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门师姐》巫木水土

6、第六章 师姐师弟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化学，老师为了将试卷讲完，拖堂十几分钟，谭北乐赶到院子时，翁亦千和白高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见她进院，翁亦千三两步跑过来，小声说：“师姐姐，武天睿收到了一封信，好像是情书。”

　　谭北乐眉梢一扬，八卦心起，她从书包里掏出运动服，准备换下裙装校服：“情书？”

　　“对，他这种人竟然能收到情书，太不可思议了。”翁亦千感叹，“不过，师姐说那情书可能是别人送错的。”

　　“送错的？”谭北乐看向在招呼白高舟帮忙的山南：“为什么？”

　　“情书是用作文本纸写的，开头的称呼是尊敬的TR。”翁亦千好奇：“谁写情书会用尊敬的？还有啊，什么是TR？我查了一下，是什么HTML的语言标签。师姐也不知道。”

　　谭北乐噗嗤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

　　“大师姐笑什么呢？”白高舟问道。

　　山南走过来：“千千，你点了师姐的笑穴吗？”

　　翁亦千迷茫摇头。

　　谭北乐对着山南和翁亦千喊“笨蛋”，喊完笑着往屋里走。

　　山南疑惑，惯性怼回去：“什么？笨蛋在说谁？”

　　谭北乐带笑的声音在关门的瞬间传来：“TR就是天睿啊，拼音首字母，笨蛋，哈哈哈哈……”

　　山南转向翁亦千：“我已经知道TR是天睿了啊，刚刚和舟儿说了。她为什么骂我笨蛋，千千！”

　　翁亦千唰地一下跳开，跑到院子另一边撑着墙拉身体。

　　这天晚上，武天睿接受了师姐弟们带着戏谑目光的“瞻仰”，用翁亦千调侃的话说：“现在还能收到手写情书，足见我们天睿师弟的‘独特’和‘魅力’。”

　　武天睿被看得恼羞，但又不敢发怒，一晚上都拉着叶桓做双人刀法对练，不同师姐们说一句话。
　　翁亦千时不时去逗他一下，朝他挤眉弄眼。逗得开心时被翁非抓个正着，罚在墙边倒立半小时。

　　当晚许书竹来接人，白高舟三两句将武天睿收到情书的事告诉竹姨，翁非才知道徒弟们今晚嘻嘻哈哈的原因。两位大人觉得好笑，初高中的孩子，总会遇见这种事。

　　许书竹问谭北乐有没有被表白。谭北乐打开校园表白墙直接扔给妈妈看，断断续续的能看见不少，那些在大人看来少年气息浓重的词句，充满着对同龄人的憧憬。

　　许书竹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点评一下。谭北乐偶尔应和两句，别人对她的喜欢，在她看来和自己无关。

　　“诶，贾青在学校也很受欢迎嘛。”许书竹翻着翻着，看见了贾青的名字，她去给谭北乐开家长会时认识了对方，那孩子长得漂亮，十几岁的年龄，隐隐带着成熟美人胚子的影儿。

　　贾青当然受欢迎。作为出身舞蹈世家的孩子，她性格虽然大大咧咧，但长得好看，周身气质在森华这种学校也是拔尖的存在。

　　谭北乐点头。

　　“这个表白墙只有你们学校的，体大附中呢？南南有没有？”许书竹翻累了，将手机还给女儿。

　　谭北乐接过：“有，不过我没加。”

　　许书竹：“为什么不加？”

　　谭北乐摇头。她一年前是加了的，后来看见有人对山南表白，截图去调侃山南，被山南按在垫子上，强行将账号删除了，还连着多日拿自己的手机检查。

　　想到山南当时的反应，谭北乐无来由感到开心。她一边去厨房盛鸡汤，一边登录小号，去翻体大附中的表白墙。
　　专门开小号关注师妹学校表白墙的事情，谭北乐不说，山南不会知道。

　　周六下午，阴雨蒙蒙。谭北乐吃完午饭，提着一箱螃蟹到双竹巷院子，推开门，院内只有白高舟在屋檐下写作业，其他人都不在。

　　“他们去风叔那边了，我在这里等你们。”白高舟帮谭北乐将螃蟹放进厨房，“这么多螃蟹，谁买的？”

