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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凉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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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凉城时落日西沉,城门紧闭。阿韶带着他们绕小路,穿过一处杂草横生的竹林,在天际最后一抹红即将消散时到了他家后院。
阿韶声音雀跃地拍门:“阿婆!阿婆!我回来了!”
里边有苍老的声音回了一声,“哎,来了!”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开门的人是一位佝偻身躯,浑身缠着麻布,只露一双眼睛的老妇。
看到她的瞬间,鱼幼月便警觉起来。因为之前听系统读的小说内容里,这一单元的boss便是伪装成人类的魔物。
进了院子,阿婆先带唐舒雨找了个空房间安置穆晚声。鱼幼月跟在他们后面审视这个妇人,“阿婆,您为什么要把身体缠成这样啊?”
刚回到家,还兴冲冲的阿韶将水端给唐舒雨,主动接话道:“阿婆身上起了怪疹,不能见光,月光也不行,就用布遮一遮。”
鱼幼月缓慢点头。
和小说里对上了,天真无邪的少年和沉默古怪的老妪。不出意外的话,魔物就站在她面前几步远。贸然动手不可取,尤其是穆晚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恐怕会波及到他。而且现在没有证据,跟阿韶没办法交代,唐舒雨和阮如月不会像穆晚声一样无条件相信她。
鱼幼月笑道:“阿韶,能带我在你家参观一下吗?”
阿韶欣然答应:“好啊。”
他道:“家里只有我跟阿婆两个人,空了很多房间,以前这里是用来装草药的。”
院子整洁而有条理,工具都摆在靠墙的位置,地上铺的石砖被洗得泛白。东向位是他家的厨房,厨房旁是阿婆的房间,中间空着的地方摆了个木制推车。
“这个是我的房间,太久没住人都落灰了。”说完,阿韶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嘴。
鱼幼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没事,看姐姐的。”
她随手捏了个清洁术,灰尘随着灵力荡开,滴水入地的功夫,屋子里便洁净一新。
阿韶觉得新奇,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转头对她笑:“姐姐好厉害!”
鱼幼月心里有点小小的得意,跟他说起以前的事:“这是我刚入仙门的第一天,师兄教的法术。过了这么多年,用得最勤的也是这个。”
阿韶眼里向往地顺着她的话想象,“幼月姐姐,仙门是什么样的?”
“仙门和凡间差不多,就是有很多山,山上住着修炼的人,有好人,也有坏人。”
“仙门也有坏人吗?”
鱼幼月道:“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坏人。你不要以为名门正派里的人就各个济世行善,其实他们之中也有一些自私黑心的。”
“人的好坏是一种主观评价,他可能做了有损他人利益的事,但他不一定就不是个好朋友、好父亲、好母亲。”
阿韶点点头,若有所悟。
鱼幼月道:“不过呢,这是一种圣人的思路。我没那么心胸宽广,在我看来,对我好的就是好人,对我坏的就是坏人。谁对我好,我豁出性命也要守护他;谁对我不好,我就在心里记他一笔,日后找合适的时机双倍奉还。”
阿韶会心一笑:“幼月姐姐说的对。”
最后,阮如月和鱼幼月一间房,阿韶和唐舒雨一间房。
魔物当头,鱼幼月放心不下昏迷的穆晚声,跟阮如月说了一句,便到他的房间守着。
夜深,只听得见阵阵的蝉鸣,不见月光。鱼幼月靠在房内的桌上,朦胧的黑暗只能看清他模糊的轮廓,但只要知道那是他,他在那,她就觉得很安心。
这个屋子离阿韶的住处很近,隔了一道墙,并不隔音,说话声清晰入耳。
阿婆声音苍老,如锯切木般沙哑:“我算了算,你吃药的日子是不是逾了?心疾可有犯过?”
阿韶道:“犯了,这才急着回家来吃药。阿婆不说我都忘了,家里还有药吗?”
阿婆埋怨道:“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一直不回来。下次不许去那么远的地方采药了。”
阿韶连连应声,端过药碗一口闷了下去,咳了咳,“阿婆,好苦啊。”
“这是什么?是糖!”
