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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唱经雪人 ...

  •   但听得一声佛谒,原来是无毒和尚不平则鸣。从小他身处世外,不晓得世间光怪陆离,此刻见识这般悬壶儿来见死不救、唱曲儿来落井下石,当真是奇闻!

      无毒上前去,略给那仆妇怀中的小儿诊了诊脉,又探看了额上高热,翻了翻眼睑,细细查看,安抚道:“无碍哩,吃几帖药就好了。”

      那仆妇一霎喜色,一霎又苦道:“多谢这位尊者伸来援手,只是开出药方子来也是无用,这船上何来的药帖?也许这毛大夫带的那药箱里,有些常备的药材。”

      无毒和尚笑道:“既如此,我正好请毛大夫赠药呢!”

      那房内毛大夫只愈发不耐道:“一会妓子唱曲,一会和尚念经,真是愈发晦气了,我这什么药都没有,快滚快滚!”

      无毒和尚听了道:“既是嫌小僧念经,小僧偏要念几遍大悲咒,但愿毛施主听了能发发善心,慷慨解药囊罢!”说着他就低声唱起梵文,“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他的声儿极轻极细,初时听来,仿佛一根丝儿上走露珠,摇摇欲坠,却愈迭愈高,半会儿也不曾断开,渐渐百转千回绕峰行云,将攀云顶时,骤时凌厉,一时周遭木板哐哐发震,人听了更是如针刺耳,门外那那些婆子听着不对头,忙抱着小少爷避远了,连那李大贾也听得这佛经头晕脑胀,直骂道:“这哪是念经,简直是杀人魔音!”亦带着环翠、怜娘忙不迭走了。

      此时一直听着热闹的齐、谢二人亦是施了内功抵御这念咒般的唱经声,谢阿弱还有闲情揶揄道:“公子不是说此人武功底子难入武林顶尖?我看这一曲大悲咒,以一敌百呢!”

      齐三公子亦是道:“他倒是深藏不露,心性愈见光明雪亮。”

      谢阿弱道:“这无毒和尚在甲板上不肯唱咒对敌,是藏守,这会却肯念经救人,是佛心,这样的人儿做我的老师,我倒有些惶恐了。”

      齐三公子笑道:“为了你这般谦逊,我也该引他上山了。”

      二人闲议之间,那毛大夫在房里嚎嚷呼疼,终于开启门来,才要骂秃驴,那无毒却仍是低眉敛目,合掌静念,经咒如涓涓细流灌耳来,那毛大夫难逃笼闭,哎呀痛叫,终于服软道:“药箱随意拿去!小和尚莫念!”

      无毒听得这句,双唇终于不再翕动,笑道:“毛施主大慈大悲,真是济世佛陀,既是诚心赠药,小僧就不客气了!善哉善哉!”说着他已利索进房,取了药箱寻幼童看病去了。

      此时房内谢阿弱不由轻轻一笑道:“这无毒当真妙不可言,我也有心整治这毛大夫一番!”

      齐三公子只握着她手腕,阻道:“你怎这般有闲心?又要留我枕孤衾冷?”

      谢阿弱忍不住冲公子淡淡一笑,那笑意如含着轻灵光艳,慧黠道:“公子既是允了无毒和尚作我师傅,我一言一行当以他为典范,师傅唱经惩戒,我自是有心效仿,难道公子还要阻拦我一片向学之心?”

      话未毕,谢阿弱撑着手绕过公子身上下床,一霎青丝拂面,一阵细香淡风,公子心意愈发留恋,忍不住揽手抱着她压在身上,阿弱一时不提防,被公子揽得紧怀,同他脸儿挨得近,凝视诧异道:“你不松手,我怎么下床?”

      齐三公子道:“你真是愈发刁钻了,我的话都听不进去了,既然动口无用,自然动手。”

      谢阿弱见公子眼底含笑,道:“古时有七不责,对众不责、愧悔不责、暮夜不责、饮食不责、欢庆不责、悲忧不责、疾病不责。此时我已悔过,公子不责,松开手罢。”

      齐三公子听了好笑,道:“这七不责,是训童所用的典故,倒被你挪移到训妻上了?更何况我一松手,难保你还是要多管闲事。”

      谢阿弱忍不住含嗔道:“那公子要如何?”

      齐三公子微微一笑,又含着笑意凝视道:“你以为我要如何?”

