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我来》闻风也

1、Chapter.1 淮城

　　淮城的九月份依旧是很热，道路两旁的香樟树树叶微微蔫着，泛起一层腻。
　　附中的教室里电风扇“嗡嗡”地转着，声音大却丝毫不顶用，教室里仅剩的几个人坐着没动，有看书的，也有睡觉的。
　　淮城附中和正规的高中不太一样，尽管也是个公办的普通高中，但是前些年也几欲往职校改制，后来校长换了两个后就准备往艺考上面靠，这个提议也随之不了了之。
　　而现在在任的新校长估计是个暴发户，怎么说呢？
　　不仅来这儿的第一年就给原来人满为患，以至于后来大众学子们都开始共享地板了的几个颇有年代感的宿舍楼边推边盖，到如今挂着led灯大门的豪华双人间。再就是连圣人像都换了个比原来高上几米的，于是苦难良久的后生们仿佛找到了情感寄托，对圣人纷纷致敬，摆上早餐瓜子，以聊表心意——以至于后来越堆越多，校管理处的人每天打扫的头疼脑热最后实在忍不了上报学校说那些东西里面还有高二的练习册后，校领导闻之色变，这才在师生会上厉声驳色，严令禁止，这才令学生恹恹收手。
　　淮附分数线低，学费又相对私立便宜，虽然管制肯定不如其他重点高中和贵族学校，但是依旧人满为患，连外地也有跑来这边的，每年升学季都可谓是壮观，学校也办的很大，后来因为有艺考方向的缘故，分成两个教学区，a校区都是文化生，b校区则是艺考生。
　　这一届高二提前半个月开学，文化生苦兮兮的被提前在八月半结束快乐暑假生活，带着热情与斗志返回校园。
　　高二文思楼里这会儿刚打了预备铃依旧是安静不下来，整个都是闹哄哄的，窝一块儿聊天的，补作业的，吃早饭的睡觉的。
　　“完了完了！我英语试卷没带，啊我要疯了！”前排一个化着淡妆的女生佯装含泪。
　　“嚯，干得漂亮！”赵明志一手补作业一手叼着韭菜盒子“咔咔”啃，就这还不忘嘴贱嘲讽一波，被不远处飞来的粉笔命中脑门后支吾着怒吼：“方雅！你四不四、四不……”
　　方雅把粉笔盒放回讲台，优雅一笑，打断他：“行了行了，稍安勿躁，今天第二节课是数学……”
　　赵明志重新叼回韭菜盒子，忿忿的瞪他。
　　教室中间最后一排有个男生趴着睡觉，清瘦的脊背轻轻起伏着，脸陷进臂弯里。
　　耳边一阵吵，韦意迷迷糊糊动了动压麻的手，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又重新栽下去。
　　“……韦意，韦意！”
　　他困极了，听见人喊支吾了一句应付，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漏出脸上几个红道子，揉了揉蒙着水汽的眼睛，便见一个教室的人都回头看他，前面喊他的赵明志已经被讲台上的班主任孟爱众旁边怒发冲冠的教导主任郑胡给提溜起来了。
　　“赵明志！站起来，手机也别藏了，还有后面，韦意！你昨晚上干嘛去了？站直！”教导主任中气十足，气的不行。接过赵明志不情不愿递过来的手机。
　　韦意吊儿郎当站起来，白皙的额头上有条印出来的红道子，略有些长了的头发被他用手抓了抓，露出脸上几个睡觉压出来的红印子。
　　“你们两个，一人写一千字检讨，放学之前给我！”郑胡怒道。
　　“啊——主任！我错了还不行吗？”赵明志一脸生无可恋。
　　郑胡不搭理他，正了正声色：“行了，今天呢主要是想告诉大家一个事……孟老师你说吧，我还得去巡班呢。”都准备走了，结果又折回来补充了一句:“那两位同学——带纸笔啊！”
　　“呜呜呜……韦意……说完才头也不回地走赵明志作哭泣状，被韦意一脸的烦躁给杀了回去，只好小声鸣不平。
　　孟爱众放下手里的保温玻璃杯，慢悠悠的将眼镜戴上，显得更加和蔼可亲：“韦意同学和赵明志同学，先坐下吧，挡我视线了。”
　　韦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后面的黑板报，坐了下来，又伸手拽了下前面的赵明志。
