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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愚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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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聆神君亲手杀死了战神介寻,也只有他能杀死介寻,因为宿命的牵制,他自己也受了重伤。
……
此事六界有多种说法,传言中的细节多与事实不符。
比如,介寻并非死在魔界,他在最后回到了介海之林,控制不住灭除一切的狂性,以最后一丝理智请求空聆玉把他杀死。
“我想要的,总是无法得到。”
他离开了介林,好似得到了自由,只有他自己知道,拴住他的绳一直都握在师尊手里,他好似很强大,任何一族都不敢轻易触他的锋芒,但其实他最是胆怯懦弱……生命的最后,他明明想要见到青允帝尊,却又害怕青帝看到他入魔的样子。
然而最终青帝还是看到了他极其不堪的一面,看到了他的狼狈可怜,可那个时候他却谁都认不清了,最爱的师尊在眼前,他却认不出来,且无法控制自己。
青帝的神色犹如被雾气笼罩,谁也看不清,他对空聆玉说:“留他活着只能为祸苍生,杀了吧。”
空聆玉便和入魔的介寻打了一场,最终决定杀了他。
没有人知道这个决定他做的有多艰难。
杳山双石之战,余波足以惊动天下。
青帝坐在介寻殒身之地待了很长时间,最后也只有一声叹息。
他将自己仅剩的神力与三魂交给了空聆玉,希望神尊之魂可以疗愈空聆玉的伤,道:“玉儿,对不起。”
音落,忽有一滴眼泪滚下。
那是空聆玉第一次见他落泪,却不知道他究竟为谁而哭。
青帝在神体最虚弱时选择自戕,以示天道也不能主宰他的命运。
青允帝尊于战神介寻死后陨落。
七殿妖王灭,九脉魔君死,登天之梯毁,天庭在神魔之战最后成了最大的赢家。
空聆神君带着一身的伤找去了裂云之巅,他很担心执寒戟会被介寻留下的神术炼化,然而到了裂云之巅深处的黑窟窿里才发现执寒戟被护身法阵环绕,睡颜安静,身边并没有用以炼化的术法。
执寒戟在魔界支离山受到了重击,被介寻护在此处沉睡养伤。
介寻话说得狠,实际却根本无法对疼爱了数千年的神戟下狠手。
空聆玉松了一口气。
此时因他的伤重,空聆天境开始有汹涌的魔息溢出,他确认执寒戟安全无事之后,便又紧急赶回了介海之林。
有他在,介林和天境才勉强恢复稳定,可这不是长久之法,平衡已经被打破了,他的伤势却不可逆转无法救治。
空聆神君立在空聆天境上方苦思了三天,感受着自己与天境的感应,从介寻那个混账提议里得到了灵感,想出了一个解决的方法。
这时,星月双神来到了他身边。
衍君誓神与妖神们不同,没那么畏惧空聆神君的那种吞噬之力,但他们有维持介海秩序的重任,一向比较忙碌,所以也很少来与空聆神君见面,但是他们相互信任,志同道合。
誓月看到空聆玉腕间缠了一道接近透明的丝线,这不是什么武器,而是用来联结他和执寒戟的东西,空聆天境生变,介海之林不稳,他没办法把执寒戟接过来休养,只能以这种方式关注执寒戟的情况。
“空聆,小执如何?”
“尚未醒。”空聆玉看向他们,“介寻最后的话,你们听见了?”
星衍誓月点头。
空聆玉道:“小执不是工具,一切危机皆与他无关,谁也不准诱他踏入空聆天境,谁也不准伤他。”
誓月点头。
星衍道:“介林何去何从?”
空聆玉:“天境中的妖魔现下无法除去,我会布设一个法阵用来镇压。”
誓月预感到了什么,急问:“空聆呢?”
空聆玉看向碧湖静水:“落入万道轮转,于人间历劫,重铸神体,待我归来,便可斩杀天境妖魔。”
至于如何斩杀,他没有明说……他不可能利用小执,他宁愿自己去牺牲。
此法从前或许不能成功,但他现在有了师尊的神力和三魂,可以一试。
空聆玉总是能在重压之下前行,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星衍与誓月对视一眼,皆道:“我们等你归来。”
空聆玉道:“我去人间之后,你们封锁介海之林,不准妖神外出,亦不准外界踏入,铸仙法阵会压住空聆天境,代我守护介林,介海妖神不会有危险。”
“好。”
他抚着那联结着执寒戟的丝线,眼眸温柔了几许,却道:“再请榕姬帮我炼一种药。”
“什么药?”
