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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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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红的太阳缓缓西沉,船上也亮起了火光。
船家从桶里拣了几条鱼,又拿出渔网捞了些虾蟹上来,一同做成了菜,端上了桌。
虽然船家并不是什么厨艺精湛的大厨,调料也只是普通的调料,但食材新鲜,又是自己亲手钓上的,众人都觉得滋味鲜美,吃得宾主尽欢。
至于桶里剩下的那些鱼,莫名心虚的简泽不敢带回家,便将它们全都送给了宋元彬。长命向来胆小,见自家公子这样,也跟着怂了起来,便也没有要。
马车哒哒,宋元彬将简泽和长命送回了简府,这才回宫。
简泽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心中仍旧雀跃。出去玩真的太快乐了!
但也许是乐极生悲,当天晚上,简泽便发起了高烧。
赵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赶到时,简泽已经烧得迷迷糊糊,连人都认不清了。
长命站在一旁,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等赵大夫把完脉,他眼巴巴地问道:“大夫,我家公子的病这么样了?”
赵大夫摸了摸有些花白的胡须,表情凝重,“不太好。”
之前的虎狼之药伤了简泽的根本,却也只是将简泽的病暂时压了下去,让他看上去健康强健而已。如今被湖风一吹,湖鲜一激,之前压下的病便卷土重来,越发严重了。
可是不应该啊,小公子自己也是半个大夫,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原因。心头一股怒火燃了起来,气小公子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但很快,这股怒火便如同无根之苗,眨眼间就消了下去。
那一碗碗虎狼之药还是他亲自端到小公子手中的呢,他又有什么立场,又有什么脸来责怪小公子呢?
他在心中长叹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提笔写好了药方,让长命去抓药,煎好后让小公子服下。
简江听说简泽生病了,病得还很重,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简泽的病不是前天刚好吗?怎么这么快就又生病了。
想了想,他站起身来,在侍女小厮讶异的目光中,第一次去简泽的院中探病。
他点了个小厮带路。一路上越来越荒凉,兜兜又转转,简江才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前。敲了几下陈旧掉漆的院门,却无一人回应。简江心下有些不悦,直接推门进去。带路的小厮将灯提得近了些,殷勤地照亮了前方。
即使院子被收拾得干净又整洁,却也掩盖不了院子的狭小和陈旧。简泽越看心越沉,眼见主屋还亮着灯,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房内只有长命守在简泽的床边,简江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不悦道:“怎么只有你守着?其他人呢?”
长命没想到大公子会过来,直接被吓了一跳。他结结巴巴道:“院子里只有我和长寿,我和他约好了,我守上半夜,他守下半夜。未免下半夜没精神,他现在已经睡下了。”
“院子里只有两个人?”简江吃了一惊,这比寻常小官家的都不如。他从来没有关心过简泽,直到现在才窥见了简泽平常生活的一鳞半爪,才知道简府对他怠慢到了何种程度。
他的心沉了又沉,视线在房内扫过,最后缓缓落在了床上。
床上,简泽小脸雪白,两颊却又因发烧而泛起病态的嫣红。他双眼紧闭,看不见那双黑亮水润的双眸,脸上经常带着的乖巧的笑容也不见了。
简江的心不知为何被揪了起来。他对长命道:“你先下去吧。”
长命有些不放心简泽,虽然畏惧大公子,却也咬了咬牙,鼓起勇气道:“大公子,赵大夫叮嘱过我们,这一夜要好生照看公子。”
简江闻言有些诧异,抬起眼来看向长命,一眼就看出了长命眼中满满的担心。倒是一个忠仆。
他被揪起的心莫名好了些,温和笑道:“有我呢,我会照顾好他的。”
就是有你才不放心啊。
长命欲哭无泪。不是他不信任大公子,实在是大公子生来尊贵,身边仆从环绕,哪知道怎么照顾人?更何况大公子向来不亲近公子,他真的会用心照顾吗?
但长命也知道,大公子看似温和,骨子里却和相爷一样,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他刚才的话已经有些冒犯了,若是再敢多言,惹大公子生气,怕是会被当场拖下去处罚,到时候就真的无法照顾小公子了。
想到这,他垂着眼,默默退了出去。
房内只剩下简江和简泽。
长命刚才有一点想错了,简江其实还是知道怎么照顾人的。
简河虽然身强体壮,但小时候也是生过几次病的。那时候母亲已经去世了,父亲又是个不会关爱孩子的性子。简江作为哥哥,自觉担起了照顾弟弟的责任。在简河发烧时,他守在弟弟的床前,衣不解带,不假人手,亲自照顾了一夜,快天亮时才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他挽起袖子,将盆边的毛巾放入盆中浸湿后扭得半干,而后弯下腰去,将简泽额上的毛巾换了下来。
冰凉的毛巾敷在灼热的额上,舒服得足以让人忍不住叹息,简泽的双眉都舒展开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忽然呢喃着说了句什么。
简江的腰弯得更低了些,这次他终于听清楚了。
“娘。”
简江愣住了。
简泽在笑着,不是那种乖巧的笑,而是柔软如白云,温润如春风,仿佛梦见了最亲近,最信赖的人,整个人都感到安心。
他雪白秀气的手伸出被子,张握了几下,仿佛想牵住什么,却又因为什么都没牵住而委委屈屈,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他一叠声地喊着,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小的,模糊不清,却又执拗无比,“娘,娘,你别不要我。”
简江猝然回神,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见简泽像是下一秒就要哭了出来,他没有思考,手就伸了过去,将弟弟的手牢牢牵住了。
简泽的手热得发烫,简江的手却是刚刚才碰过水,此时清凉而柔韧,舒服极了。简泽刚才皱起的眉头松开了,笑得幸福又安心。
他烧得浑身无力,却不知从哪爆发出了力气,紧紧拉着简江的手。
他的声音仍残留着哭腔,有些沙哑,却又悠长飘渺。
“娘,你带我走吧,别再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他太累了,也太孤独了。
简江愣了很久,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眼泪不知何时掉了下来,脸上湿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