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妨》开水不冒泡

59、权利

　　季停舟睡醒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顶着有些乱糟糟的头发一下没坐起来，还用顾逢的胳膊借了把力。

　　“几点了”，他清了清嗓子问。

　　喉咙没那么疼了，声音也基本正常。顾逢挺玄乎的，给他泡了一壶味道有点酸的养生茶，几杯下肚，效果立竿见影。

　　顾逢递了杯温水到他面前，回答道：“十点。”

　　“嗯。”

　　季停舟喝完水伸手去揉太阳穴驱散作息紊乱带来的疲惫，但不一会儿位置就被另一只手抢占。

　　他闭上眼睛昂着头笑，顺势靠在顾逢身上享受道：“手艺不错。”

　　“谢谢夸奖”，顾逢也笑了下，问道：“饿不饿？我让酒店送餐上来？”

　　“可以”，季停舟说：“他们家的餐食味道倒是不错。”

　　顾逢闻言指尖顿了顿，状若无意道：“嗯，比我做的好吃？”

　　头上按压的力道明显的重了些，季停舟笑出声，扭头抬眸盯着人打趣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眼儿这么小？都快赶上芝麻粒儿了。”

　　顾逢没说话，目光回看住他，是要人认真回答问题的意思。

　　“诶…”，季停舟觉得这样的顾逢特像个无理取闹的小皮孩子，幼稚中透着执拗，他看着却满心喜爱。

　　于是季停舟去勾了勾他的手，正面回应道：“没有，当然没有你做的好吃，在我心里你做的饭永远最好吃，其他东西没得比，只是用来勉强充饥罢了。”

　　这番话有些夸张，语气却实在真诚，顾逢笑了下，俯身在他唇角处亲着，说道：“嘴真甜。”

　　季停舟偏了偏头调整位置，同他接了个深切的吻，末了才乱着呼吸说：“我心里喜欢你，无论你做什么，都会自带光环，把其他压得黯淡无光。”

　　两个人离得极近，交织共享着空气似的，无限暧昧与柔情。

　　顾逢没动，垂眸看见季停舟像是有些害羞地勾了勾唇，继而又听见他说道：“你要记住，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横在面前，在我这儿，你都是坚定且唯一的选择。”

　　顾逢闻言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瞧着季停舟顿了一下，话还没说完，稳稳地接着补充道：“永远都是。”

　　顾逢的大手蓦地收紧，把季停舟的脸捧在掌心，细致而贪婪地用目光描绘着。

　　在确认，也是在询问。

　　永远？

　　永远吗？

　　这是他第三次听见这种带着终极时限的承诺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是无比厌恶与反感的，但是当这两个字从季停舟的嘴里吐出来，他却发现自己是渴求和欢喜的。

　　他甚至不想去评判这话的真实性，可行性。只要季停舟愿意说，只要季停舟曾有过那么一刻想要跟他永远，他想，他这辈子就值了。

　　更何况，季停舟的神色现下是无比的认真与笃定，顾逢知道，他一向说到做到。

　　“我也…”，顾逢忍了忍汹涌的情绪，又凑上去亲他，字节从两人难舍难分的唇缝中含糊溢出：“会永远记住的。”

