只有远远的马蹄声传来，踏在石板路上，很清脆的哒哒声。后山有座遗世独立的破败庙宇，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那吃早餐不？我下去拿。”过了半晌，沈可臻又问。
夏修远终于把视线转回屋内，隔着茶几，身子却仍是侧着，也不看他，只是轻轻问：“你饿了。”
“还好。”沈可臻坦然，昨晚上的牦牛火锅分量巨大，两人几乎是吃撑了才勉强解决完，是以他到现在也没什么饿意。
“哦······”夏修远又转回去了，他迟疑了好一会，才看着窗外说：“想跟你······一起下去。”
沈可臻敏锐地看见他耳朵红了。
“可以啊。”他说着掏出手机，“我打会儿游戏，你随意。”
这样的天气是两人都非常喜欢的。在北京有时下起秋雨，他们就不约而同去书房落地窗前。那里有从宜家淘来的两个懒人沙发，可以背对背坐在上面，看小说或是文献。因为是背靠着，并看不见对方在干什么，但却能在不间断的雨声里，听见翻页的沙沙声，和令人安心的呼吸声。
天色微暗，窗外是种满花花草草的院子。正值桂树花季，那些米粒大小的小黄花儿便随雨落下，纷纷洒洒堆了满地。
时间仿佛也浸润了雨水一般，变得安稳绵长，有桂花香气。
没多久夏修远又不安道：“你饿了可以先下去吃的。”
“真不饿啊。”沈可臻就放下手机，看着他认真道，“我昨晚上吃了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唔……”夏修远从榻榻米上下来，木地板上的温度让他瑟缩了一下，却不是很想穿鞋。
“等我十分钟，洗漱一下。”
“袜子穿上！”沈可臻远远地在他背后喊。
独克宗的白日安静，或许也有下雨的缘故，街道空旷。香巴拉的月光城仿佛仍在梦中，而他们也撑着伞，没有刻意打扰。
在雨中漫步总是令人愉悦的，而和爱人一道则更为浪漫。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看屋檐上挂着剔透的雨帘，两边的商铺刚刚开张。古城的美不只是因为古建筑——那只是部分罢了——还有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世代的习俗、口耳相传的神秘故事······它们一同构成了古城的美，而这种美仍将继续。
两人昨晚路过家古玩店，店中别的物件多是工厂仿制货，唯独墙上正中两幅唐卡是实打实的文物真迹。内屋是工作间，老师傅带着几位徒弟，躬身拼贴一张唐卡碎片。那是之前古城大火时被烧毁的。这座国内最大、保存最完好的藏族民居群，历经大火，如今又光彩熠熠地重回大众跟前。
走下坡道，拐角处有一个邮局。门庭寂寥，只有一只小黄狗儿卧在邮筒边。夏修远蹲下逗弄，那狗却对他们都爱答不理的。这边，沈可臻已经推开门进去了。
邮局不大，两面墙上却挂满了明信片，全是来这的游客留下的。明信片一张五元，可以免费盖戳，邮费另算。店里唯一的工作人员耐心解释道，他们可以选择现在就发，或者留到将来某个特定的时间节点。显然有大量客人选择了后者，店里标着“5”和“10”的柜子都被塞得满满的。
也不知道这些人十年后还记不记得这回事，沈可臻暗自腹诽。
夏修远也跟着进来，看见了墙上的明信片，但显然没有兴趣阅读上面的内容，只是安静站在沈可臻边上。
“寄明信片不？”沈可臻问，“留个纪念呗，十年之后收到自己的黑历史什么的。”
夏修远本来有点动摇，但突然想到自己也没剩几天，写了不知道要寄给谁，死了之后寄到沈可臻那又怕他睹物思人，便及时打消了这个念头。那边沈可臻却跃跃欲试，已经付了钱趴在柜台上写起来了。
“真不写啊？”柜台不高，沈可臻只能以一个略显滑稽的姿势伏在台面上，边写边问他，“我给你寄一张，你也给我寄一张呗。咱俩交换。”
夏修远：······
还未等他开口，沈可臻又说：“算了，不想写就不写，别勉强自己。”
夏修远听完这话，立马扫码买了一张，趴在他边上写起来。
沈可臻：你小子是挺叛逆的。
夏修远很快写完了，因为他确实也没什么好说。想说的早就说了，不好说的又不能写在这里。他将明信片交给店员，靠在柜台上，那边，沈可臻则还在继续。
“走吧。”最后他起身放下笔，对夏修远说。
雨停了，阳光悄悄地从云层间钻出来，地面仍是湿漉漉的，偶尔水洼倒映着街巷，踩上去有清脆声响。走向龟山公园，路上遇见卖青稞牦牛奶的小摊，摊主十分热心地招呼他们试喝。牦牛奶香醇丝滑，与昨日在火锅店喝到的酥油茶感觉又完全不同。
