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章节3 ...
-
回了家以后,崔父把手上拿着的袋子解了下来,快步走进厨房。
崔雁竹跟上去,只见崔父从布袋中取出一只鸡,肥硕的鸡骤然见光,立刻扑腾起翅膀想要飞起逃走,他眼疾手快地拢住一对翅膀,将鸡制服住。
“上次借的钱还剩下八十文,咱家买只鸡打打牙祭,就当庆祝了。”
崔父脸上浮现笑意,三妹的痴病一直是他心里的大石头,眼见孩子一天天长大,他总忧心着她的将来,现在总算可以放轻松了,心情自然不错,回来前在村长家买了只鸡。
鸡肉一斤能卖到十四五文,这只公鸡有三斤多,村长看着同村的交情饶了几文,所以四十五文就买下了。
崔父熟练地拎着鸡脖,一手拿起菜刀在上面割了一道放血,接着起锅烧水,用滚水把鸡毛全部烫掉,将内脏全部挖出清理干净,里面亮黄色的鸡油留了下来,放到锅中煸炒,没一会众人鼻尖便满是香味。
崔雁竹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想起自己从初中起每年都会去参加的农学夏令营,哥哥姐姐去上的礼仪课声乐课,父母却把她送去夏令营学习生火种菜,熬油发面,整天弄得灰头土脸的。
现在想想那里学习到的技能刚好可以用得上,她走到灶头后添了两把柴火,用其中较长的那根轻轻翻动,让柴火和氧气得以充分接触,使之燃烧更彻底。
将鸡肉切成块放入汤锅中,加入足量的水盖没,略微焯水后盛起备用,崔雁竹看着男人热得满头大汗,用木瓢从一旁破了个口子的水缸中舀水放进锅里。
在舀水的时候,她借机检查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样貌。
样子简直和崔雁竹十三四岁上初中的时候一模一样!
水中的少女眉目都还没有长开,跟二十岁的自己有些区别,但还是能从轮廓看出骨相的相似。
她摸了把自己的脸,比起娇养的女孩儿肯定是粗糙了些,但胜在年纪还小,水嫩嫩的。
就是骤然把自己塞进这么个小姑娘的壳子里,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乖女儿,真懂事。”崔父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两个干红枣,一个土豆,再把一块生姜放进去炖煮,盖上锅盖,“一会就能吃了。”
“娘他们呢?”崔雁竹回过神,在袅袅白烟中往门外看去,怎么这一转头崔母和崔二哥都不见了?
平常空闲时间崔母会接一些绣手帕香囊的活计贴补家用,丝线和素帕都由雇主提供,等到每旬进城赶集的时候交还给主家。
因着前些日子崔雁竹的病,她一下子接了十张,通常绣一张帕子要近两天,但是抓紧时间也是能完成的,现在还剩下两天不到,时间就快要来不及了,所以正加紧赶工。
而崔二哥现在正挑着两个木桶去河边接水,一个水缸的储水量不大,崔家一天基本要用掉两三缸,崔父做饭的手艺更好,于是挑水的这个重任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去玩会吧,这鸡还要炖半个多时辰。”
在等待开饭的时间里,崔雁竹拿着一块烧黑的木炭在地上写写画画,如果只靠他们现在的赚钱方式,即使全家都踏实肯干,也只能勉强换个温饱。
地方和工种的限制让他们只能挣扎在贫困线上,如果不能及时开拓新的挣钱方法,或许就只能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我回来了,三妹,过来帮哥卸一下水,忒重。”崔二哥用脚顶开了围栏,两桶水都是满满当当,要是放下急了容易洒出来,那样夜里洗漱完,明日做饭可能就不够用了。
穷苦人家所有的东西都要计较着使。
崔雁竹听到动静后丢下木炭,上前的时候发现他手里还抱着一大捧茅草杆,几乎把视线范围都占据了,难怪不好开门。
“可把哥累坏了。”将水倒完,归置好木桶和扁担后,崔二哥揉了揉僵硬的肩膀,随后鼻子耸动两下,“有肉?”
“过来开饭了。”热气腾腾的鸡汤被端上桌,临出锅前崔父在里面撒了一小把葱花,葱香带着肉香霎时占据四人的鼻腔,崔雁竹的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咕咕叫。
“快吃吧,多吃点,来。”崔母掰下两个鸡腿,在兄妹俩碗里一人放了一个。
总算能吃上一顿正经的饭,崔雁竹喜滋滋接下,鸡肉吃起来干而不柴,鸡汤香味浓郁,虽然放的盐很少,但是胜在鸡汤味道鲜美,油水很足,也算弥补了缺点。
她咽下一口飘着油花的汤,问道:“哥,你怎么割了这么多茅草回来?”
骤然听到妹妹讲话,崔二哥还有点不习惯,他停下往嘴里巴拉饭的动作,用手背抹了下嘴道:“家里屋顶塌了一块,我寻思稍微补补,能顶个一阵子。”
塌了一块?
没想到这屋顶还真是漏的。
穷死了穷死了救命啊!