　　季停舟抬臂把他的脖子抱紧以作回应。

　　虽然说，恋人之间偶有吃醋，是正常现象，是在乎和占有欲的表现。

　　但从这两天的情事上，季停舟明显感觉顾逢还是有点不对劲。也许有些话是顾逢为了作弄他调情所发，可季停舟不愿意听听就过。

　　他根本舍不得让人吃醋。他想尽自己所有的努力，给顾逢最大的安全感，和最高的位置。

　　所以今天他就把话说清楚，说明白，把那本藏在心里打算用一辈子去默默完成的事情，把那曾万分拒绝也不敢出口的词汇，合成誓言郑重许诺。

　　他当然会身心如一的践行，他愿意被道德与感情束缚和监督。他想过了，不管未来如何，他现在都要递给顾逢一把，可以名正言顺肆意讨伐的利剑以防万一。

　　若违此誓，甘愿受罚，他赋予顾逢审判自己的权利。

　　-

　　餐食是十一点送上来的，季停舟吃过后提前联系了导演那边，说下午可以回去完成补录工作。

　　他其实有点尴尬。

　　当时打电话的时候他虽然困得迷迷糊糊的，但还是听见了对话内容。

　　就顾逢那回答，导演他们那群人精加八卦癌晚期患者一下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儿。

　　唉…这下可真是一点儿隐私都没了。

　　两个人在十二点之前退了房，顾逢开车直接进了办公楼的停车场。

　　“我去旁边等你？”，顾逢贴心地问了句。

　　“嗐，不用”，季停舟笑笑：“避开反而显得我们心虚，你就在我休息室等我，时间应该不会太久的，可以想想晚上吃什么，我要吃你做的饭。”

　　顾逢勾唇：“好。”

　　一进公司，前台的姑娘看着他们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还好季停舟提前戴上了口罩，只冲她点了点头拉着顾逢就往目的地溜。

　　顾逢忍着笑轻声问：“不是不避吗？”

　　“诶，我确实没有啊”，季停舟踢开门又快速踢合上，一把摘了口罩，忍着腰部和腿部的不适感相当模范地走了两步，问：“看得出异常吗？”

　　顾逢迈步到小沙发上坐下，自然而然地翘起二郎腿，跟个霸道总裁似的，抬了抬下巴道：“再走几步给我看看。”

　　“嘶…”

　　季停舟真以为这人是要给自己认真评判一下，就又走了一个来回。

　　“怎么样？”

　　顾逢中肯道：“非常好。”

　　“嗯？”，季停舟一手扶着腰看他，“你确定吗？我觉得我腿根儿都在抖。”

　　顾逢眼睛眯了眯，重复道：“非常好。”

　　他声音里深藏着不易发现的哑，但季停舟多熟悉他，立马意识到了不对。

　　“不是吧…”，季停舟无奈一笑：“你在想什么不能播的呢？”

　　“也没什么”，顾逢微不可见地呼了口气，然后坦诚道：“就是你这么走过来…”

　　他顿了顿，放下腿稍稍张开，罕见地说了浑话：“跪着给我口。”

　　“……”

　　季停舟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你…”，他眼神闪了闪，掩饰什么般地垂眸低声骂道：“臭流氓。”

　　“呵”，顾逢笑了声，逞完口舌之快就及时收嘴：“好了，你快去工作吧，嗯…你下脚慢点看起来真的还好。”

　　“哦”，季停舟腿僵了一瞬，摆摆手重新去拉开门，临跨出去前闷闷丢下一句：“也不是不行。”

　　“？”

　　这话在顾逢脑子里转了蛮久他才领会到这人评价的是什么。

　　几乎是明白过来的瞬间一股热血就向下直涌，但轻飘飘点火的人早就没了踪影。

　　配音室里，其他人都到齐了，季停舟跟导演们稍微打了个招呼，进去在九幺旁边坐下。

　　九幺讷讷戴上耳机，等着导演的指令，但眼睛时不时却忍不住又不太自然的往季停舟身上瞟。

　　季停舟往身上折腾装备呢，根本没心思注意九幺的异常。硬件设备差不多完事儿后，他又随手拿了个不知道是谁之前放在这儿的一个小靠垫，卡在了自己后腰的位置上，正好补了椅子某处的空缺，让身体能落到个软和的实处。

　　他满意地勾了勾唇，翻看起补录稿。

　　与此同时九幺的眼神更不自然了，还自顾自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好，准备…”

　　导演的声音传来，他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有些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还是不要讨人嫌地问出口了——打着关心的名号也不行。

