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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这个小浪蹄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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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黑夜,万籁俱寂间,姚木槿仿佛听到远处狼的吼声。
不,不是仿佛,是真真切切地听到。它们准是闻到了猎物的气息,声音越来越近。
“阿爹——你们到底在哪?”姚木瑾蜷缩成一团,低声啜泣。
西域沙漠的晚上冷得要命,此时的姚木瑾已经不知道在这等了几天,太阳落下去又升起来,轮回了三次。
阿爹还是没有来找她。
两个月前,风雅堂。
“阿兄,此去路途辛苦,风餐露宿,瑾儿一个女孩子如何受得住?”叔父姚度忽得从塌上站起身来,险些摔倒。
“就是啊,姑娘家就该在家识文习字,西域是蛮荒之地,一个女孩子如何去得了?”叔母王氏扭捏着身子,用手中的帕子拭泪。
那一年,姚木槿刚满七岁,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惺惺作态的叔母,内心鄙夷。
“抓着我不放,还不是想要我阿爹的银子!”
想起之前她对自己的诸多慢待,姚木槿已经暗下决心,决不放过这次报仇的大好机会。
“识文习字?”父亲姚慎眯着眼,哂笑道:“这一年把瑾儿留在家里,功课可有进步?女红又会什么?”
王氏手中的帕子忽得停下,抬头望向姚慎:“大伯——瑾儿实在是年岁还小,玩心重,您可千万别和一个小娃娃置气。”
姚木槿倒吸一口凉气,“好一张能言善辩的嘴,三两句就把战火引向了自己。”
“阿爹,莫要生气。瑾儿不认字也没关系。”
还没等王氏反应过来,姚木槿急忙跪下,奶声奶气,“叔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识得自己的名字就好。”
一个生气,姚慎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这是什么混账话!姚家乃使臣之后,大字不识一个如何安邦治家?咱们姚家除了你太爷爷就没有一个文盲!”
父亲的怒火已经点燃,此刻正是要加把柴火的好时候。
不等王氏辩驳,姚木槿抢先一步道:“父亲教训的是,瑾儿记住了。以后一定发奋读书,绝不像太爷爷一样,”
姚木槿立起身来,用无辜的大眼睛望向王氏,“绝不像太爷爷那样做个没用的泥瓦匠。”
“瑾儿!”刚刚坐下的叔父姚度又忽得站起来,幅度比上次还要大,那根残腿没站稳,又重重摔在地上,疼得直哎呦。
“哎呦—瑾儿休得无礼,哎呦—姚家先祖岂是我等可诽谤的?莫要再说这些混账话,惹你阿爹生气。”
与姚慎的意气风发不同,姚度自幼身有残疾,出不得在朝为官,入不能协理家务却但对纲常伦理异常上心。
“额,”自知失言的姚慎脸上怒色消失大半,“咳咳~来人,快把二爷扶回塌上。”
姚慎低头用余光环视一周,幸好堂内并无外人,便又正色道:“我的意思是没有你太爷爷的努力就没有我们姚家的今天。谁敢说你太太是个没用的泥瓦匠?”
“是·······”
“是我,”未等姚木槿说完,王氏大声打断,“是我的错!”只见王氏一步三摇,走到姚木槿旁边,扑通一声跪下。
“大伯,瑾儿这丫头平时让我娇宠惯了,养成这么个口误遮拦的毛病,是奴家的错。”
“好你个王氏!说我太爷爷是个无用泥瓦匠的难道不是你?如今反倒是恶人先告状!”姚木槿此刻只觉得吞了一个苍蝇,恶心又呕不出来。
“瑾儿教导不善是我当叔叔的失职,可阿兄,西行之路太过艰险······”姚度见阿兄神色稍缓,再次相劝,毕竟圣贤书上说女子不宜抛头露面。
“阿度别劝了,我有朝廷的通关文书,这趟西域之行妥帖得很。再说我姚家女子难道这点苦都吃不得?”
“我吃得苦,父亲不在的日子,婶母常罚瑾儿院子里站着,还不准瑾儿吃饭,瑾儿都不觉得苦。”姚木槿使出必杀技。
“你这个小浪蹄子瞎说什么……”话出一半,王氏惊觉失了言,忙用手中的帕子捂着口鼻处,屏息掩声。
“小浪蹄子?”姚慎一个激灵,不可置信地吐出这几个字。
不能再给王氏任何喘息的机会。
姚木槿忙磕头求饶,稚嫩的脸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两道泪痕:“父亲莫要生气,阿瑾自幼有娘生没娘养,天生下贱命,幸亏有婶母照应,我与父亲都得感激她。”
刹那间,鸦雀无声。
姚木槿眼角余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姚慎此刻涨红了脸,额头的青筋暴起,双目喷火地望着王氏。王氏则双脸惨白,瘫坐在一旁,额头的细珠清晰可见。
“看你这次还怎么辩驳?”姚木槿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自知理亏的王氏一声“大伯”叫得千娇百媚而。
“大伯,是我的错······”王氏趴在地上,话里带着哭腔,“咱府里的下人都是大嫂在世时的老人,我平时是打不得骂不得,这才惯得他们连自家主子都敢编排。”
“哦?这么说,刚才那句小浪蹄子也是下人教给你的?不给她饭吃也是下人吩咐你做的?”姚慎说话都有些打颤。
“大伯,我·······”王氏抬头,此时云鬓已乱,眼角含泪,倒让人觉得楚楚可怜。“教导子女,我或许严厉了一些,可我待瑾儿与自己的亲生女儿无异,还望大伯明鉴。”说完便意味深长地看了姚慎一眼,无限柔情。
姚慎的心里一愣,忽得记起前几年酒醉后王氏来自己房中的情景,漆黑的眸底,泛出一抹不可查的寒意。
“无异?”姚慎冷笑道,“瑾儿比环儿还大一岁,可如今瑾儿的身量却不及环儿,这可是一视同仁?”
姚木槿见火候差不多,两眼一闭,晕倒在地上。姚慎等人连忙去扶,“瑾儿,瑾儿,你怎么了?”
姚木槿半睁眼,气丝微弱地答道:“父亲,瑾儿自昨日就未吃饭,如今有些饿了。”
再次晕死过去之前,姚木槿还特意露出几天前爬树划伤的半截手臂。
“来人!”姚慎哆嗦着把姚木槿交给下人,“快把大小姐送回房中,找个大夫来。”
姚慎面色铁青,重新坐回堂屋正座,睥睨着的瘫倒在地的王氏,自嘲道:“如若我不是提前半月回家,岂不是看不清这姚家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