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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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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要带扶苏外出,但政事不可耽误,所以马车里三分之一的位置都堆了竹简,嬴政的视线也停留在竹简上。
领侍见嬴政没有向这边看,提醒扶苏,“公子您上去呀,王上在等您呢。”
看着那个坐着也不影响其伟岸的身姿,扶苏缓缓吐出一口气,旋即视死如归般上了马车。
待他一进去,车门瞬间关上,领侍在外头声线恭敬地提醒道:“王上,要出发了。”
声音入耳,嬴政分了一丝心神出来,轻“嗯”一声,而他全程都未看扶苏一眼。
扶苏端正地站着,随时准备迎接自己的结局,所以并未出言。
但马车行驶了好一会儿,案几后的身影还没有做什么,他不由偷偷抬眼。
嬴政注意到了儿子的目光,但不觉得对方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要紧事,所以没理会。
扶苏又静待了片刻,见嬴政还是一动不动,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后,他忽然跪下,“父王,孩儿有事相求。”
发癫的儿子似乎又恢复了正常,无异于是另一种发癫,嬴政轻舒了一口气才道:“讲。”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丧命,扶苏也顾不上委婉了,“孩儿想为自己宫中的奴婢求情,望父王能免他们一死。”
听到这话,嬴政的目光终于看向了他,“你宫中的奴婢?”
扶苏一听这问话便知父王怕是早将此等小事给忘了,所以接着道:“先前孩儿被嫪毐挟持,归宫之后孩儿宫里的奴婢便因保护孩儿不力被判了生埋之刑,孩儿求父王饶他们一命,都是孩儿自己贪玩才被抓的,与他们无关。”
是不是自己贪玩他也不知道,但求情肯定得有个理由,这个理由是最佳选择。
对扶苏的这个请求,嬴政想也没想便道:“律法无情,他们犯了错便该受此刑。”
扶苏:“孩儿知道这个道理,但活埋之刑着实过重,望父王从轻发落。”
嬴政将手中的竹简合上了,原本平静的目光添了几分冷意,“你是在质疑寡人的处置吗?”
扶苏立马以头磕地,“孩儿不敢。”
嬴政:“既然不敢,便莫再提此事。”
对方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再说下去便是违抗父命,扶苏攥紧了手指,但转念想到自己都快死了,似乎也没什么再需要畏惧的,是以继续叩首,“求父王,饶他们一命。”
马车仍在行驶着,咯吱咯吱的声音时时传进马车里,但马车里面的气氛已经凝滞到了极点,嬴政锐利的视线盯着扶苏,一刻都未曾移开。
这一幕勾起了扶苏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但他要做的远不止为奴婢求情,所以坚定地跪着,表明他的态度。
过了许久,嬴政才缓缓道:“你可知自己今日的求情不止是冒犯国君,更是挑战秦法威严。”
扶苏不敢抬头,因为怕看着父王的脸他就无法再说自己想说的话,“孩儿知晓,但不得不言。”
看着不远处跪伏的小小身影,嬴政有些被气乐了,“好,你言,寡人听着。”
这次扶苏没立马答话,思考片刻才道:“后世之人言及父王日后会统一各国,但六国之民如何能适应秦法之严苛,战乱四起是必然。”
怕父王加重怒气制止他发言,他紧跟着又道:“当然,父王在时凭您之威可压制所有人,但人有生老病死,若有一日……”,有些话不好说,所以他及时止住,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些话绝不是一个孩童能说出来的,而其所言与后世之人的言论有诸多相似。
嬴政的怒气缓缓消散,手指无意识轻叩,“继续。”
本以为会迎接父王雷霆大怒的扶苏诧异抬头,但下一瞬便反应了过来,立马又低头,“所以孩儿并不是质疑父王之命,更不是想挑战秦法威严,只是希望秦能越来越好。”
“昔日秦为魏所挟制,先祖孝公图谋变强,是以招贤纳士,任用商君进行变法,其富国强兵之策让秦由弱变强,当时的严刑峻法适应秦之情况,而其法沿用至今,历经数代,秦之百姓无反抗之心,但天下一统,其他各国臣民如何能适应,届时秦之法是否成了统治之阻碍呢?”
“商君变法是为让秦变强,关键便在于变字,那当其法会阻碍秦时,再变又有何不可。”
“而变法非一日之功,若是逐渐改变,何必等那时遇到困难才图谋变法呢。”
反正也要死了,扶苏将曾经想说又未来得及所说的话吐了个干净。
嬴政:“所以你的想法是?”