　　孟爱众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喝了口泡满枸杞的茶，不紧不慢的开口：“今天先不急上课，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这一顿一挫的。
　　韦意向来都是懒得听的，还是困，他手伸到桌肚里摸到手机，摁开玩起了贪吃蛇大作战，网卡了一会儿才进去。
　　“……希望大家能团结友爱，以我们的热情欢迎新同学的到来，大家要帮助新同学更好的融入这个大家庭共同努力，共同进步！”孟爱众说的非常洋溢。
　　韦意捡了个漏，没想到被一个大蛇给围了，他下意识锉了锉牙，眼睛眯了眯。
　　“报告。”
　　少年独有的嗓音微微有些哑，并不大，带着雪浸过的冷色，在原本有些浮躁的教室里，显的有些突兀。
　　韦意下意识抬了下头，眉梢轻轻动了动，再低头时游戏不出意外是死亡的界面婉拒了广告复活后，他索性熄了屏揣进口袋里，因为近视微微眯了眯眼睛，懒洋洋往那边看去 。
　　新同学站的很直，侧脸勾勒出凌厉的下颚线，身形带着这个年纪抽条的瘦削，不知道因为什么，眼睫微微垂着，显的疏离，你这个吵闹的班级，像是有些格格不入 。
　　也很奇怪，韦意想。
　　他从来没见过他，却觉得莫名觉得这个人好像很……熟悉。
　　他心里嘁了自己一下，打消这个念头，却也没有再掏手机了。
　　好看，这是班里人对新生的第一印象，光是看着就挪不开眼，早上阳光没有特别刺眼，但是很漂亮。
　　果然，班里的女生已经开始小声尖叫了，其他人多带着打量和好奇，班级里氛围一下活跃起来，开始躁动。
　　有些热。
　　韦意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班里其他人说话，支着头。
　　前面的赵明志突然回头看了眼韦意，又光速转过去，没头没脑的发过来一句：这哥们儿帅啊【认真·jpg·】
　　韦意听到振动掏出手机单手打字：滚蛋。又重新关了静音塞回去，想了想，许是胜负欲作祟，又拿出来，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我不帅？
　　赵明志立马会意，虽然有点昧良心，还是相当肯定：你帅[抱拳.jpg.]。
　　韦意满意了。
　　“进！”孟爱众笑的愈发和蔼可亲，挥挥手。
　　孟爱众简单介绍了一下，又对着下面的人道“同学们欢迎新同学，拿出你们的团体精神和热情！”
　　班里同学相当兴奋的鼓掌，孟爱众跟着拍了拍，然后做一个“停”的手势，示意新同学自我介绍。
　　“江也，请多关照。”新同学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哎，好，彼此关照！”孟爱众道。
　　教室座位并不是满的，倒数第二排靠墙一个，最后一排总共八个座位，两两一组，里两组都有人，韦意在第二组右边单座，旁边的第一组最后一排两个座位都空着。
　　然后环视一圈，孟爱众道：“你先坐第一组后面吧，这次考试之后座位会调，你如果看不见黑板再和我沟通，好吧。”
　　见他坐好，孟爱众将U盘里的PPT放出来道“还有些时间，我们把昨天剩下的一点儿看完。”
　　韦意翻出语文书，摸出眼镜戴上，单脚踩上桌撑看着大屏，右手无聊的转着笔，困意上来，他到是难得委屈自己没有睡觉，手里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记着笔记。
　　半晌他揉了揉额头，掏出手机翻了会儿，看看时间，摁开和赵明志的对话框，打字：我下课有事先走了，帮我随便扯几句。
　　那边很快回了句：？？？
　　淡泊明志：不是吧！你又要遁？！留下我一个人走向毁灭？？
　　淡泊明志:【哭泣.jpg.】
　　淡泊明志:【哭嚎.jpg.】
　　淡泊明志：你真的忍心吗？！
　　韦意笑了下，打字道:我相信你可以，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语重心长.jpg.】
　　过了几分钟，下课铃一响，韦意双手插兜，在赵明志幽怨的眼神中潇洒离去。
