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噩梦 ...
-
神缓慢地睁开眼睛，他似乎刚从沉睡中醒来，不言不语。
路西菲尔看到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天堂法典（新修篇）》，其中一页被撕的粉碎，路西菲尔施法令碎片飘在身前，捏起碎片细看，是关于婚姻篇的修订。
天使是不被允许拥有婚姻的——天使的七美德之一，贞洁。
路西菲尔在本次修订法典时，力排众议，将婚姻首次纳入法典中，决定承认婚姻的合法性。
情爱是本能，无需刻意压抑。
梅塔特隆和拉斐尔竭力反对路西菲尔的决定：根据他们对神的了解，神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不仅不会同意，还会把路西菲尔叫去九重天训斥一通，气狠了可能还有其他责罚。
路西菲尔置若罔闻，这件事他已经决定要做了。
神会动怒在他预料之中。
路西菲尔屈膝跪下，垂目：“神。”
神久久才回神，看到跪着的路西菲尔，思绪慢慢回笼。
他刚刚做了个诡谲的梦。
梦中路西菲尔也是像现在这样跪在他面前，坚持要在天堂把婚姻合法化，梦里的自己勃然大怒，驳斥了他的提议。
那是梦里他们第一次因为天堂的公务吵架，从此揭开了他俩的决裂序幕。
路西菲尔总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叛逆想法，他要婚姻合法化，要去掉天使的等级制度，要打通一重天到九重天的结界，要穿衣自由，要发色自由，要言论自由，要恋爱自由。
天堂讲究克制欲望，修身养性。路西菲尔却想要解放天性。
路西菲尔一次又一次地问他：“吾神，为何要克制呢？天性如此，为何不尊重天性？倘或吾神认为天性是罪，是不好的欲望，那么当初吾神为什么要造出这样的天性呢？”
他的回答是：“无法克制欲望，何不去地狱？”
天庭克制欲望，地狱纵容欲望。
这些叛逆想法，有的推行了，有的被他坚定不移地拒绝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从路西菲尔表白失败，到路西菲尔想让他承认恋爱无罪失败，再到路西菲尔想自由失败。
路西菲尔对他的信任越来越少，他从前最偏爱的天使路西菲尔，开始频繁出入地狱，他不断地研究地狱的生态，研究自由，研究天性，他写了无数本关于这些的书。
是个天使都知道他此举是在明晃晃的宣扬地狱。
有的印发了，有的被神拦下。
每次拦下都少不得一场吵架，神是不会输的，退让的永远只有天使。
路西菲尔不断地挑衅着神的权威，挑衅着天堂的规则，于是受的责罚越来越多，从训斥到禁足，吵得最严重时，路西菲尔被卸下天国副君的职权，圈在九重天。
天堂变得风声鹤唳，炽天使们都知道路西菲尔很难再留在天堂了——他的政治理念和神背道而驰。
神有心缓和与路西菲尔的关系，他再叛逆，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天使。神招来梅塔特隆和拉斐尔，要他们为路西菲尔准备一场盛大的生日宴，以此向天堂宣告，他依然最宠爱路西菲尔，他们的关系一如既往。
生日宴前一晚，神和路西菲尔促膝长谈，神原本打算开解路西菲尔，却不曾想被路西菲尔摁在神座上，强吻。
被轻薄的神震怒，毫不客气地给了路西菲尔一个耳光。
路西菲尔扯了扯嘴角，嘴角肿胀，“吾神，爱我，或者永远失去我。我不接受第三种选择。”
神没把这小小的威胁放在眼里。
于是第二天，在全天堂的盛大庆祝中，路西菲尔当着神和全天堂天使的面，带着三分之一的天使跳进无间炼狱。
无间炼狱的魔气席卷而上，包裹了路西菲尔曾经最珍爱的圣光六翼，将圣光吞噬殆尽。
魔气浸入他的眼睛，为他引以为傲的苍青色的眸子点上墨色。
九天九夜，光明与黑暗的能量在他体内交汇，冲刷着他的血肉，源源不断的魔力一步步盘踞，稳扎稳打将光明赶走。
再睁眼时，黑色的羽翼遮天蔽日，如深渊般的眸子吸引着世上最浓烈的黑暗，潮汐涌动，魔气升腾，血月升空，万魔朝拜。
从此世上再无天国副君路西菲尔，只剩地狱之主路西法。
路西菲尔说到做到。
不爱我，那么就永远失去我。
我不做你造物的千万分之一，我生来只做唯一。
路西法，堕天使之首，地狱之主，原罪傲慢。
这场梦的结局神无法承受，于是从梦中惊醒，本能地封锁了其他六位炽天使的传送阵，只允许路西菲尔上来。
神恍恍惚惚，神是不会做梦的，他所有的梦都叫预知未来。
神茫然地看着面前低眉垂目的路西菲尔，怎么都无法相信未来他们会走到无可挽回的那一步。
不。
神突然注视到路西菲尔的衣服，天使们要么穿白色袍子，要么穿金色袍子，路西菲尔是从来不穿的，即便他穿白色或者金色十分好看。
神记得路西菲尔是喜欢白色的，当他在九重天生活时，他喜欢干净的白色，像云的颜色，直到他回到第八重天，所有天使穿着同样颜色的衣袍，他才厌倦了白色。