听着这个问题,扶苏知道最关键的地方来了,他缓缓闭眸,“所以孩儿想,秦或可先儒法并重。”
儒法并重四字一出,嬴政的目光瞬间一凝,但他并未对此多说什么,而是道:“你先起来。”
还是没见到父王发怒的扶苏更诧异了,他也猜不出嬴政现在的心情如何,所以没立即起来。
嬴政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人不大,脾气倒不小,即便要变,也不是现下立马就能改变的,你跪着有什么用。”
这话无形间缓和了马车内的氛围,而嬴政的语气也无生怒的迹象,扶苏有些不敢置信,他抬头,“父王您不生气吗?”
嬴政又打开了竹简,“寡人有何可气的。”
扶苏:“这能生气的地方很多啊。”
比如斥责他头脑发昏,异想天开,再加不孝等等等等,最后发配都是轻的。
但父王竟然一点儿都不生气,与印象中的他似乎有些不同。
此刻的扶苏除了嗓音仍是稚嫩的,已经完全无法将其与小孩儿联系到一起,但这并不代表嬴政会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告之于他,毕竟儿子的脑子似乎还有些问题,说了也无大用。
而对方今日说出的这番话……
其实也有些意思。
见父王不言,扶苏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离对方只有两步远的时候才停下,“父王您真的不生气啊?”
被打扰的嬴政未转移视线,语调有些散漫,“寡人不生气你很失望吗?”
扶苏连忙摇头,“没有,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想说什么的,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下子便卡住了。
嬴政也不关心他想说什么,因为领侍已经在外面提醒了,“郎君,医馆到了。”
听到此言,嬴政放下了竹简,“走吧。”
扶苏整个人都是懵的,“啊,去哪儿?”
嬴政垂下视线,“你是呢?”
方才领侍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扶苏不确定地问:“医馆?”
嬴政“嗯”了一声。
虽然还不知来医馆做什么,但扶苏还没忘记自己一开始的目的,眼看父王就要走出马车,他连忙拽住了对方的衣袖,“父王,那孩儿宫里的奴婢?”
嬴政看了有些焦急的扶苏一眼,“哦,再说。”
扶苏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他以为嬴政听了他的话都不生气是认可了他的想法,也应当会大发慈悲饶了那些奴婢一命。
但为什么还是这个答案!
难不成父王将他所说都当成了小孩儿的无知之言,也就谈不上生气,更谈不上将那些话放到心上。
但他快死了啊,再没有时间去解释了!
该怎么让父王快速相信他啊?
着急的时候他已经下了马车,因是便装出行,所以父子二人也未引起他人过多的注意,因为相比起来,空中黑漆漆的直播间更惹人注意,只偶尔有几个人路过时被气宇轩昂的嬴政吸引,但再看其身后生得玉雪可爱的小孩子,霎时叹息。
大好儿郎,可惜已有孩子,不能为婿啊!
嬴政并不关心其他人的目光,当先踏步进了医馆。
里头管事的连忙过来迎接,“郎君,小公子,这边请。”
扶苏懵懵地跟着父王走。
其实他现在后脑勺有些疼,有车上思量太多又讲了太多话的原因,也有搞不清楚此刻情况的原因。
父王不是要杀他吗?他都做好准备了,为什么是来了医馆啊,难道是诛杀妖邪还要挑个好地方吗?
在他疑惑的时候,一行人已经走至后院。
一白发老翁正在晾晒药材,他的耳朵很灵便,听到动静后连忙收拾齐整衣裳,拱手行礼,“见过贵人。”
嬴政摆摆手,“不必多礼,为吾儿看病要紧。”
他还有诸多政事要处理,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虚礼上。
这个时候扶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他不敢相信,“父”
王字即将出口的时候他想到领侍那会儿都是唤父王为郎君的,应是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他及时改口,“亲大人,您只是带孩儿来看病的吗?”
嬴政垂眸看他,“不然呢?”
扶苏最想问的问题其实是:您不准备杀我吗?
但若对方没有杀他的想法,他这个问题也太奇怪了。
所以他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或许是方才马车中一吐为快的那些话,该怎么圆回来。
而在他思索的时候,白发老翁已经开始撩开他的头发看他后脑勺处的伤,又开始把脉。
把完脉他在竹简上写记录着什么,同时开始问嬴政这个大人,“孩子平日里可有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倒让嬴政思索了一瞬,“既然有伤,应该会偶尔头痛。”
白发老翁:“嗯,还有呢?”
嬴政接下来的回答就很肯定了,“自受伤后,他说话时而颠三倒四不似孩童,时而又像是稚子发言,变幻奇特,似是……”,微顿了一下,他缓缓吐出剩下的话,“脑子有疾。”
听到这句的扶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