　　课间尤其热闹，班里其他同学都不是什么能收住性子的，一群人哄哄围过来开始输出，致力于让新同学感受到班级浓厚的氛围。
　　首先说话的是前面的傅知，黑框眼镜，转过头顶着一张娃娃脸道:“相逢即是缘分，我是傅知！”
　　“你好。”江也放下手里的笔。
　　“你好江也同学，高二（一）班的班长袁哲，欢迎啊！有什么需要帮忙随时都可以来找我！”班长是个戴眼镜有酒窝的白净男生，笑着说。
　　“哎！侯耀飞……”一个皮肤略黑，身材高大健壮的男生扒着班长过来，道“（一）班的体委，欢迎啊！”
　　“帅哥你好啊！我叫方雅，这是我同桌黄月月。”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笑着拉着旁边的人打招呼。
　　“你好江同学，我是黄月月”女生腼腆道。
　　江也抬头，淡声道:“江也，你们好。”
　　“哎哎哎！你好你好！我是赵明志，我来替班里女生问个问题——”赵明志凑过来胳膊搭上袁哲肩膀，拖长了声音，故意扬声道:“同学你有没有对象啊！”
　　江也想了想，笑道:“学校不让早恋。”
　　方雅直接笑着说:”啊？行的，哈哈……好好学习！”顿了顿又低声道“那你以后有这个打算……考虑一下我啊！”
　　见江也笑着没说话，方雅大方的故作遗憾，又怼着赵明志道:“走叉，你怎么还没去呢？”
　　赵明志之前考试的时候写名字，不小心把“赵”写分家了，老师念的时候故意念“走叉”，又罚抄了一百遍把班里同学笑个不行，这才有了这个绰号。
　　“别叫那玩意儿！”赵明志急忙制止 “我还在做思想工作，让自己更好的面对，你们知道吗？老郑也忒狠了！一边念检讨一边儿在你耳边口若悬河，简直是人间之炼狱，万恶之渊源！”
　　“谁让你违反校规校纪的？” 袁哲白他一眼，义正言辞，余光瞥见后面的座位 “唉？韦意呢？”
　　赵明志松开搭着袁哲的手，支吾道:“……啊！对！他人呢？他去哪浪……呸！去哪了来着？”
　　“赵明志，作为这个大家庭的一员，我们应该是……”袁哲又开始了鸡汤模式，赵明志直接投降，急忙打断。
　　“Stop！班长大人！咱好好说！”
　　袁哲斜睨他:“韦意呢？”
　　方雅一看要坏事，救场道:“班长，韦意……他去……校医务室了！”说完立刻朝赵明志打眼色。
　　赵明志接收到后，立马道:“对！他早上就说不舒服了，趴着睡了会儿。他不是一直胃不好嘛？”
　　“严重吗？”袁哲不疑有他，担心问道:“他一个人去的吗？”
　　“不……怎么严重……吧。”赵明志含糊道。
　　袁哲一听更加担心，拔腿就要往医务室那跑，被赵明志一把拽回来:“不用！班长，他不严重！而且就算你去了也没用啊！”
　　袁哲道:“赵明志，你发信息问问他。”
　　傅知见赵明志掏出手机，惊道:“……你手机不是被收了吗！？”
　　赵明志一边解锁一边乐呵呵道:“那是我爸的旧手机，我就说最近右眼皮跳的厉害，未雨绸缪备着呢！哈哈哈！”
　　傅知:“……”啊这……
　　侯耀飞:“……”六啊！
　　方雅和其他同学:“……呵呵呵。”
　　袁哲叹了口气，一副看破一切，带着一脸的“我就知道”。
　　他甫一摁开和韦意的对话框，旁边的袁哲看了眼道:“赵同学……”
　　赵明志一看:“…………”
　　袁哲别过头，和江也说话去了。
　　侯耀飞贱兮兮的凑过来，再笑出声:“哈哈哈！意哥又把你甩了啊！”
　　赵明志白他一眼，又可怜巴巴朝班长道:“班长——”
　　袁哲:“绝交了。”
　　侯耀飞:“哈哈哈哈！”
　　赵明志一脸愧疚，火速给韦意发了句“兄弟，好自为之！”然后将手机托付给傅知，收拾纸笔，准备英勇面对深渊。
　　袁哲叹了口气，为了替某位同学维护和塑造好形象，挽回新同学对班级的良好初印象，朝江也简单解释道:“……韦意，他是个遵守班级纪律的同学，可能偶尔会稍稍的放飞一下自己，呃……总的来说，大多数时候，他是一个挺好的同学。”
　　袁哲又接着说道:“对了过几天我们会统一补配校服，哦对了！还有军训。”
　　“军训？”江也尾音略微上扬，问道。
　　袁哲点点头，道:“本来是高一开学就军训的，但我们那个时候赶上了流感嘛，学校大半的人都中招了，学校没办法，就定到了这个学期。”
