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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其八 愤怒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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漼家家主漼平之子之前因得罪王家被皇帝斥责,漼平为了讨好皇帝特意花重金在山清水秀修建了一座别宫以供皇帝外出居住。
中秋宴席,皇帝请了皇后、威武将军、四大世家出身的嫔妃与四大世家的家主、公子、小姐一同赴宴欢聚。
“安乐借故不来,林家两位小郎君身体抱恙,六哥怎么也未出席?”皇帝看着下面的歌舞,眯着眼问道。
“回禀陛下,六王爷身染风寒,恐无法赴宴了。”漼平回道。
“今日的歌舞甚是无聊,木木,你舞一曲吧?如何?”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捏了捏我的手,我攥紧拳头,咬着牙点了点头。
我换了皇帝准备给我的衣服,那是一套轻盈的藕粉色的舞裙。
我穿着舞服,在殿内起舞,王家大公子色眯眯地盯着我看,跟着王璟安一起来的宋平章虽然显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我依旧能感受到他眼中的担忧,其他人脸上更多的是颇不自然的表情。
我当然知道这套衣服是何来由,这件衣服与当年淑妃陈菱致私通裴洛白时穿的那一套衣服如出一辙。当年经历过那件事情的人都对这件衣服有所印象。
姝妃爱冷色,最爱寒冰一般的浅蓝,而皇帝喜爱女孩穿暖色,尤其是盛开花朵般的粉色。姝妃为了讨皇帝喜欢,特地命人一针一线花了一个月绣出了一套满是荷花的藕粉色衣裙。
起舞时候,裙摆上的荷花活灵活现,仿佛要掉落花瓣一般。
我身上的这件没有姝妃那件精致,却足以以假乱真,可见裴洛白心思不纯。
我拿着一束荷花,扮着采荷而来的少女,裴洛白玩味地吃着葡萄看着我。
此情此景,与当年如出一辙。
舞毕,王大公子站起来鼓起了掌,勾勾手招我过去。
“王公子。”我盈盈向他行了一礼。
王铭安扶着尚未好全的屁股向我走来,那张油腻肥胖的脸凑到了我眼前:“这可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不知妹妹可婚配否?不如我向皇上讨你,你跟了我,如何?”
我心中气愤,现在就像把他的脸给撕烂,但还是忍住了,憋出一个笑容,柔柔弱弱道:“只可惜我已经与宋大人有婚约了,不日便要成婚,要辜负公子美意了。”
王铭安看了一眼宋平章,装模作样地表露出惋惜之情:“真是浪费佳人了。既如此,我敬姚姑娘一杯,以表祝贺。”
我给王铭安斟满酒,又拿了一个酒杯想要给自己斟酒,王铭安抓着我的手阻止了我。
“姚姑娘,我们两个共喝一杯酒才是美事。”
他这般羞辱我,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裴洛白看笑话般地喝着酒,皇后的眼中也尽是嘲笑。
“是。”
我拿起酒杯,喝下了一半的酒,递给了王铭安。王铭安满意地喝下了另一半酒,用挑衅的眼神看了一眼宋平章。
喝完酒,王铭安还想来摸我的手,我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王铭安摔在地上,捂着脸正想发作,皇帝的侍从突然慌慌张张地闯进来,禀报皇帝:“陛下!陛下!六王爷……六王爷的军队,已经占领了附近几座城池,包围了行宫,现在过了宫门,朝这边来了。”
“什么?”王铭安脸色煞白,叫出了声。
陈家、皇后和许多宫人或多或少都显得慌张,而皇帝、宋平章他们却十分平静,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件事情一般。
“摁住姚木木。”
皇帝目无表情地下令,霎时间就有很多侍卫上前。只是他们并没有擒住我,而是围住了在坐的其他人。
“你们,你们,想要造反吗?!”王铭安气急败坏地大喊。
漼家家主漼平从侍卫后走出,浅浅行了一礼:“姚姑娘,一切已准备妥当。”
“漼平,姚木木,你们可以啊。”皇帝冷眼看着我们,“姚木木,朕对你不好吗?你为何这么做?”
我攥紧拳头,冷笑道:“陛下,您不记得您做过的一切了吗?诱导陈小姐和您私通、毒害姝妃、陷害先帝皇后和自己的乳母、里通外国、杀害先帝。这一桩桩一件件,您还在说什么?”
