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沙丘》废北上野山

46、Chapter42 他的家

　　时间来到十二月底，剧组的拍摄完成后，温冷丘只是回老家待了两天，就又带着东西抵达北京。

　　处理版权和合同就花了好几天还没解决，接着要接受出版社的改稿意见，和出版社编辑约见的次数算不上频繁，但每次见面之后温冷丘都在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恨不得穿越回去一把掐死那个决心要写小说的自己。

　　但就在她快被折磨得离崩溃只差一线，易生终于告诉她学校有了假期，两个人约好了去医院做检查，时间就在元旦假期的第一天，十二月三十一号。

　　第一次在线下见到易生，温冷丘莫名有些紧张。看着医院门口忙碌的各形各色的人，她站在远处前后微微摇晃着身子。身影没于大楼的遮阴处，在北京的冬天里更加冷了。

　　“小丘姐姐！”没多久，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温冷丘随着看过去，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子在冲她招手。

　　反应过来那就是易生，温冷丘也冲她招手。

　　接着易生就冲她跑了过来，活像一只小兔子。

　　等到她停下来，对温冷丘说：“小丘姐姐，给。”说完拉开自己外套，从内袋里拿出一瓶便利店买来的热牛奶。

　　握在手里还留余温，面对这份见面礼，温冷丘觉得有些惊喜，更觉得眼前的女孩可爱。

　　“谢谢。”温冷丘忍不住笑起来，说着两人进了医院准备挂号，看着易生不再轻松地表情，温冷丘轻声又问：“紧张吗？”

　　“有点。”易生点点头，一双清澈的眼睛中染上了些许担忧。

　　“你有记录经期的习惯吗？”不想让易生多想，温冷丘干脆和她聊起这方面的一些事。

　　“之前没太在意过，没人和我讲过要注意这些。”易生摇头。

　　想了想许之倩生病的时间，应该是在易生青春期之前住了院，而这个时候的女孩子更是需要妈妈的陪伴和教导的，易生身边却缺失了这个角色。

　　两个人坐在科室门口的等候室，看着周围的女生大多都是有人陪的，年纪小一些的青春期孩子更是有母亲陪在身边的，温冷丘看了一眼易生，觉得有些心疼。

　　“那这次之后，你就要养成这个习惯啦。”和比自己年龄小的女孩子在一起，温冷丘总忍不住放温柔一些，“你们学校没有上过生理卫生课吗？”

　　“有过，但我正好请了假，所以没赶上。”易生回答，接着说：“我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还是家里打扫卫生的阿姨发现的，她教我怎么用卫生巾，后来妈妈知道这件事之后，她只告诉我要多注意卫生，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了。”

　　“那你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性教育是必修课，等到你足够了解自己的身体之后，在遇到问题的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惊慌失措。”说着，温冷丘抬手拍了拍易生的背，表示安抚。

　　话刚说完，号码刚好叫到易生，温冷丘领着她到诊室门口，问：“需要我跟着一起进去吗？”

　　易生赶紧点头，表示十分需要。

　　医生是个看起来经验十足的中年女性，讲话温和却有力，能够给病人带来很强的安全感，她照例问了易生几个问题，然后就安排做了超声和激素检查。

　　等检查结果的时候易清光发来了消息：怎么样了？

　　温冷丘回复：检查做完了，还没有出结果。

　　他立刻又回：麻烦你了。

　　随后他转过来五千块的红包。

　　温冷丘：？

　　易清光：易生的诊费，够吗？

　　温冷丘;：不用了，你之前帮了我很多忙。

　　易清光：一码归一码。

　　温冷丘：多了。

　　易清光：请知名作家帮忙，应该的。

　　看见这句，温冷丘停下了打字的手，没忍住笑了。

　　随后迟疑了一下，温冷丘还是把钱收下了，说：等出结果了再跟你联系。

　　易清光：好。

　　退出聊天界面，温冷丘转手把钱转给了易生。

　　看着手机上的转账，易生愣住，给温冷丘疯狂递眼神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而温冷丘无奈地耸耸肩：“你哥给你的零花钱。”

　　这么说易生倒是不意外了，只说:“许君听到了会气死的。我们俩在家平时都没有什么零花钱。”

　　“没有零用钱？你哥这个大明星这么抠的吗？你门私立学校不应该用钱的地方挺多的吗？”温冷丘有些惊讶，自己小时候虽然家境一般，温延钊可都是没断过她零花钱的。

　　“是我爸，觉得我们年纪小用不到那么多钱。我和许君也没有上私立学校，我们就是自己考学然后分配到公立学校的，小丘姐姐，可不要有什么刻板印象哦~”易生解释说。

　　温冷丘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之前一直都是先入为主地认为家庭条件好的孩子都会被送进教育资源更好的私立学校去的，更何况感觉到易清光从小受到的也是精英教育，所以才产生了误解，忍不住惊讶重复一遍：“你和许君上的不是私立？”