崔雁竹内心咆哮大哭,面色不动如山,“需要帮忙的时候记得随时叫我。”
据她所知茅草顶的建造是在茅草编织好后,需要茅草上面层层涂抹粘性泥土,然后晒干涂有湿粘土的茅草,再把它们铺到房顶上面去,有些中间还要铺上树皮,这样才能保证不会渗透雨水。
不过换一次茅草顶是一个很大的工程,崔二哥说的应该是那种晒干茅草后找到破损位置,直接用力把茅草怼进去的方式……
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崔雁竹想起今天在窑炉旁边的时候,往上能看到零零散散几幢房屋,貌似是邻村建的砖瓦房,而瓦片这种东西,在漫长的陶瓷史中,正属于建筑陶瓷。
从公元前二十一世纪的商代的时候起,我国就开始使用陶制建材,之后西周又创制出了板瓦,筒瓦等。
现代仿古常用粘土瓦,但他们家现在这个经济情况肯定不能支撑自己在陶土中添加页岩、煤矸石等粉料,也就是说目前最多只能够烧制陶土瓦。
然而目前不说基础的工具材料,连窑炉都是损毁的,修整一定又是一大笔银子。
还有什么简单的方式能烧陶吗?
当夜,崔雁竹躺在床上,用手不断驱赶着朝自己飞的蚊虫。
一定有不用窑炉的烧制方式,不然古代先民是怎么烧出来容器的?
肯定是自己忘记了。
陶瓷的历史研究是小学的时候家里安排的课程,老师十分负责,教得缓慢又详细,即使时隔多年,还能记起来大部分。
崔雁竹闭上双眼,一点点在脑海中搜刮那一段内容。
她倾听着蚊子发出的嗡嗡声,突然在床上一个鲤鱼打挺,给了正要吸她一口血的蚊子狠狠一巴掌,将它拍死在了床上。
想起来了,平地堆烧法!
将制作好的陶坯直接在空气中裸烧,达到六百度至八百度左右,陶器就会烧结,虽然用这种方式比较耗时耗力,但可以完美规避使用窑炉。
第二天一早,崔雁竹挠了挠脸颊上被蚊子咬的大包,后半夜又有蚊子钻进来,黑暗中看不清行踪轨迹,可怜她不幸被咬了好几个蚊子块块。
院子里除了蝉鸣没有多余的响声,崔父崔母一大早就去侍弄田地,地里的果树需要打打果,免得一根树枝上挂果太多,这样会导致果子抢营养,到最后每个都长不好。
家里只剩下兄妹两个,崔雁竹把手伸进口袋里,剥开昨天关大婶送的橘子,伸手递到旁边人的嘴边,“哥,我有点事儿想问问你。”
崔二哥默默接过,酸甜的橘子汁儿在嘴中炸开,生津可口,他向上看了一眼后说:“问你就直接问呗,还有我们为啥要站在这里?”
二人并肩站在院子中,抬眼望着又塌下一块,显得更残破的屋顶,崔雁竹表示:“你看这个洞都越来越大了,咱们还是尽早修葺吧,要不黄梅天怎么办。”
“黄梅天还要过十多天呢,等茅草晒干了才能补屋顶,得再等等,你别着急。”崔二哥撸了一把崔雁竹的脑袋瓜,让她耐心等待。
“可是崔雁兰,我浑身痒。”说着又挠了挠胳膊肘,那里也有个包。
要知道这里可没有风油精等产品给自己用,所以提出这样的诉求是十分合理的,如果再不把破损的位置封起来,她都担心再过两天会不会全身都是小块的肿起。
崔雁兰本人被称呼激得一呛,过了会才停下咳嗽,“……臭丫头,这是你能叫的吗!”
这个名字一直是崔二哥的逆鳞,爹娘当初起名本想叫崔雁,崔雀,崔莺之类的名字。
偏巧路过一个道士,掐指一算说几个孩子要以梅兰竹菊排序,于是排行老二的那个男娃被迫取了个兰花的名儿,也让他被村子里的同龄人笑到现在。
昨日晚一些的时候崔雁竹听到崔母喊二哥阿兰,一想便知道是四君子的顺序,现下嘴角微勾,淡淡道:“我有个好办法可以修屋顶,你要是不帮我,我就一直这么叫,哥,你也不想这个名字被村子里的人听见吧?”
平地堆烧法简单快捷,但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就是需要很多木柴保持烧制的温度,只靠她一个人的话恐怕完不成,这种时候就需要寻求帮助了。
崔二哥会想起儿时被同村的兄弟还有长辈们打趣着叫兰儿的时光,好不容易一再强调让所有人称呼自己为崔二哥或者崔家老二,要是这茬儿再被提起,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惨。
“要哥怎么做,你尽管说。”崔二哥咬牙切齿地把手里剩下的几瓣橘子塞回崔雁竹嘴里,怎么变聪明了还学会威胁人了呢,真是个臭丫头。
“这简单,”崔雁竹蹲下,捡起一块昨天拿出来的木炭准备好记录,“二哥跟我讲讲咱们这儿的历史,还有物价,比如一只鸡多少钱,一个罐子多少钱,然后告诉我咱们镇哪里有定做工具的店,最后再帮我捡多多的柴火。”
崔二哥听完后疑惑地问:“等等,什么是‘历史’?这词你哥我听都没听说过。”
糟糕,现代的语言习惯一时之间有点改不过来。
崔雁竹赶紧找补:“这个词语的意思就是,过去的一切事迹,像现在是什么皇帝当政,又是什么年号,发生过什么大事儿,大概这些。”
“行吧,今天左右没什么别的要忙,你之前都不记事,确实要再交代一遍,免得日后什么都不懂,那头晒,快上这儿坐。”
崔雁竹随着他的指示坐到了树荫下的劈柴桩子上,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打算牢牢记住接下来的内容。
同时她的心里升起一个古怪的问题,怎么感觉跟崔家人相处十分自然舒服,没有那种陌生人的距离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