四大世家的人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听到这些事情都没有很大的反应。嫔妃中也就只有林贵嫔缩在角落发抖,其他人例如惠妃王画芷即便动摇也未失态。毕竟,四大世家,早已肮脏到骨子里去了。
“我多恨你们啊,如果不是你们,父亲母亲也不会走。”我仰头,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当年,漼家小姐为救安乐公主,从狗洞中无意间闯进先帝陛下寝殿,亲眼看着王家家主王荆杀掉在场的内侍宫女,逼迫先帝陛下写下立九皇子的遗诏。待王荆走后,先帝陛下把真遗诏交付给桃夭小姐,嘱咐她务必要把遗诏交给钦天监李荣李大人。她费劲气力从夷族的手中脱逃,正要去找李大人,王大人和威武将军抢夺遗诏,为了灭口,把她推下了山崖!”
“啊!”
林贵嫔突然抱着头在角落里叫出了声,侍女赶忙捂住了她的嘴。
“桃夭小姐落崖后侥幸活下来了,是你们!是你们为灭口害人杀死桃夭小姐和我父母!”我愤怒地指着王荆和威武将军,“桃夭小姐日日痛苦,我也是。父母去后,我无家可归,日日痛苦,是六王爷收留了我。自此以后,我就发誓,一定要为父亲母亲与桃夭小姐讨回公道!”
王荆走向前,高声道:“这就是你的一面之词,可有什么依据?”
“幸好,桃夭小姐告诉过我真假遗诏的事情,先帝陛下在遗诏上盖上了特殊的章,这种章只有遇第一场雪化成的雪水时才可显现。先帝陛下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件事,但他的所有奏章上都用过这种特殊的印章。王大人当年有意藏下真遗诏,我们的人寻了出来。孰是孰非,天下人自会定夺!”
我的话一出,大殿里从鸦雀无声变成了议论纷纷。
“陛下您当年为了打压六王爷陷害嫡母、杀害亲父、串通外人、害得生灵涂炭、引诱菱致小姐又抛弃她。现在恐怕又在着手去除四大世家吧。也是,四大家族烂透了,枉费那百年根基。”我想起菱致死前场景,指着殿内所有人喊道,“菱致小姐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生在这里,遇见了你们!”
“木木!”
我回头,六王爷踏着血光而来,眼中泛着泪光。他穿着盔甲,向我走来,后面跟着陇西林家家主、几位支持他的大臣和夷族旧臣。
他想和我说什么,终归没开口,只是摸摸我的头,站在我身边。
“陛下,你我同为兄弟,我本无和你相争的意思,只是你这般如此算计,为兄不得不替父皇守住这江山。”六王爷对着裴洛白高声道。
裴洛白脸色骤变,转而大笑了起来:“六哥啊六哥,你,心怀不轨,乱臣贼子,罔顾父皇信任,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六王爷拿出遗诏,向殿内展示:“诸位请看,此是真遗诏。现下本王已告知天下,各城池的忠义之辈都将讨伐贼子。”
“呵,那就请六王爷看看,此遗诏上的章是否遇雪水可现形。”
裴洛白命人把装雪水的瓶子呈上来扔给六王爷。
六王爷没有接住瓶子,任凭雪水倾倒在了地上。
我看着那份六王爷手上的遗诏,敏锐地发现那同样并不是先帝陛下写下的真遗诏。
“你们偷换遗诏!”我大喊。
裴洛白把玩着手上的戒指,轻笑道:“姚姑娘这话可要有证据。”
“那陛下敢不敢验当年即位的诏书?!您敢不敢发誓您的皇位得来的问心无愧!”