      谢阿弱被他揽紧了,挪动不得,愈发面红道:“难不成要在公子身上睡一夜?只怕公子发噩梦,如恶鬼压床。”

      齐晏愈发淡然道:“既便是恶鬼,也该是个艳鬼。”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笼困着她,谢阿弱万般无奈,索性将头枕靠在他肩上,青丝滑落如散瀑,她定了心,闭上眼儿道:“这般静,倒有些似曾相识,好像曾几何时也这么枕着公子睡着过。”阿弱追忆往事,声儿愈发淡柔道:“我很愿以七船痛苦,换这半刻的幸乐。”

      这话细听来,骤浓骤淡的悲喜交替,齐晏忍不住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道:“你倒忘了,小时候我救你上岸,你也曾这么缠着我。”

      谢阿弱恍惚有些散落的回忆,只是太遥远,如星子沉入黎明黯然,齐晏温柔儿在她耳边私语道:“见你长成,我倒总想起你曾这么躺在我怀里,没有太多话,但乖巧依恋极了,不似你此后,总是回回趁雾下山,每夜晼晚寒风。但凡你要什么东西,你张了口,我何尝不能给你取来,为何总要弃我而去?”

      阿弱默然无语,齐晏只含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良久,她才道:“公子动定矜贵、风调清华,彼时,我并不敢奢望。”

      齐晏听得这一句愈发古怪,笑道:“何曾有妻子嫌夫君生得太好的?”

      谢阿弱淡淡一笑,溜下床去,出门去了,齐晏无可奈何。

      且说谢阿弱步至毛大夫房外,贴门静悄悄中只有酣眠鼾声,谢阿弱取着鬓间花钗,拿细尖梢端缓缓插入门缝,轻轻挑开门闩,悄悄步进房内。那毛大夫睡得死沉,怎料到夜半有人闯进房来?只被谢阿弱手上火折子点亮的烛光照醒了,迷糊问道:“是谁?”已被谢阿弱撕扯了帐幔,硬塞住了嘴!那毛大夫一刹觉得喉间堵得慌,慌乱睁开眼惊醒,只见一个女子披发背光立在床边,直如河中溺鬼般!他不由一阵悚然,但见这女鬼又揭他被来,手法奇巧,转眼就用纱帐细条,将他手脚皆绑了个严实,他竟连个还手之力也无,毛大夫不由愈发惊慌失措!

      谢阿弱此时吹熄烛火,只如夜叉拖鬼夜行般,扯着毛大夫襟领,提着下床,一路撞出门去,拖行在甬道船板,直发出衣帛擦地的沙沙之声,又听得咚咚十数声,原是谢阿弱拽着毛大夫一阶一阶上了木梯,缓行上了甲板。

      此时甲板上夜深落雪,举目莹白一片,哪有什么人照看?

      谢阿弱只将这面色吓得铁青的毛大夫拽进雪堆里,踢踹着他腰背,如春卷沾面般,毛大夫扎粽般的身子在雪上滚了又滚,直至发须皆白,全身冰冻!这等古怪行径,恐怕这毛大夫次日定以为是遇着山精河妖戏耍呢!且说谢阿弱这般终于有些尽兴,才肯好心道:“虽是冷了些,但诚如毛大夫所言,伤寒之症不是大病,吃几帖药就好了,不必惊怕!”

      说着谢阿弱又一把提拉起他的衣襟,才要下船舱,送他回床上安眠,正这时,却听得有人从船舱底上来,谢阿弱怕被人瞧见她行此恶事,就提拉着毛大夫躲到扯帆缆绳旁。但见雪夜照白处,上来两个男人,定睛一瞧,原是秦捕头和船主詹老大,谢阿弱见着奇怪,这两人半夜私会作什么?

      但见秦捕头四看无人,此时才压低声儿道:“詹黑子,你敢发个誓,不是你发暗箭射杀我家夫人?”

      这秦捕头喊出詹老大诨名,显见得是旧时相识,却不知为何缘故隐而不认,那詹老大此时赌咒发誓道:“我还要这船道上混口饭吃,怎么会得罪官府?难不成夫人遇险,官府彻查,我就能落着什么好处?”

      秦捕头只冷声道:“你晓得厉害就好,若非我替你周旋打点,你以为你那买卖还能做得这般风生水起?”

      詹老大堆笑道:“我有今时的好日子,那全是仰仗秦捕头和夫人提携!不过小的也不是知恩不报之人,当年为了还夫人的恩情,不也干了回损阴德的恶事?捕头莫忘了,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又怎会下毒手害夫人呢?”

      这二人又低声议论了几句,此时那毛大夫忽而呜呜哼了几声,秦捕头顿时惊喝一声:“是谁?”话未落,詹老大已快步上前,却见帆网下,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儿正缩在地上,嘴上被塞了严实不说,脸上亦是冻得面红耳赤!全身衣裳沾雪通白,辨不出是谁?

      此时,那秦捕头亦紧赶上来,詹老大恶从胆边生,道:“不管这是何人,被他听了去,只杀了他灭口才稳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唱经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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