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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五章 遥相当年小儿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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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芙蓉梦,依稀还是年少时,虽睡得甜美,却也不踏实。待到卯时,闻见堂外林子里的鸟声叽喳便再也睡不安稳,披了件浅蓝撒花薄纱寝衣起了床。
紫砚、婼水、音沐、潋月等早早地等候在房门外,见我睡醒便端了清水服侍我梳洗。今日亦是新进宫的宫嫔觐见皇后及后宫妃嫔的日子,因着是第一次觐见,宫人们丝毫不敢怠慢,秋日穿的锦衣罗裳挂了满满两个雕花红木大橱,梳妆台上皆是胭脂水粉,珠花发簪,就是那簪于发间的花也还新鲜得沾着露水,娇艳吐芳。众人们四处忙活着,却是有条不紊,唯恐因自己疏忽而使主子被别人比了下去。
我对着菱花镜仔细地均了面,扫上淡淡的玫瑰色胭脂,又画上了柳叶眉,点了口脂,衬得皮肤越发娇嫩。
紫砚走至我身后,问道:“今日小姐梳什么髻?”
微微想了想,道:“寻常宫嫔的如意髻就好。”又择了一对点翠嵌珍珠含芳簪,一副珍珠耳坠,配以白玉蒲镯,合着规矩,又不失身份。缓缓走至衣橱旁,婼水也陪着挑衣裳,选着选着便挑花了眼。最后择了件浅紫蓝绣着并蒂同心花纹的宫装,大方也不显招摇。
由宫人搀扶着出了墨韵堂,绮缬已在绛云堂外等候,只见她身着浅桃红花裳,髻上别一朵开了极好的杜鹃,又坠了一个珊瑚朝珠在髻边,暖意绵绵。她见我出了堂,曼步走了过来,拉着我的手道:“姐姐让妹妹我好等。”又仔细地看了我的装束,浅笑着压低了声音道:“姐姐好是淡雅,今日觐见皇后,宠妃皆在,我们二人还是谨慎为好。”
我点了点头道:“妹妹的话做姐姐的怎么会不明白,你我二人小心应付着便是了。”说罢,搀着音沐的手上了步辇。
不多时,便到了皇后娘娘的凤雎宫,走至曦华殿门口,就有公公通报:“兰熙宫林嫔小主和江美人到——”
我按着步子稳稳地走进殿中,殿内已有五六位新进的宫嫔到了,应贵人、胡才人等见了我行了个平礼,和她们一番客套后,我按着身份位次择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一盏茶的时间,十二位小主都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在宫中得脸的妃嫔也都上了座。只闻得一串珠环叮当,罗裙窸窣,皇后已从后殿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七八名宫人。皇后身着正红镶金边云凤纹宫裳,头戴金凤头步摇,金牡丹折枝发簪,饰以金丝小圈红玛瑙耳环,被众人簇拥着上了座。
我等急忙跪下请安道:“恭祝皇后娘娘金安万福。”
皇后雍容端庄地抬了抬手,微笑道:“众姐妹不必客气,大家都免礼吧。”说罢,众人依礼起身坐回原位。
皇后身边的公公鲁福德又引了我等十二位新晋的宫嫔给皇后,向皇后行叩拜大礼。皇后微笑着,一一仔细地看过了,道:“如今宫中又热闹了,各位妹妹可要尽力侍奉皇上,为我大夏朝绵延子嗣呵。”
众人依言答应了,参见过了皇后,又向坐于皇后身边的贤妃与沅妃请安。抬眼看去,沅妃很是柔婉,虽无惊艳之貌,但眉眼间满是和气;而贤妃则端庄娴雅,举手投足间似一块和田玉,雅致非常。
正说着,门外传了通报声:“艺妃娘娘到——”只见一抹浅金色闪过眼前,却是一位极艳丽的女子,她朝着皇后浅浅福了福,道:“嫔妾参见皇后,皇后娘娘万安。”未待皇后开口,艺妃已然起身。
当真是尊贵无比,傲气横生,我暗暗想着。
早闻得艺妃虞絮岚多才多艺,颇得帝宠,然生性漠然,不喜与人结交,又生的一股傲气,宫中妃嫔与她往来甚密之人亦不多。然百闻不如一见,今日见得方知其傲气漠然之深。
皇后怔了怔,转而又微笑道:“想是昨夜皇上又宿在妹妹的歆乐宫,妹妹辛苦了。”说着便让艺妃坐于右手之下,艺妃点了点下颌,便依着坐下了,再不言语。