我急得大吼,想要冲上去,六王爷拦住了我。
“我可以作证!当年,先皇陛下把立六皇子为皇帝的遗诏交托郡主,当时我为先帝内侍,与内阁慕容学士一同护送郡主去钦天监李荣李大人处,到了后山处,慕容大人、郡主就被杀害,只有我勉强留下一条命。若今日再不说出这件事情,老奴愧对先皇临终之托!”六王爷后头的男人摘下斗篷,露出苍老的容颜。
“这又如何?雪水真章不过是你们的一面之词,这个贱奴的话更是不可信,谁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漼氏废后的丑事,父皇怎会把皇位给漼氏的儿子?”皇帝冷笑着。
我气的全身发抖,六王爷亦然。
“行了,抓住他们吧。”
皇帝冷冷地瞥了我们一眼,坐回主位上,摆了摆手,四周的侍卫都将矛头对准了我们,许多御林军也争相从外头赶来。
漼平走到我们面前,向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我知道漼平未必忠心,只是没想到他反得这么彻底。
“六哥,我早已和其余各城池的守卫们通过气,他们表面应和你,实则都是我的人。你只是瓮中之鳖罢了。六哥你说,就算握住了一些把柄,就算闹的世人皆知,又有何人会跟随你呢?”
殿内和六王爷合谋的大臣陆陆续续被押了下去,几个侍卫要去拉林贵嫔的时候,她疯狂地挣脱了侍卫,一头撞死在了墙上,血染红了白墙。
我趁众人不备,把漼平推向了六王爷那边,而皇帝过来一把把我拉了过去。六王爷和仅有的一些忠于六王爷的人挟持着漼平,与御林军对峙着。
“六皇兄,你我为兄弟,我不想把事情做绝。若你现在收手,我只会把你废为庶人,放其他所有人一条生路。”
“裴洛白,你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我以前真是错看你了!”
看到六王爷的身上一片血污,我的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哦,是吗?那臣子觊觎皇帝的妻子就是忠义吗?”皇帝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我知道你喜欢陈菱致许久了,可是她只爱我。你知道她死前说了什么吗?如果有下辈子,她还是想遇见我。”
提到陈菱致,六王爷便失了分寸,怒吼了一声,一个箭步冲上来要砍皇帝,但很快就被部下拦住了。
裴洛白笑了:“一开始并不是沈袭香透露你们的计划的。是陈菱致,是你最爱的她。你给她写的所有信她都给我看了,你的计划她全部都告诉我了,她偷画给你的布防图也是假的。还有,你的好多部下都已经背叛你了。那些大臣只是假意逢迎,一看势头不对就倒向我这边了。六哥,真可悲啊,你从一开始就是跳梁小丑。”
六王爷发出绝望的低吼,全身都在颤抖。
皇帝把刀抵在我的脖子上,划伤了我的肌肤,在我耳边低语:“你看到了吗?你心悦的这个人心里完全没有你。木木,回到我身边吧,放弃他吧,他已经没用了。我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荣华富贵。”
六王爷向我投来了悲伤而无措的眼神:“木木,不管你今日如何选择我都不会怪你的。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可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我忍着疼痛,向六王爷投去了坚定的目光:“不,我爱着您的一切。我爱您的容颜,爱您总会温柔耐心地和我说话,爱您看我时纯粹干净的眼神,也爱着您的深情不悔。再让我选择一千次一万次,我都依旧会选择您。”
我已经泣不成声了,过了一小会儿,才得以平复下来,继续说:“但殿下,你可记得我们一起渡过的日子。下雨时你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撑伞,每天早晚皆一笔一划教我习字,在夷族攻入时紧紧抱着我、安慰我。我不想你死,我想你活着。”
六王爷咬紧牙关,痛苦地猛摇头:“何至于如此。”
“陛下,能先松开我吗?我想走近一点和他说几句话。”
皇帝很不情愿地点点头,放开了我。
“殿下,有一句话,从前你教我念的,我最喜欢了,你知道是哪一句吗?”我越过一堆冰冷的长刀望向他。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用尽了我所有的气力将接下来要说的话喊了出来,“不要相信他们,您现在停手也没有人会得救!您现在投降了,所有信任您的将士们也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四大世家的许多人不是好人,王荆不是好人、漼平不是好人、王铭安不是好人,皇帝亦不是好人,他们害得人太多了。您不要手软,至少以我们的命带这些人一起下地狱!”