　　那头，休息室里。

　　顾逢稍歪在沙发上在用软件挑选食材，不多时，门板上嗡出几下沙沙声，像是人用指甲剐蹭出来的一样。

　　不重，但他警惕地抬眼盯了过去。

　　数秒后，门幽幽被推开一条缝儿，挤进来半张脸。

　　是钟林。

　　意料之中，顾逢翘起腿靠在沙发上看着他，没主动说话。

　　钟林自己猫了一会儿先绷不住了，走进来尴尬地笑着，吞吞吐吐道：“嘿，来…来了啊…”

　　“嗯”，顾逢淡淡应了一声，垂眸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钟林隔着老远垫脚企图偷窥，但看了半天啥也没看着，人还平衡性极差地晃晃悠悠起来，跟个不倒翁似的。

　　倔强又扰人。

　　“你有事？”，顾逢还是问了一句。

　　钟林嘿嘿一笑，憨了吧唧地挠头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吧…”

　　顾逢按灭了手机，有些不耐烦他的吞吞吐吐。

　　钟林扯出个大大的笑脸，又刚又怂道：“这两天舟儿不是没来工作么，你又和他在一起…这干我们这行的人吧，他们思维都比较发散，特容易就编造小剧场就给传播出去了…你看这…舟儿毕竟还是要在这儿工作的，你说你…你总不能天天影响他…”

　　顾逢眼神一凛扫过去，钟林吓得没了声儿。

　　他知道他说的话顾逢大概率不会喜欢，但他还是得说。

　　作为娘家人，他有必要替季停舟维权发声！

　　“你真不能这样…”，钟林索性低头不去看顾逢，掩耳盗铃：“你不能仗着舟儿喜欢你，对你百依百顺你就…”

　　顾逢扶额闭了闭眼睛，懒得听他说话。

　　他总算是结结实实体会到每次季停舟怒骂这人傻逼有病的心情了。

　　钟林的脑回路，确实不太正常。

　　但他今天心情到目前为止都被男朋友养的不错，所以倒也不至于生气，甚至打断人说了句类似保证的话：“好了，我知道了。”

　　“？”，钟林瞪起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顾逢举起手机晃了晃：“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

　　“啊…哦！”，钟林立马会意，步子麻溜儿地往外挪，嘿嘿道：“你忙，那你忙…记得啊…要记得我的话…”

　　顾逢也冲他假笑了一下，门被重新关上后，他快步起身去将其反锁住了。

　　眼下他再一次强烈地怀疑起来以钟林的智商和情商是怎么交到女朋友的…

　　罢了，也许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

　　顾逢回到沙发上坐下，继续思量晚上的食谱。

　　突然，手机页面停滞了一下。

　　下一秒，来电的动画接洽进来，欢快跳动着。

　　顾逢看着上面的名字顿了下。

　　是顾君。

　　顾君也好，金雯也罢，最近他对她们是真的差不多能放平心态了。

　　于是他没怎么犹豫，迅速接起来，甚至很短促地主动叫了声：“妈。”

　　对方有片刻的怔愣沉默，才吞吐道：“诶…诶！”

　　顾逢垂了垂眸子，手下不自觉地把旁边的靠垫拽了过来按在腿上把玩。

　　“有什么事？”

　　他语气比较平淡，但并不冷漠，顾君笑了一声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在国内的事情忙完了，打算带着你妹妹回去了。”

　　这件事倒让顾逢有些意外，只是一瞬。

　　他“嗯”了声问：“什么时候走？”

　　“现在”，顾君说：“我刚回你家拿完行李，想着和你说一声。”

　　顾逢拿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顾君除了对他的终生大事比较频繁的越界和指手画脚过以外，其实对两个人的关系从来都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们早就不亲近了，就算是面对这种就要分别，并看不到再次相见之期的场景，也仅仅只是礼貌性地告知一声，根本没有想要要求其他。

　　这本是顾逢一直乐见其成的情况，可现下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正处在充满季停舟气息的环境中，手里还攥着那人也曾抱在怀里的软烘烘的物件儿。

　　季停舟给他的，能抵消世间所有怨和恨的那种爱无声将人浸润温养，让他突然想做出一点勇敢的改变了。

　　“还在小区吗？”，顾逢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尽量声线平稳道：“我送你们去机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