真正走到公园广场上已是正午，大家不约而同地聚在据说是世界上最大的转经筒旁，两人也一起上前转了三圈。昨天在松赞林寺，山下出口处也有一排转经筒。黄铜的筒壁刻着花纹，中间部分却被游客摸得光滑温热。
夏修远沿着长廊慢慢走向前，白色冲锋衣在透过廊柱的夕照下，仿佛散发着暖意。
午饭吃了城中最负盛名的一家藏餐，酥油蘑菇和牦牛酥饼确实令人惊喜，甜酥油茶也味道不错。饭后回屋收拾东西，夏修远突然意识到，这是他在香格里拉的最后一日了。
在民宿门口，他不由得回头，注视金光下的雪山，和雪山前沉着的寺庙与古城。
再见吧，他心想，随后弯腰钻进来时的面包车，没有再回望一眼。
至此便彻底与这座高原上的小城告别了。在客运中心坐大巴去丽江，车上闷热，夏修远把窗户推开条缝隙，靠在窗框上向外看。车辆驶过他们来时走过的路，两旁一模一样的风景，此时正不断向后退去。
一切一切都远了，他想，而自己离那个隐秘的玄想更近了一步。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出发没多久一车人几乎全睡着了。夏修远盖着自己的外套，睡得迷迷糊糊，脖子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而无比酸痛。他缓缓动了一下，那边沈可臻马上惊醒，抹了下嘴角的口水问：“到站了？”
夏修远说：“快到了吧。”说着拉开窗帘往外看，此时大巴缓缓驶入丽江主城，街上两旁的商铺与行人，看着和普通的县城别无二致。两人却没有过多停留，吃了午饭后，便直接开车前往泸沽湖。
“我应该考一下驾照的。”夏修远坐在副驾若有所思。后座，堆着他们俩的包、外套和路上买的水果零食。
“急什么。”沈可臻戴着墨镜开车，自顾自地笑起来，“我负责开车，你负责拍照。”可能是自带摄影天赋，又加上兼职自媒体的缘故，夏修远拍照总是很出片。他审美也好，构图与后期色调都别具特色。在校内外兼职了一学期，加上暑假攒的工资，夏修远换了一部新的相机，从此更是在大片路上一骑绝尘（沈可臻语）。总之这次旅游的摄影工作是由他全权负责了，而且就目前来看，发在社交平台上的照片获得了一致好评。
夏修远不太好意思：“总是麻烦你一个人开。”
“这有什么，”沈可臻随口说，“你可以一直麻烦我，我高兴得很呐。”
夏修远没再接话，伸手打开车载音响，凑近了在屏幕上挑选起来。沈可臻却开着车，看也不看，随手一点。
blue neighborhood收录曲接连响起，白色越野车汇入出城车流，往东北方向的蓝色湖泊驶去。
下午五点，车辆驶过布满尘土的乡间小路。停在民宿门前，两人下车，拎着箱子去办理入住。前台的员工似乎是假期兼职的大学生，说话都带着可爱的波浪号。一边为他俩登记，一边热情地安利自家客栈的旅游业务。
“两位客人有行程安排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以看一下我们家的这些项目呢。
沈可臻戴着墨镜，看着夏修远走神，后者此时正背靠吧台，翻看相机里路上拍的照片。
“这边两位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包船游湖的呢～一人一天580,几个景点随便去。”
“哦，什么?”沈可臻回过神来，说:“谢谢，不需要。”
那女孩也并未气馁，将房卡同身份证递给他，又道:“明天晚上咱们客栈会有篝火晚会和自助烧烤，感兴趣的话可以报名参加一下~”
夏修远：？！
他放下相机看了沈可臻一眼，沈可臻便问他:“想去? ”
夏修远：“你想去吗?”
“那行，给我们俩记上吧，谢谢了。”沈可臻转头对那女孩说，接着把身份证还给夏修远。
“走了。”
海景民宿，落地窗正对女神山，极目远眺，湛蓝湖水轻轻拍打湖岸。泸沽湖如一块碧玉镶嵌在群山之中，碧波荡漾，风光旖旎。碧海蓝天，青空悠云，群山竞翠。放下行李，沈可臻便提议去湖边走走，顺便找家店吃晚饭。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好雨知时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