“漼大人助陛下平定夷族之乱,是忠君爱国的典范,更是出自四大世家的勋贵,你们敢挟持他?!这人满口胡言乱语,无一点可信之处。御林军,快就地处决了她,不要让她再谣言惑众了。”
没有皇帝的命令,无人擅动,只剩王荆一人滑稽地在原地喊叫。
漼平缩在了六王爷剑下瑟瑟发抖,看着漼平和王荆恐惧的样子,我冷笑:“四大世家的勋贵?漼大人一个旁支子,功绩一般,能力平平,只会投机取巧,称得上什么勋贵。现在的漼家是漼大人的漼家,是皇帝的漼家,早已不是满门清贵的漼家了。王大人更是可笑,瞒着陛下杀漼桃夭、藏遗诏,爱国称不上,现在看来连忠君都难说。”
眼见六王爷打算砍了漼平,皇帝抓住我,把我重重地推到在了地上,用剑指着我的喉咙。
六王爷看着我,不停流下眼泪,最后还是放开了漼平。
意料之中的事情,这样也好,至少他的手中不沾上鲜血。
六王爷的兵早已落入下风,不久便放弃反抗了。那些士兵和六王爷都被生擒了。我挣脱几个士兵的阻碍,奔向了六王爷,拥抱了他。
不一会儿,其他的人都被押下去了,只留下我、六王爷和林家的家主。
“宋平章,朕之前命你查案,现在你作为大理寺卿便来审一审这个案子吧。”皇帝命令宋平章。
“臣遵旨。”
宋平章拿出了一堆信纸,给全殿的人看:“宋某先前领陛下命,彻查六王爷谋反之事,发现六王爷与林家、夷族皆有勾结。此外,六王爷还派了姚木木潜伏到宫中,向姝妃娘娘、林贵嫔递消息,又意图拉拢沈选侍。”
宋平章指向袭香,袭香畏畏缩缩地躲在众人后面,不敢出声,我看向宋平章,平静地说道:“是,是我做的。我拉拢林贵嫔和姝妃,假意投诚皇帝,找人散播皇帝篡位的消息,试探沈袭香,又给六王爷送消息让他不要露出马脚。我做的,我都认。我从没受六殿下胁迫,谋逆一直以来是我自己的选择,凌迟处死或是车裂,宋大人秉公办理便是。”
“另外还有一事。我查到,当时是六王爷的人谎称使臣对王大公子有意引了王大公子过去,王大公子才轻薄了使臣,这件事情上王大公子确实是被陷害的。后来这人招供是姚姑娘你而非六王爷指使他的,六王爷并不知情。我还查到,姚姑娘和两年前赵月儿案中的月儿姑娘是邻居,颇有交情,当时还为月儿姑娘鸣过冤。”
“没错,”我目眦欲裂,先是指着王铭安,随即发疯般向着所有人喊叫,“该死的就是他,他害了多少无辜的女孩子,官官相护,怎配为人?!月儿她……月儿她……你们害死了月儿,害死了漼娘娘,害死了我的母亲,害死了我的父亲,杀害了菱致,你们在我最好的年华毁了我的一切!已经没有什么是输不起的了!我痛苦地隐忍了这么久,就要让你们付出代价!就算我死了,我也要让天下人知道你们真正的嘴脸!”
王铭安想要上来踢我,王璟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拦住他。
我说的越发激动,呼吸开始不畅,六王爷扶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宋大人,本王的罪本王也皆认,只是其他人都是听从我的指示,希望不要折磨他们,至少赐他们痛快一死。宋大人,本王信你,有劳了。”六王爷的眼睛通红,脆弱得仿佛一碰即倒。
“陛下,这次的事情涉及四大家族,不如按照惯例交予臣与漼大人处置吧。”王荆战战兢兢地跪在皇帝面前。
裴洛白当然不会答应:“爱卿,这件事王家与漼家也有牵扯……
“那不如交由陈大人……
“不必,王爱卿与漼爱卿这些天也辛苦,案子还是交给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宋平章吧。”
皇帝的决定不容置喙,王荆纵使不愿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他们把六王爷和林家家主押下去了,我明明白白看见了裴洛白眼底的轻蔑。
六王爷转身望向我,他真好看啊,哪怕满身血污却依旧如仙人一般,遗世而独立。只怕,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
我留在原地,只见裴洛白如春风拂面般地笑着,向我伸出手:“木木,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你怨恨我无法给你妻子的身份,而他可以给你正妻的身份,所以你爱上了他,是吗?我知道你现在都是受到了逆王的蛊惑,他又有什么好的?你看,我多爱你啊,到现在还愿意原谅你。”
我看着他那副虚伪的面孔,大笑道:“裴洛白,你懂什么是爱吗?你从小居于六王爷之下,所有人都喜欢他、追随他,而你什么都不如他。于是你嫉妒,要抢走他的所有东西。姝妃也是,清平郡主也是,我亦是。你真是,可悲,可笑呐。”
我一把扯下发髻上的桃花簪子,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裴洛白脸色发青,气急败坏地一巴掌把我打倒在地。
我迅速站起来,反手一巴掌甩在了裴洛白脸上,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四周也从议论纷纷变成鸦雀无声了。侍从们赶忙护在裴洛白面前,两个侍卫把我摁在了地上。
“贱婢,贱婢!就凭你的样貌,你的身份,只够爬在朕的脚下求朕怜悯。朕给你一点点恩惠,是你的幸运。只是你既然这般冥顽不灵,便处死吧。”
我倔犟地抬起头,死盯着裴洛白,铿锵顿挫地说道:“随便你。但不论我是谁,我都绝不会低下我的头颅。”
“带走!”