“忘情。”
与执寒戟的一场情.爱是他克己之下的放纵,本不该有,重铸神体归来之后,如果还念着与执寒戟的这份情,他怕自己会舍不得去跟天境妖魔同归于尽,他不能再任性妄为了……当然,这份考量除他之外没有旁人知晓,即便无形之风也没能探听,不知道空聆玉想要忘情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可惜,空聆神君没能顺利铸下法阵、入万道轮转历劫。
铸仙法阵将成的重要关头,他分不出精力关注执寒戟的情况,执寒戟就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被早有预谋的紫悬妖王哄骗,准备向介海之林复仇。
既已打算忘情,知执寒戟平安无恙,空聆玉起初便决定不再见他,可又难忍思念,他吃下忘情灵药,等着药效发作,又决定在碧湖静水之上再见执寒戟最后一面。
执寒戟说爱他是假,恨透了他。
空聆玉为此痛苦到了极点,他想要解释,可他的确杀了介寻,介寻那些未曾对执寒戟坦白的事他也不能说出来,因为执寒戟一定会伤心。
他没有办法解释。
在执寒戟的愤恨哭声中,他突然明白忘情是他无法做到的事情,从前数万年都可以保持平静冷漠,而今只是忘一段情都要借助灵药。
他其实不想放弃。
他不想让执寒戟恨他。
他不想再回到孤独之中。
然而他连后悔忘情的机会都没有。
执寒戟给他种下了心魔种,空聆玉本体出现裂痕,妖魔连同冥鬼趁势攻入,介林大乱。
最后在玉碎的刹那,忘情药才发挥效力。
空聆神君留下的铸仙法阵因外力的攻击而不稳,和空聆玉本体一样出现了裂痕,介海妖神纷纷尝试,却只有执寒戟的力量能够维持铸仙法阵不裂。
因为一开始,他就是介寻为给青帝延续生命而千辛万苦找寻到的小火苗,介寻带着他历经千锤百炼,让他遍饮各族之血,让他成为能够和天境妖魔同归于尽的存在。
但是这些事情,他自己从来都不知道。
……
……
“神君遇到你们兄弟两个,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仪子修满眼讥讽之意,“因为介寻向往自由,他就要独自承担两份责任,因为你的愚蠢任性,他后来生了心魔连神体都破碎了。介寻才是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你的那一个,你却为了介寻去向神君责难,直到现在你都把介寻看的很重吧?是不是遇到急难的时候都把介寻当作心里的支撑?太好笑了,不过也难怪,因为你归根结底只是一把兵器,兵器与主人的羁绊难以斩断,你只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无形之风牢牢压制着高冲寒,把他卷进了谷底深处。
冥王的偷袭在他体内留下了幽冥之气,执寒火焰烧不尽鬼.气,他的火弱到了极点,高冲寒已经无法应对无形之风,只能任仪子修折磨,而他心中忧急的却不是自己,他腕间那道与骆逢空联结的丝线断了,那是玉碎之后空聆玉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他不知道骆逢空的情况,恐慌感一下子充斥了全身。
仪子修又在说什么,他感觉自己听不清了。
“这些事没有一个妖神对你提起,因为他们要利用你维持铸仙法阵,他们也要利用你重聚空聆玉、唤醒空聆神君,所以才要哄着你,他们自己做不到这一切,他们都畏惧空聆玉,你觉得好笑吗?空聆神君守护介林、镇压天境,保护了那么多妖神的性命,可他们却都惧怕他,因为空聆玉在保护他们的同时也需要汲取他们的力量!其实所有妖神都只不过是青帝用来压制天境妖魔的工具,空聆神君呢?他也不过是工具而已,而且是最好用的工具,千年万年任劳任怨的听着青帝的命令、维持介林与天境的平衡,不惜修成吸引神鬼妖魔却又暗藏吞噬的可怕力量,这么说起来,介寻是因为不想做工具才跑了出去,他也算觉醒了。”
仪子修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向高冲寒:“青帝也是愚蠢,他一心为天下苍生,划出介海之林是为了镇压天境妖魔,免得苍生涂炭,他以一己之力构建了可以与天庭比肩的妖神体系,引得天帝不爽,妖魔鬼怪又窥觑介林中的宝物,针对介海之林谁都有一份算计,他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有心无力,不知道最后有没有后悔多管闲事,他一开始就应该置身事外不管介海一族的死活!介寻当然更加愚蠢,他本有无双天资,修成六界第一的战力,谁都要仰望于他,纵横天下简直轻而易举,却因为牵挂青帝而束手束脚,为了青帝的意愿去保护介海之林,最后却什么都没有保护好,他想阻止青帝陨落,青帝却因他而陨落,他找到你这把烈火,却又犹犹豫豫没有对你下手,到最后就只是个可笑的惨败者!”
他说得声嘶力竭,极尽嘲讽。
“咱们都很愚蠢,生来便是介海之林的工具,想摆脱却又摆脱不掉!不过……”仪子修盯着他,“最愚蠢的是你,介海妖神利用你去唤醒空聆神君,让你以百态万情去刺激空聆神体的复醒,但他们没有告诉你,空聆神君早已吃下了忘情灵药,等他重归神位那一天,会把你忘的干干净净,你拼命想把骆逢空变回空聆玉,可你不知道只有骆逢空会记得你,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一场笑话!”
谷底干冷,除了仪子修一反常态喋喋不休,并无其他声息。
夺走星辉的冥鬼旁观所有,幽暗的眸子一动不动,不曾发表任何见解。
高冲寒被无形之风压制,背靠一块巨石,放轻呼吸,艰难地平缓身体里的灼痛,等仪子修说完,他道:“风仪,你又是什么立场呢?”
