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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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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温度日常不高,凉飕飕的,掀开堆在地脚的纸壳箱。单缇站在那家超市门口。
这次他穿了一件旧大衣,是他从二手货摊淘来的,棕榈色,长得直到膝盖,在他瘦小的身躯上异常阔大,虽说旧得边都糙了,但也可保暖。
他进门,像别人一样去拿货架上饱腹的食物,一个个看着价钱,掰指头算,去柜台结账。柜台换了个售货员,应是新来的。
扫过那边的小架子——巧克力还剩一盒。他装作不在意地随手拿起来。忽然被人从手上抢了去。
他一脸震惊地看过去:你没事吧?那人竟很自然地拿去付款了。
“等等,那是……我先拿的……”单缇叫住那个人。
熟悉的银白发随便扎起搭在前面,他把脸转过,丹凤眼轻蔑地瞟来。
是他!那个公子哥!
公子哥大概率也是认出了单缇,玩味一笑。
他今日穿了件条纹的毛衣,勾出他修长的身段,手臂明显能看出的肌肉线条,售货员小姐也投过媚眼。
“你先拿的?但――”他把钱推过去,道:“这已经是我的了。”
单缇支吾着不知说点什么,只见公子哥笑着向售货员小姐姐点点头,便走出去了。售货员明显能看出春花怒放,眼睛一个劲向外瞄,边给单缇算账。
“五十八。找你三十二……”她道,手上数着钱。
单缇接过钱来,意识到不太对:这个姐姐算错了,少给了十块。但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单缇身上。单缇便提醒道:“阿姨,你少给了……”
售货员瞪他一眼,抽出十块甩给他,嘴里喋喋:“穷酸……”这倒好了,又一名讨厌他的售货员诞生了。
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单缇只感到背后一阵刺痛,像被针扎,提起东西就跑出超市。还是很狼狈。无论怎样都是的。
他蹲在墙角边,默默啃着面包。街上不算稀疏的人来人往,汽车呜呜地从眼前一瞬过去。一如既往的萧条。
路过一个人,辨识度极高的白长发让他瞬时停下动作。那人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单缇瞥到了那人手上的巧克力。
他没忍住,立即站起来,手掏腰包,拿了那张十块出来。那人愣了愣。
他顿了顿,又拿出一张十块。
他道:“二十,我能买你一点巧克力吗?两块就好。”
那人笑了,笑得让人很不舒服:“你脑子被驴踢了吧,花全价买两块?”单缇把脸偏回去,再去看,那人早已走了。
他长得是真好看,那银白发又柔又顺,但又长得真一般,那轻蔑的笑随处可见。
一连多日,日子继续,续续慢慢,掩住了一切看似的惊喜。那只不过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流浪生活中一个小插曲罢,管不了屁用。只不过再走到那个垃圾桶旁,会留念于那个脏乱的墙角,和垃圾袋下的一小片亮光。
单缇路过家衣帽店,门口立着一个接地的大镜子,足有两米长。他站在镜子前看自己,那是一个有杂乱黑发的小男孩,脸上是一层灰,一蹭就粘在那大衣上,更脏。
他把老人给的那件黑大衣塞在一个较干净的纸盒里,藏在某个角落里,像是会有人把那无论是款式还是料子都不咋地的黑咕隆咚衣服偷了似的。
约莫着是深秋了,下了几场大雨,掉了几个度,他在迷茫地捡拾垃圾卖了去,不知前路何处。
树上的叶落焦黄,铺的地上哪哪都是,一踩一个脆,咔嚓咔嚓,像首歌,讲他的生平。哦,也不算,毕竟他才十二岁。或许也是的,毕竟他是个流浪汉。
一个流浪汉见到另一个流浪汉,在一个岔路口。
那一个流浪汉手端一碗,沿街问讨着,卑微;若是问不到,便贴着衣冠楚楚的人的身体擦过去,手里便多了一个钱包,够过不少好日子,但下贱。他骄傲地抬起头,从单缇面前走过,碗里钢蹦响,叮铃铛,像首歌,笑单缇只会拾纸壳。
单缇很不喜那样子,像是甘愿被踩在脚底,丑,更脏。他想快快长大,十六岁,就能合法地去打工了。
身份证和黑大衣放在一起,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兴许早已过期了,无所谓。
这是一个吵闹的早晨,街道上塞了一群人,穷人。他们吆喝着,拥拥挤挤洗劫了一家店铺。单缇缓缓跟在后面,只是看着。
那家超市也被洗了,乱哄哄,店长在里面破口大骂。单缇偷溜进去,拾那货架上的遗留,拿起来,又放下。
他还是不敢。
但若是以后,便遇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拿吧,有钱的机会少,遇上穷人“零元购”的时候更少,反正店主也不剩什么,拿点也没有关系。售货员不是都不喜欢你吗?再不喜欢一点又能怎么样呢?