几个侍卫重重地按着我,把我推向门口。
天边最后一缕阳光也要落下了,这一切也该消失了。
“姑娘留步,宋某有几个疑问想要问姑娘。”宋平章不合时宜地叫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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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人,我犯下的罪,我都认,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我不想在多生事端,想着赶快结束这一切噩梦。
宋平章对着皇帝说道:“陛下,微臣受陛下之命彻查此案,有些真相不得不告知陛下,否则微臣有负陛下之托。”
“朕许你问。”
裴洛白说话间,门口的两个侍卫就拦住了我不让我出门。
“其一,安乐公主之前和姑娘并非相熟,为何安乐公主处处维护姑娘,还费力求了陛下太妃给我和姑娘赐婚?”
“许是我与安乐公主一见如故?公主的心思,我怎么能得知?”
“公主殿下之前在陛下处见过姑娘,但并没有和姑娘有深交,之后在我和姑娘一起拜访殿下时殿下忽然变了态度,可见一见如故只说并不可靠。公主殿下今日未曾出席,我刚刚着人调查了一番,据殿下侍从所言有人支走了殿下。到底是谁支走的公主殿下?此外,我当时细查姝妃娘娘时,发现一桩有意思的事情。姝妃娘娘的贴身侍女小芸告诉我,姝妃娘娘让她一定要告诉姚姑娘陛下的亲卫和姝妃娘娘宫女谈论给姝妃娘娘下毒的事情,且姝妃娘娘会假装不想告诉姚姑娘。姝妃娘娘既已知姚姑娘是六王爷人,她不想六王爷谋反,按理说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她这样做有何意义?”
我强装冷静,不耐烦地说道:“那又如何,这能说明什么?”
“姑娘莫急,”宋平章走到我身侧,把和田玉玉佩举在我的面前,“姑娘可还记得这块玉佩。”
这块玉佩一出,在座许多人都有意无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
“我说过,这是漼姑娘的,有什么问题。”
宋平章在我面前走来走去:“自然没问题,姑娘的说辞很完美,虽有几个疑点,如一向疼爱姚姑娘母亲为何最后抛下姑娘、姑娘落崖后数月内为何见过姚姑娘父母的人未见过姚姑娘。这些事情也许并不能说明什么,只是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姑娘知不知道。”
我皱起眉头:“什么事情?”