原来这会儿就有了端倪。
路西菲尔一直叛逆，神从前只当他臭美，不肯穿得千篇一律，天国副君和旁的天使穿着不同，这无可厚非，神从未在意。
现在回看，也许自由的种子这个时候已经萌发。
神沿着路西菲尔的双手，注视到他手中捧着的《法典》碎片，关于婚姻篇的修订。
这简直荒谬，天使的美德即是贞洁，一旦婚姻合法化，如何贞洁？
神喉头微动，便要出声反驳，目光流转，落在路西菲尔身上，移不开眼睛。
路西菲尔始终双手捧着《法典》碎片，安安静静地跪在神座前，等待他的处置，他的长发撒在地上，翅膀收在身后，脖颈的弧度写满了倔强。
梦中他就是这般，孤独决绝地践行着他的政治理想。
神突然说不出口了，被梦里的路西菲尔洗脑了上千年“自由”，神隐隐觉得允许婚姻合法，似乎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路西菲尔对接下来会面临什么狂风暴雨，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神是最守旧的，他决计不会通过《婚姻篇》，最可能的反应是斥责他一通，要他回去静心反省，重读《七美德》。
路西菲尔也没打算第一次就说服神，他这次只是给神做个心理铺垫，让他知晓世上有婚姻这回事。
以后徐徐图之。
神吭哧吭哧半天，实在不想妥协，但一想到“爱我，或者永远失去我”，神又心有余悸，倘或要在通过婚姻合法化和失去路西菲尔中做一个选择，那他只想选前者。
婚姻合法化说到底只是天国管理的改革，贞洁的定义也可以再变。
可路西菲尔只有一个。
神捏着鼻子憋出一句，“吾、吾考虑考虑。”
路西菲尔豁然抬头，“吾神？”
神别过头，不大乐意地说：“只是考虑考虑，并没有答应你。”
路西菲尔露出个清浅的微笑，目光中满是喜出望外，“是！”
神抬手，神力将路西菲尔托起来，路西菲尔不曾抵抗，任由神力将他带到神座旁。
神掀开路西菲尔的长袍，他的膝盖上两团青紫，九重天铺着最坚硬的水晶，在这儿跪，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膝盖上，时间久了便容易青紫。
会被神叫来九重天训斥的炽天使不多，通常惹事的是好战分子米迦勒和加百列，每次把他俩叫过来，路西菲尔不出十分钟就会赶来九重天解围。
他总是求情的那个。
严格来说，这是路西菲尔第一次跪。
神不得不承认，虽然他无法说爱或者不爱，但这青紫属实碍到他的眼了，越看越不顺眼。
神的手从他膝盖上抚过，一股温暖的神力涌入路西菲尔的身体，青紫尽消。
这个举动做得多余，拥有他5/6神力的路西菲尔，只要走出神座范畴，不出片刻，青紫变会消除。
但神就是忍不住这么做了。
“去吧。”神放开他。
路西菲尔手中还捧着《法典》碎片，见状捧到他眼前，“吾神不是要考虑考虑么？”
神硬着头皮用时空回溯把《法典》碎片复原，然后不情不愿地把复原后的纸张拿起来，表示自己会抽空看的。
至于什么时候有空，那就不好说了。
路西菲尔看出他打算用“拖”字诀，但问题不大，活了千百万年的神，他肯考虑，肯松口，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路西菲尔即将走出九重天时，猛地想起一件事，回头，及时提醒道：“吾神，那传送阵？”
哦，还有这回事。
神想起来了，收回神力，“好了。”
路西菲尔转身，九重天的传送阵就建在他们曾经居住过的宫殿内，路西菲尔走在宫殿废墟中，难过地看了一眼。
他一生中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渡过的。
现在只剩废墟。
毁掉它的人还是他最爱的神。
路西菲尔半阖上眼，劝解自己：不要急，要给神一点时间，让造物主接受造物的爱，本就困难。
他一时接受不了很正常。
传送阵的能量流转，金光大盛，路西菲尔消失在传送阵中。
神等路西菲尔回到第八重天，才从神座上下来，慢慢走到废墟处，方才他看得清清楚楚，路西菲尔的表情很难过。
毁掉这里实属无心，神愤怒时神力会澎湃而出，区区宫殿，很难在神怒下留存。
不肯修复，原因也简单，修复好，路西菲尔说不定还要回来住，他才同神告白过，神短期内很难心无芥蒂地继续和路西菲尔同塌同眠。
但这会儿，神突然有了不同的想法。
倘或这宫殿还在，如果事情不受控制，终究还是发展到路西菲尔起了堕天的心思，他会不会怀念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从而淡化一点心思？
神挥手，银光拔地而起，笼罩了废墟。
残垣断壁在银光中迅速归位，碎裂的桌椅花瓶书架统统复原，神光所到之处，一切如初。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噩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