　　“对啊，我爸一开始在我和许君小学毕业之后也想把我们送出国的，但妈妈和哥哥当时都不同意，所以最后就一直在国内待着。中学的时候也是哥哥跟爸爸商量，说要听听我们的意见来选择学校，我和易生因为环境的原因就跟着我们的朋友一起升了学。”

　　“你哥哥这是不想让你们经历他经历过的。”想起易清光，温冷丘忍不住语调放缓，想起他小时候的成长环境，大抵可以猜到他这么做的用意。

　　看温冷丘提起易清光脸上表情微妙的变化，易生也跟着染上了笑意，随后记起什么问温冷丘：“姐姐，一会儿你有时间吗？要不和我一起到家里吃饭吧？真的太谢谢你今天来陪我做检查了！”

　　没想到易生会邀请她到家里去，温冷丘有些惊讶，有些犹豫，但还是架不住易生撒娇的表情，觉得她出于一片好心，根本拒绝不了。

　　约定完之后，她们看了看时间，回去取了报告，又再次回到诊室。

　　医生看了看几张报告单一会儿，随后在电脑上打起了字，开口说：“你这个超声单子看倒是没什么明显的症状，但激素方面来看，雄性激素分泌过多，再结合她刚刚说的月经状况，基本确定是多囊。”

　　接着打出一张药单，递给温冷丘，或许是觉得温冷丘是易生的监护人，直接和温冷丘交待：“按这个去开药，按时吃，平时呢让你家小姑娘多运动，保证睡眠不要熬夜，然后定期复查，不要太担心。”

　　听着医生的嘱咐，温冷丘点头应着，多囊这个病可大可小，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易生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

　　收好单子和医生道谢后，温冷丘牵着易生去药房开药。

　　“刚刚医生说是多囊，严重吗？”易生还云里雾里，不太清楚自己的病具体怎样。

　　“是雄性激素分泌过高引起的，可能会皮肤粗糙，体毛过多，脱发易胖等等，不过我看了一下你，你还算比较幸运，这些都没有太大表现。当然，最主要就是闭经或者经量少。造成的原因不太清楚，比如遗传啊后期的生活习惯啊可能有关。”温冷丘倒是对这个病很了解，所以解释起来也不费力。

　　见易生听得仔细，温冷继续说：“我觉得除去刚才说的那些不良影响，还有一个影响比较大的就是，会影响受孕。”

　　听到这，易生瞪大了眼睛，但对于生育这件事有些懵懂，她问：“那不能治愈吗？”

　　“无法完全治愈，靠药物治疗比较稳妥，再配合改变生活习惯，会慢慢好的。”温冷丘把药单给药师，拿到了达英和□□。

　　把药和单子一起递给易生，温冷丘松一口气。

　　“小丘姐姐，你怎么这么了解这个啊？”易生乖乖把药拿好。

　　“因为我有一个朋友也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检查出了这个病，不让你太担心就是因为这个病其实挺普遍的，虽然无法治愈，但只要坚持是可以看到好转。”那个朋友就是井逍，很多年以前她就经常试图利用麦克林托克效应保佑来例假，途径是要和来例假准时的温冷丘黏在一起。

　　“那她情况变好了吗？”听到有人和自己病情相似，易生多了些好奇。

　　说起这个问题......温冷丘脑海中又不断回想起过往的一些记忆碎片。

　　井逍突然拍一张从头顶往下的俯视图跟温冷丘抱怨说：啊啊啊啊啊啊我是不是又秃了！！！

　　或者发一张怼脸局部照：我最近又疯狂长痘，好烦啊啊啊啊！

　　应该时不时还会有一张对着圆滚滚肚子拍的照：我又胖了呜呜呜呜......

　　温冷丘往往就会回复：医生怎么说的来着？

　　井逍：按时睡觉多运动改善饮食啊

　　温冷丘一脸冷漠：昨天几点睡的？

　　井逍：三点。

　　温冷丘：去健身房没？

　　井逍：在家躺了三个月......