“四年前,姚姑娘外出采药,突遇大雨,到一位隐居猎户暂时避雨。姚姑娘为了自己名誉,未用真名而用化名,此后姚姑娘常常谎称采药来猎户家,和猎户渐生感情。猎户正要上姚姑娘家提亲,姚姑娘便因心绪不宁无意落崖。猎户不知道姚姑娘真实姓名,姚姑娘父母又很快离开了,姚姑娘父母也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我顺着线索彻查下去,才恰巧从略有知情的死去的月儿姑娘的身上查到了这件事情。我找到那位猎户,猎户说,姚姑娘早已和他私定终身。”
“所以呢?”我甩开侍卫们,直直地站着。
“宋某有一个推测,想说与姑娘听。”宋平章把玉佩递给我,“姑娘一开始,知道姝妃娘娘不可信,便自己潜伏在陛下身边。在第一次见到我时,姑娘知道我会追查姑娘身世,也知道外面有陛下派来监视的人,便先发制人,与我们哭诉,想要把自己定位为一个爱慕虚荣的人,让所有人都不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其次,你告诉我你落崖记忆缺失,这样一些事物不论你记得或不记得都能解释,性格有所转变也正常,如果没有猎户这件事很难推翻你的说辞。姑娘明知六王爷并不一定能够成功,仍要奋力一搏,既是为了六王爷,也是想搅乱这潭水。姑娘故意在陛下面前提起郡主之事,便是要挑拨陛下与四大世家的关系,为漼家报仇。安乐公主近日行为皆因视姑娘为挚友,姝妃娘娘当时让芸儿说出那事是为了让姑娘恨陛下,是为了进一步引姑娘入局,是一种报复的行为。安乐公主和姝妃娘娘与姚木木无交情,可换一个与他们有交集的人不就说的通了?宋某可有说错,郡主娘娘。”
我接过玉佩,紧接着就把它摔在了地上。
我背对着所有人,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表情,只听见王铭安重重地拍了桌子:“宋平章,你安的什么心,还想为这个贱婢脱罪吗?!”
我控制好自己颤抖的双手,微微一笑,向宋平章行了一礼:“三年前便听闻越州有一姓宋的小郎君,年方二八便断案无数,现在一看,果名不虚传。我甘拜下风。”
我现在好想转头看看皇帝的表情,我好想知道他会以什么样的面孔面对我这个他故作情深了多年的青梅竹马。
“郡主谬赞,臣当年也曾听闻漼家小小姐在平阳为父断案的事迹。”宋平章也同样行了一礼。
我仰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为何要这样做,宋大人可知你得罪了几乎在座所有人。”
“若早早点出郡主身份则定有人包庇郡主,隐瞒真相。而现在揭露郡主身份则是为了不让郡主蒙受冤屈。且陛下命我查明清平郡主当日死亡真相,宋某必不辱使命。”宋平章再次深深地向我行了一礼。
“也许……我们早些遇见……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推开了门口的侍卫们想要出门。
“宋平章!”
王铭安怒喊着,突然没了声响,随着一阵重音,倒在了地上。
“漼桃夭,你做了什么?!”
我回头,冷冷地瞥了一眼口吐鲜血的王铭安:“王公子,至少要把您带走呢。这可是必死的毒药,绝没有解救之法。”
“那为何,你……你……
他大口吐着鲜血,用手指着我,眼睛里充满愤怒与恐惧。
“我从未做过手脚,我也从未说过那酒无毒。下面见吧,王公子。”
我转过头来,后方已经乱成了一堆,王铭安的哀嚎、宫人们抬他的声音、叫御医的喊叫此起彼伏。
“桃夭……漼桃夭,你就恨我至此吗?!”
裴洛白的质问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可我没有理他,自顾自踏到了殿外。
到了外边,一股清爽的风扑面而来。
三年来的一切在我脑中快速掠过。
落崖后,一户医者救了我。她们之所以救我,是因为我让他们想起了他们刚离世不久的唯一的女儿。他们把我当作那个女孩,用她的名字叫我,让我假装她。他们一遍一遍地告诉我,我就是他们的女儿,我只是撞到脑袋不记得了。他们的女儿爱吃辣的,所以他们在每个菜里都会放辣椒,同时不准我吃甜食。我常常被辣到流泪,闹脾气不吃饭。每到这个时候父亲都会板着脸说我越来越不懂事,一桌菜都是为我做的,不想吃就饿着吧,而母亲则会过来抱着我打圆场。我那时候只觉得他们有时候有些严厉,但还是很喜爱他们,因为我相信他们是爱我的。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父亲死了,一向慈爱的母亲用一种看待陌生人的表情看着我,不理我的哭闹在我面前上了吊。我那时才记起,我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抛弃我这个临时的女儿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我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再次遇见六哥……
我走在长廊上,看着天边那一缕余光,觉得过去三年仿佛都是梦一般。也许,这就是一场梦?只是自己死前为了平自己的悔恨的一场梦?
我的眼前逐渐变黑,声音也慢慢离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