阿婆道:“我照你之前留下来的糖做的,你尝尝味道对不对。”
阿韶欢欢喜喜把糖块扔进嘴里,阿婆特意做的,味道不对也说好吃。
门一开一关,隔壁静了下来。鱼幼月无声叹息,思虑这一块的剧情该怎么走过去。
过五关斩六将,越往前走,魔物的实力就越强。不提剧情之外的玄辰,之前的画皮妖就差点要了她的命,这个专吃小孩的魔物只会更强。
小说里,穆晚声是与家中有十岁幼童的县令联手,将魔物引入提前画好的阵法里再进行决斗的。即便如此,主角团也与魔物打得十分吃力,到最后,穆晚声身受重伤,剑灵鸠羽出来救了他一命。
此处插叙了一段很久以前剑陵发生的事,主要借远在千叶山的赵谨承感受到鸠羽出世的波动来讲述,穆晚声当初是如何得到玄邪剑的。
而现在,他们不知不觉入了贼窝。之前没想过阿韶就是魔物养在身边的孩子,听起来还是真心对待的,就像野生的狼捡到人类弃婴养在身边一样,让人既惊奇、感动,又有些后怕。
阿韶小的时候,魔物就没想过吃他吗?为什么只有阿韶是例外的?魔物也和野狼一样,有着难以理解的母性吗?
她如果要杀阿韶的阿婆,阿韶会怎么想呢?
毕竟是祸害人命的魔物,鱼幼月不会因为阿韶就放过它。
还是要先找到阿婆是魔物的证据。这样阮如月和唐舒雨才会同意与她联手除魔。不知是在人类社会待得太久,还是使了什么魔力,阿婆身上一点魔气也无。如果不是鱼幼月知道剧情发展,根本不会怀疑她就是传说里吃肉喝血的魔物。
脑子转了又转,此事暂时有了着落。鱼幼月探了探穆晚声的体温,较之前降了一些,虽说还是很烫。
她起身倒了些水,想给他擦擦脸。
……
穆晚声恢复意识,头痛欲裂。记忆停在耀目的正午,树荫下点点光斑随风闪动。睁开眼,却是个暗夜。
体内的灵力像要将他撕碎一样,血液如滚刀,从心脏冲到五脏六腑,再到四肢。
他听见了拧水的声音,侧头望去,是站在窗前借光忙碌的鱼幼月。
这是梦。
穆晚声极其笃定。
因为她已经移情别恋,不会再管他了。
他硬撑起身,几步走到她身后,揽着她的腰,从背后抱紧她。
像风天吹散了画纸,像水将河灯渡翻,他追着,赶着,跑折了腿,淌进河里,死也无所谓,他只有一个糊涂的念头,不想失去,不愿失去。
鱼幼月吓了一跳,本在昏迷的穆晚声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喘息灼热,环抱她腰的手异常用力,像要把她捆进身体里一样。
她心跳不停加速,“咚、咚”地用力砸在胸腔里。
她将洗干净的帕子放回水盆,试着将手覆在他的手上。他的手还是发烫,此刻用力扣着她的小腹。
这是什么意思?
这总归不是什么“家人”间的互动了吧?
鱼幼月心里甜,脸上笑得也甜。她扒开他的手,穆晚声先是愣怔,随即反抗般更紧地抱着她。
又像想通了什么,自己松了手。
鱼幼月抓住他的手,转身,仰头对他笑,并把他的手扯到腰后,换了个方向,重新让他抱着。
穆晚声眼里通红,毫无预兆地落下一滴泪,打在鱼幼月的颈间。
她一时懵了,顾忌到房子隔音不好,低声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穆晚声压紧她的腰,上前一步,额头抵着她的。
鱼幼月被他的气息吹得心痒,但根本不想躲。
他回想起她娘的话。
“儿子,你以后要爱护如月,保护如月,不许欺负她,不许惹她生气。”
“是我们家欠她的,你以后要对她好,替你爹还债,知道吗?”
“你跟如月要一辈子在一起,别人做不到的,你要做得到。”
“儿子,喜欢跟如月一起玩也要回家吃饭啊。等你长大以后,娘就不管你了。到那时候,你就能永远跟如月在一起了。”
“儿子,你以后娶如月,好不好?”
穆晚声盯着鱼幼月的唇,渐渐闭了眼。
是梦错了,是梦搞错了。
“你是……如月吧?”
从他嘴里听到另一个人的名字,鱼幼月心里咯噔一下,她感到屈辱,感到气愤,还感到丢脸。
她什么也没说,在他要吻过来的时候两手推开他,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穆晚声毫无防备被她推开几步,迟缓地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刚刚的人是幼月。
他做了什么?
穆晚声几乎立刻抬脚去追,身体却摇摇晃晃,用光了所有力气一般摔在地上。
住在隔壁的阿韶闻声,立刻披了外衣推门来看,看清了眼前的情景,惊道:“穆大哥?”
穆晚声趴在地上,眉头紧皱,像是忍了极端的痛苦般脸色惨白。
“穆大哥?你没事吧?你想要什么叫我一声就好,你这个样子,幼月姐姐看见了会担心的。”
阿韶将他扶回床榻上,在地上瞧见了他先前收进怀里的剑穗,上面的石环不知怎的碎了。
阿韶将穗子捡了起来,放到穆晚声床边,喂了他几口水,才安心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