　　温冷丘：最近吃的啥？

　　井逍：火锅烧烤螺蛳粉。

　　温冷丘忍无可忍回复：那！不！就！得！了！

　　而井逍理直气壮：这些都是我的快乐！秃就秃吧，胖就胖吧！！

　　温冷丘：健康和快乐只能选一样是吧？

　　井逍继续理直气壮：对呀！可笑！多囊才跟了我几年！熬夜都跟了我十几年了！我怎么能因为这就放弃熬夜！

　　温冷丘翻个白眼：哦。

　　........
　　停顿了几秒，温冷丘才从回忆中抽身，说：“她没啥变化，是个反面教材。不过我记得听她说吃豆制品可以增加雌性激素的，所以你也可以试试。”

　　“那我们回去就榨豆浆怎么样？”易生的小脑袋里好像已经盘算好了要吃什么，眼睛又亮起来。

　　“好啊，不过你记得要定期复查，以后我应该也会常来北京的，你如果还想让我陪你的话就直接跟我说好了。”温冷丘还不忘接着嘱咐。

　　“小丘姐姐，你好好呀！”易生发出感慨。

　　打了计程车，回到市里某个小区。

　　易生引着温冷丘到了家门口。

　　一梯一户的户型，隐私性很好，温冷丘站在门口，问易生：“我第一次来，不带东西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听她这么说，易生反过来安慰：“当然不用！你能陪我去医院已经很麻烦了！而且这里只有许君我哥我和住，长辈都不在的。”言下之意就是让温冷丘不要拘谨。

　　温冷丘这才点点头，内心感慨：也对，他们家怎么可能只有一处房产。

　　进门换了鞋后，温冷丘才看清这套房子的全貌，视野本就开阔，再加上客厅有一大面落地窗，显得房子更加敞亮，是个通透的大平层。装修风格是简约的，配色偏素。整个外厅最惹眼的就是内嵌开放式的厨房，大小甚至快要比上客厅。

　　易生一进门就去厨房洗了手，准备开始煮饭。

　　温冷丘倒不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是不会做饭的，因为和易生差不多大的时候，她也已经学会独立生活，自己做饭喂饱自己了。

　　而对从小家长工作忙碌，母亲生病的易生来讲，应该也是这样。

　　易生先找出茶壶，给温冷丘泡了一壶茶，在这个时候和温冷丘说：“姐姐你等会儿，我订的菜要去买，我先做个蛋糕。”

　　接过易生的茶，温冷丘问：“需要帮忙吗？”

　　“你坐着就好了，我应付得来。”说着，易生拿起皮筋把头发挽起来，进厨房忙起来。

　　想起来还没给易清光回复，温冷丘连忙拿出手机，给他发送消息：妹妹检查过了，是多囊。我已经嘱咐过她注意事项了，有些影响但没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

　　没想到易清光立刻回复：好，那有什么注意事项是给我的吗？

　　应该是他对这方面没经验，温冷丘想到他可能有些无措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玩，笑了笑，回复说：提醒她记得吃药，监督她规律作息，带她运动。还有，她需要吃一种短效避孕药来调节月经，所以在见到这个药时不用过于惊讶。短效可能会造成情绪低落抑郁的副作用，你也要注意她的情绪。

　　打完这一大串字，温冷丘抬头，发现客厅角落里有一面照片墙。

　　她突然想起什么，又走进玄关翻找自己的包。

　　随后她拿出一个相框。

　　是那张她从荷兰带回的老照片。

　　顾不上看易清光回复的消息，温冷丘拿着相框找到易生。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要把这个东西给你的。”把相框递到易生面前，却发现她有些疑惑。

　　“这是什么？”她问，仔细一看才发现上面是父母和哥哥，还有一个只见过照片的外公，“是爸妈年轻的时候！我从来没见过这张照片！”

　　“这是你哥哥放在荷兰的，我帮他拿回来了。”温冷丘解释着这个照片的来龙去脉，这是她在来北京前特地收拾到行李箱的。

　　“谢谢姐姐，这个应该是哥哥很重要的东西。”易生看着有些陌生的照片，原本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当她看到母亲年轻的面容，有些怀念之情，马上就湿了眼眶，声音也有些颤抖。

　　看引起了易生伤心，温冷丘摸了摸易生的头，转移话题：“我想还是把它放起来好，你觉得放哪里比较好?”