脑中不洁的念头麻痹着他的理智,他挣扎着,伸出了手。
突然,店长骂街的声音向他这边走来。
他吓得一愣,转头便跑,到了门口,停下脚,慌忙抓了货架上的几个小盒子塞在了怀里。
跑了一条街,他停了,回头,还好,没被发现。
他又无奈地笑了,小声说,真的就不能有一次是正常的走出超市吗?
看看手中的小盒子,几个字都认识,合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只是隐隐约约间感觉听到过。
打开,是几个小包装。
拆开,一个小袋子,奇怪的小袋子是什么?他扯了扯。像个……气球?
他失望着,没用,不是吃的。
他想起了货架上的价格,怎也不能送回去,就卖掉好了。
于是单缇捡了个小破纸袋,把盒子放进去,一个两个三个……一共有十三盒。他拎着袋子沿街漫长地走啊走,他要走到偏市区的地方,他觉得那样才能卖的出去。
终于到了个车来车往的地方,拔地高楼驻列。他来过这里,他来过很多地方,作为一个流浪汉。这次不是来捡垃圾的。
他碰面了一个人,拿出小盒子,问:“请问您买这个吗?”
那人一脸懵逼,上下打量他一番,背过脸摇摇头,快步离开。单缇有点疑惑,没去追究。
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是如此,尴尬又迅速的走开,特别是牵着老婆的,更是溜的快。
怎么才能把东西卖出去呢?他低头看看袋子,会不会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所以不买?他沉思几秒,打开一个小盒,拿出一个小塑料包。
嗯,这样估计可以。
他往前走着,偷了东西的良心在作祟,他把小包向衣服里缩了缩,步子也像小偷一样扭捏起来。
骤然间觉得一股重力撞来,单薄的小身板一下子被撞倒在地。眼前一片模糊,后脑勺一阵痛,一摸,大概是磕到了什么,流血了。
“你没事吧?”
一只手把他拉起来,他坐在地上揉揉眼睛,觉得难受得很,大概不光是磕破的头上,还有心里。
他的手颤抖着,最终还是抬起来,亮出那个小塑料包,向对面人问:“请问您需要吗?”
那人没回答。
视野逐渐清晰,一阵的恍惚后,他看清了对面人的脸。
白发。哦,又是他。
原来那是个拐角,他和那白发撞上了。
单缇瑟缩了去,但又想想,自己又没做错什么。
但白发的神情似乎很奇怪,至少看他的眼神和以往不同。
“多少钱一次?”白发忽然笑道。
一次?大概是要买了吧。果真有效。
单缇抿抿嘴,道:“十块?”
白发笑容又奇怪了:“这么便宜?”
“那,那就……”单缇做了个很大的决定:“五十!五十不便宜了吧?”
白发将要笑,看到他手上的血,问:“你受伤了?”
“就一点,后面……”单缇用手去摸头,被白发抓住:“别碰,我带你回去洗洗。”
单缇不明不白地被带上了车,手上还提着那一包的小盒子——像只手无寸铁之力的小灰兔。而那坐在车那头的白发,眼眸含笑,打量着他——像只雪白的大狐狸,有大尾巴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