待她坐下,我方将她瞧仔细了。一双丹凤眼高高扬起,鼻子秀美而挺,身段婀娜。面灿如春华,皎如秋月,有说不出的傲气,果然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
皇后微微侧身,向艺妃道:“这十二位妹妹便是皇上新晋的。”说着又让我等向艺妃行礼。
艺妃只是随意的拨弄着自己的景泰蓝雕金花护甲,待我等行完礼,亦不苟言笑,只是摆摆手道:“起来吧。”便似事不关己般高高挂起,我与绮缬小心地交换了个眼神,不敢言语。
皇后端过一杯茶喝了,微微抿了抿,道:“过些日子便是太后的五十大寿,宫中上下将这事操办的如火如荼,就是皇上这几日也着急得紧,大小事项都亲力亲为,要替太后办一场热闹的寿宴。皇上的意思是虽然是个家宴,但丝毫也马虎不得,让众姐妹好生准备着。”
言下之意,众宫嫔心里都都清楚得很,博得太后的欢心,也就是讨得了皇上的开心,于是都纷纷答应着。这样絮絮说了一会儿,便也散了。
回到宫中,只见宫女太监们正在墨韵堂的正门前接礼,见我回来便向我问安。音沐走至我面前,道:“小主,这些都是宫中各位娘娘送入兰熙宫的,作为给小主的见面礼。”
我随手翻看,尽是宫纱绸缎,金饰玉器,满满地堆满了整张案。小印子、小旋子他们正捧着几匹缎子往库房里送去。
一个转身,瞥见了一个紫檀木的匣子,匣子上雕的是兰草。我不禁注目,雕刻者的刻工很是精湛,兰草丝带状叶子的柔韧、翻转体现得淋漓尽致,连兰花花瓣上的丝纹也一丝不苟,细致入微。兰草上飞着一双蝴蝶,蝶翅上的丝状花纹繁复夺目,两蝶似互有灵犀,相吸相引,更显栩栩如生。最妙的是那匣子不过书册大小,匣子左端有细如针尖的字,上面写着:“丁丑年刻”。
我小心地将匣子打开,宝蓝色的宫绸内放着一个小锦盒,靠近细细嗅了嗅,只觉清香四溢,沁人心脾。仔细辩来,原来是十分名贵的百濯香。百濯香是吴主孙亮四个妃子的四气衣香,据说用水洗百次,香也不消失,若不是曾在娘的房中闻过,只怕此刻也分辨不出来。
将匣子盖好,转身问音沐:“这是哪位娘娘送来的礼?”
音沐答道:“是歆乐宫的艺妃娘娘,并着这几匹云锦一起送来的。”
此时我才注意到匣子边的云锦。云锦是宫中名贵的绸缎,通过挖花盘织、妆金敷彩,织出逐花异色的效果,从不同角度看,所织花色是不同的。轻轻的摸着绸缎,心里想着艺妃果然是好大的手笔。
我抿了一丝笑意道:“艺妃娘娘待我们新进宫的姐妹们真是宽厚,改日要登门拜访才是。”
音沐眼神微微凝滞,旋即道:“艺妃娘娘颇得帝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只是平日里不喜受人惊扰。”
音沐说的极是稳当,叫人捉不到破绽。我转而一想,便也明白了,朝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接礼接得乏了,便转进姝颜小居想小憩会儿,没想音沐也随在我身后。我心知她有话说,便关上了房门,因着对宫中情形十分不熟悉,我对音沐也很是敬重。
我指了椅子对音沐说:“坐下说话吧,刚才在堂里人多口杂,有些话不方便过问,既然你来了,可慢慢对我说来。”
她依言坐下来,道:“那奴婢也就直说了,方才艺妃娘娘赠的匣子,并非每位小主都有。”
“哦?那不知是哪几位小主呢?”
“都是些身份家世尊贵的小主,景秀宫的陈嫔,洛怡宫的殷嫔,还有就是小主您了。其他的小主艺妃娘娘只赠了绸缎。”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每三年的选秀都是如此,总有那么几位小主比较受器重,说到底也都是因着皇上。”
我微微细想,道:“只怕是棒打出头鸟,如此招摇总是不好。”
音沐摇摇头,接着道:“小主也别多忧,最要紧的是皇上头一次翻哪位小主的牌子,那才是最关键的。不说远的,搁眼前的就有太后的寿宴,每宫的小主都是使足劲儿地想哄太后和皇上高兴。只是往年因着初次侍寝的争宠或是平日里的明争暗斗而被黜或殁了的宫嫔已不计其数,奴婢的话虽不中听,但也是入宫十余载的所见所想。”
我见她说的诚恳,不禁动容:“在这深宫中,只怕只有你肯对我说这些体己的话,往日里我细细留心就是,有些顾不周全的地方也要请你费心提醒一番。”
音沐忙起座,朝我欠了欠身,道:“这是奴婢的分内事,只有小主好,奴婢们才能好。”
我朝她微微点头,心里放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