　　“既然这张照片我们以前没见过，那一定是我哥放起来的，放他房间吧。”易生吸了吸鼻子想要控制情绪，说。

　　“哪个门？我去放。”看着眼泪汪汪手上站着面粉的易生，温冷丘问。

　　易生抬手一指在走廊的右手边。

　　打开房门，房间是整洁的，甚至可以用一丝不苟来形容，哪怕现在没有人住，也是一尘不染。

　　正对着门映入眼帘的是窗台上放着的好几盆淡粉色天竺葵，虽然是冬天但仍然开的很好。

　　温冷丘上去看了看，总觉得这花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花盆外圈系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偶然的相遇，思念，陪伴，脑海中的爱人。

　　应该是花语吧，温冷丘想着就松开花盆上的卡片，温冷丘转身把相册放在书桌上。

　　台面干净的书桌只留下两样东西。

　　一是温冷丘曾给他的那部旧手机，二是一个类似账本的笔记本，笔记本的侧边标注了一行字：阿姆斯特丹——小丘。

　　见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温冷丘一惊，打开了这个本子。

　　笔记本因为里面张贴的小票而增厚纸张变形，翻开一页页全都是他们之前一起出门时买东西所用的小票。

　　有的地方没有小票，还会用中性笔记下“由手机备忘录所记x月x日消费xx欧”的字样。

　　有些地点和日期还用红笔加粗画出，旁边仍然是他的笔记。

　　“第一次和小丘去超市，她会认真比对薯片的价格，却买了最贵的日常用品给我。”

　　“第一次和小丘去海边，她说日落时我应该也在，我也认为如此，但我觉得应该是我们都在。”

　　“第一次和小丘逛街，她说我太贵，不反驳，因为她说得对。”

　　“第一次和小丘去咖啡馆，她说第一次来这里喝咖啡的时候也会想起我。其实她不知道，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咖啡馆。所以回国后每次喝咖啡我也会想起她。”

　　“第一次和小丘去酒吧，坐在对面的她很安静，也很美。在她面前试图控制自己的心动，发现无果。”

　　..........

　　除了小票，还有几张博物馆门票和充值交通卡的回执单。

　　博物馆门票旁，是他打印出的偷偷拍下她的背影，还写了一些关于博物馆的资料。

　　交通卡回执单上清楚地表明了每一次出行时，他们的目的地。

　　从出发去别的城市看展，到别的城市和朋友聚会，再到打卡一些历史遗址，一直到最后那张史基浦机场的分别........

　　机场的那张机票旁写着：“思念要跨过七个时区，七千多公里才能传达到的异国恋开始。”

　　看着看着，温冷丘才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记账本，而是一本由他亲手制作出关于她的手记。

　　里面的每一幕都是他们过往的回忆，每一处他都细心标注。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是这样怀念自己的。

　　是不是在温冷丘因为想念而难受的时候，易清光也曾经彻夜难眠坐在桌前独自回忆他们过往的点滴呢？

　　人和人之间真的是有壁垒和隔阂存在的。不管关系再亲近的人，也无法知道对方内心的想法。

　　就像温冷丘此刻才意识到：原来他真的比想象中更喜欢自己。

　　不知不觉中有眼泪落下，浸湿了纸张。

　　难以言状的心情涌上，温冷丘强忍着打开手机，却发现原本设定的密码错误。

　　泪光中又看到下面那行密码提示：现在是小丘的生日。

　　心脏又被猛地一击，变得更加柔软。

　　打开便签，温冷丘不仅看到了他记下的一些价格和以前买菜的备忘录，还有最明显的那条置顶。

　　点进去一看，上面是温冷丘提过的分手原因。

　　现在，却都有了答案。

　　小丘说我们是跨时区的艰难异国恋——找到机会就见面，没有机会可以创造。

　　小丘说她和我距离感很强——陪在她身边，让她知道我也只是普通人。

　　小丘说她原生家庭一团糟——家庭不是他能选择的，我是选择了她而不是她的家庭。

　　小丘说她没有结婚的打算——只要能陪在她身边

　　要尊重她，理解她，要给她拥抱。

　　.........

　　此刻的温冷丘已经说不出话来，感动和对他压抑了许久的感情交织，在此刻冲破了理智。

　　她倏然明白，在重遇的这段时间里，努力克制着感情的何止她一个人。

　　总忘不了那些日子的何止她一个人。

　　他们因为彼此心怀欢喜在一起，又因为距离和思念不得而分开。

　　他们所经历过的，都不再是被掩藏的不可说。

　　那些每个满怀爱意的相望瞬间，那些互相吸引而不肯放手的拥抱，那些触及真心的对话，都是真实的。

　　他们的感情是真实存在的。

　　即是真实的，又怎么能轻易抹杀？

　　证明他们难以相忘的证据就摆在面前。

　　眼前的这些字句，明明句句没有提“爱”这个字，却句句都能读出“爱”的意思。

　　一时之间，温冷丘止不住流泪，只剩疼痛的心脏在提醒她:在和喜欢这种心绪拉扯之中，她早已陷得更深。

　　“笨蛋，还说我斤斤计较。”温冷丘把笔记本抱进怀里，流着泪的眼睛却又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