仪子修一愣。
“如果是三千年前你跟我说这些话,我一定就气疯了,”高冲寒咳了咳,“现在来说,我只会觉得你有问题。”
“你不信?”
“不在于信不信,当年事实如何先不论,你现在来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高冲寒道,“发了善心不想我被蒙在鼓里?忍着厌恶特意对我冷嘲热讽?还是单纯想发泄你的愤世嫉俗?都不是吧。你急于获得一份强大的力量,我本以为你只执着于空聆玉,现在看来或许不是,你想拥有执寒火焰,以你偷学来的吞噬之力,可你没有把握,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吞得下,便打算利用言语先击垮我的心神。”
他看着仪子修剑上的寒芒,并无畏惧之色:“无所不在之风,你比谁都清楚如今是我在维持铸仙法阵、镇压空聆天境,天境一毁,六界皆乱,只有妖魔与鬼族喜闻乐见这种场面,可你还是有吞噬我的念头,你从来都不是为了介海之林,只想让天下大乱再从中谋求利益,这一点和冥王孤昊很相似,而你利用落岩在玄峰殿前布了一场局,诱哄我跳进去,这手法又有紫悬妖王夜诀笙的风格,神使风仪,你是从什么时候背叛介林的?竹林之仙知道你的背叛吗?”
仪子修额角青筋一跳,将长剑横进高冲寒的脖颈间,压着怒气道:“你的确比从前略有长进,不过你猜错了!拿捏着你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骆逢空跑的再远也会因为你回来!”
高冲寒笑:“我自作多情了?你不想要最强火焰的力量?”
仪子修呸了一声:“我看不上!”
执寒神力大部分都在铸仙法阵上,执寒火焰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控制……这才是关键的,他摸不透执寒火焰本身,便不敢去尝试。
另外,他不在乎执寒戟死了天下会不会大乱,但他不想让空聆天境现在就毁,他还要得到更多的力量去掌控介海之林,掌控万道轮转……所以暂时不会让执寒戟去死。
高冲寒道:“此计有太多漏洞了,你不去找骆逢空,怎么知道他会不会被旁人捷足先登?你都说了空聆神君重登神位会把我忘了,若他已经……已经是空聆神君,你以我为质也没有用。”
仪子修冷笑道:“你付诸喜怒哀乐和爱恨情仇,他醒来了吗?”
高冲寒闭嘴不语。
“他若醒来,便不会从玄峰殿逃走,重铸神体哪有那么容易?他伤的太深了。”仪子修道,“只要他还是骆逢空,就一定会回来找你,我会放出你被擒的消息,而空聆神君无双神力已经在他的身体里渐渐觉醒,没有吞噬之力的小妖小鬼可伤害不了他,我并不担心,他现在是这世间最独特的存在,执寒戟,不如我们来赌一赌,赌他赶回来之后会不会为你甘愿束手就擒?”
“不赌,太没意思了。”
仪子修冷哼了一声,纵无形之风把他卷进了旁边一个山洞里。
高冲寒躺在冰冷的岩石上,抛开令他几乎要窒息的往事,拼命稳住心神去思考,连周身令人痛苦的黑暗都尽量忽略了。
仪子修若单纯想以他为质拿捏骆逢空,根本不需要对他说起那些往事,只需要把他困在这里就好了,以他如今的力量对付不了仪子修……可仪子修却接连扯出来一堆足以让高冲寒崩溃的事,根本还是想乱高冲寒的心神。
为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击溃他的意志好吞噬他的力量,又是为了什么呢?
让他忽略某些事情吗?
高冲寒努力仰起头,喊住走到山洞口的仪子修:“喂!风仪!你说工具什么的扯了一堆,是自己有被害妄想吧?你安安稳稳在介林生活的话,谁又怎么着你了?空聆玉即使会汲取妖神之力也只是取走一点点,对你的影响微乎其微,你若不痛快可以离开,青帝又不会禁止,你究竟在不爽什么?难道是不想安安稳稳?不甘心只做介海神使?你的野心有那么大?还是因为什么事在竹仙那里受了挫?”
他“啧”了一下:“你也太不大气了,大家都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你还要怎么面对别的妖神?落岩是被你连累的吧?就算你跟旁的妖神不熟,衍君誓神可没有亏待过你吧?你不会羞愧吗?”
“闭嘴!”仪子修回手一剑,刺中他的肩膀,冷冷瞪着他。
“若说你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那我就又添了一桩罪孽,你总要让我明白。”高冲寒看着他,“你究竟想要什么?若想找回竹仙,安静等空聆醒来就行了,可你却想得到他的力量,你早早仿造了空聆神君的吞噬,是从很早之前就有什么打算了吧?”
无所不在之风,因为过于低调沉默,几乎没谁会注意他,空聆神君即使注意到他,因为他安静无害,也不会把他赶出碧湖静水。
他们从没有想过介海妖神会背叛。
仪子修立在暗夜中,声音冰冷:“我恨介海之林,它是一座牢笼,即便离开,也无法摆脱曾被囚禁的阴影。”
所以我要掌控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