　　……
　　出了教室，韦意不紧不慢地到了学校小树林的旁边，兜兜转转到了一个废弃的放旧桌椅的老教室后面的破墙后面，踩着一个还算完好的桌子，双手攀上墙借了力，行云流水翻了过去。
　　自从学校部分翻修之后，原先破破烂烂的校围墙基本上都被装上了铁蒺藜，除了后门一边的地方，还有就是这里了，不过这里比较偏的缘故 ，通常没有人会过来，到是后门那一块不仅人多，在不知何时暴露了之后，偶尔还能遇见蹲点的老郑。
　　托赵明志的话，韦意翻墙出去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动作过大，胃骤然疼了起来，他皱了皱眉心。
　　刚巧口袋里手机振动了几下，他吐了口气，掏出来了看了眼屏幕上的“花舍孙姨”摁了接听。
　　“喂？小意啊，”那边女声背景有些吵，声音便也不自觉大了些“还有多久到哈？”
　　韦意估摸了一下:“快了。”
　　这个便利店离学校很近 ，但是因为在的地方比较偏，校门外又有几个店生意很好的缘故，生意算不上特别好，但是胜在安静 ，又离学校不是特别远，前一段时间碰巧遇到招聘，他就过来打了份零工。
　　“哦哦，好。”那边又道:“注意安全啊！”
　　“嗯。”韦意淡声。
　　挂了电话，韦意低头看了看香樟树落在地上的影子。
　　熟路的拐了几下，进了一个叫“花舍”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里面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见他来，道:“来了啊，我家里有事，麻烦了啊！”她口音有些重。
　　“孙姨你忙。”韦意帮她拿了包，孙燕又交待了几句，才急急忙忙的走了。
　　便利店店面装潢的很温馨，不大东西却很全，韦意到收银台里坐下来，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头一阵阵晕眩，胃也抽着疼，他揉了揉上腹，帮人结了账。
　　母亲温思梨最近病好像严重了些，常常夜里疼得厉害，他爸带着他弟在外面上学工作，打过来的钱远远不够，他一方面为了攒医药费，一方面又自虐般让自己忙起来，减轻心理上的焦急烦躁。
　　温思梨不知他做临时工，他晚上去医院看她的时候，早上温思梨醒的早，看见他在，就会催着他去学校。
　　他用手敷了敷发干发涩的眼睛，想了想还是拿手机给孟爱众请假。
　　长长舒了口气，强打着精神这会儿人少，打开玩起了贪吃蛇。
　　一直到下午晚班的人来换班，他打了个招呼。
　　来换班的大姐知道他经常来这里打零工，也挺照顾他，整理了下东西，又拿了几个散称的面包，道:“还没有吃晚饭吧，吃点垫垫肚子！”
　　韦意刚要拒绝，大姐直接扯了个袋子塞给他道:“拿着！不然我就生气了啊！哦！你过几天有空的话，来抽空帮忙搬一下货哈。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韦意左右拗不过，没再拒绝，低头看了看，道:“谢谢。”
　　大姐笑道:“不谢不谢，多大事呀！”又拍了拍韦意胳膊，叹气道:“我儿子比你大一点，去外面念书了，小伙子，别那么拼，读书那是大事！”
　　韦意神色未变，敷衍着应了声，离开了店里。
　　这天有些凉了，他找了个长椅坐下，拿了一个面包，一口一口吃着。中午随便泡了包方便面，胃现在还是有些隐隐作痛，面包很干，他灌了口矿泉水。脑子里想着事情。
　　大致算了算，做手术加上一系列治疗，还差很多。
　　面前来往车行，偶尔有一家人出来遛弯的，牵着手的情人，说话口音很重且声音很大的老人。
　　班里那些人他们应该在上晚自习。
　　没头没脑的杂乱无章想了些事，风吹的人也清醒了不少。
　　他将东西收拾好，去了公交站台 ，等了会儿公交去了淮城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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