　　谭北乐按许书竹的叮嘱将螃蟹放好：“妈妈朋友送来的，你们一人拿两只回家吃。”

　　“算了吧，我都快一周没和我妈吃过饭。我家的放在这里，让范姨做吧。”白高舟蹲回屋檐下：“师姐，你帮我看看，这道题怎么做？”

　　谭北乐跟在他身边蹲下，探头去看题干，三两句帮小师弟将题捋顺，武天睿从院外跑进来，一身脏水，书包湿了大半，脸上还带着血迹。

　　谭北乐和白高舟吓一跳，连忙问他怎么了。武天睿往屋檐下一坐，嘴里骂骂咧咧：“没事，跟个傻逼打了一架。”
　　他反手擦下脸边的血痕，应该是鼻血：“范姨在吗？我上次留了衣服在这里，她帮我放在哪里了？”

　　谭北乐抓住他的手，让白高舟将她书包里的湿纸巾拿出来，替武天睿擦脸上的血。白高舟正准备给范姨发消息，叶桓冷着脸从院外进来，也是半身泥水。

　　“你们一起的？”谭北乐惊讶。
　　两位同龄的师弟，武天睿调皮捣蛋，叶桓稳重听话。两人在学校，一位是小半个校霸，一位则是优秀学生之一，这么多年，武天睿想要做的出格事，都是被叶桓拉住的。

　　但看两人互不搭理的神色，谭北乐猜测道：“不会是你俩打架了吧？”
　　师门之间可是严禁斗殴的，被师父发现了，估计是一顿大罚。

　　武天睿撇脸轻哼，叶桓冷着脸推开左边最角落的门，不到一分钟，从屋里拿出一件衣服塞到白高舟手中，转身又进了屋。

　　白高舟愣愣看着衣服，在谭北乐的示意下递给武天睿。

　　武天睿将书包扔在屋檐地上，身上衣服一脱，边换衣服边大声骂：“叶桓，你个傻逼，这事咱俩没完！”

　　门吱呀一声，叶桓从屋里出来，也换掉了脏衣服，进院子后第一次开口，却不是搭理武天睿：“师姐，今天在哪里练习？”

　　白高舟抢先：“风叔那里。我们现在过去吗？”

　　谭北乐没点头，面向叶桓：“你俩怎么回事？”

　　叶桓避开目光。

　　谭北乐又看武天睿，后者正用沾了泥水的衣服擦书包。

　　“现在不说，等会儿师父问起来，我可帮不了你们。”谭北乐声音微沉：“200个引体向上加站砖头桩，接下来三天你们别想好好走路了。”

　　随着谭北乐话落下，白高舟打了个冷颤。先不说引体向上，站转头桩这种事，一个小时就能要人命。

　　叶桓没有说话。武天睿擦书包的动作顿了一下，也没说话。

　　“行。”谭北乐转身拎自己的书包：“走吧，去风叔那里。”

　　白高舟连忙将练习册塞进书包，跟在谭北乐身后。武天睿也起身跟上，留下叶桓在最后，拉上院门锁好。

　　师姐弟四人顶着蒙蒙细雨沿体大旁边的小路往前。武天睿和叶桓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隔得很远。白高舟看看两位师哥又看看身旁的师姐，默默咽下嘴里的话。

　　路上没有多少行人，两边的小店倒是齐齐开着门，紧挨体大，来往的学生与四人擦肩而过，谁都没有在意谁。直走八分钟左拐，经过体大东门后，周围渐渐热闹起来，是一片不大不小的商业区。

　　风叔原名杨风，是翁清的好友，在本城开连锁健身房。商业区里，五个门市的上下两层楼被他买下来改成健身房，房子二楼有个小跆拳道馆，修好已经快两年，一直没有营业。

　　因着翁清的关系，如果周末天气不好，谭北乐他们偶尔会来这里练习。

　　翁亦千站在门前等师姐弟们，一眼看出武天睿的不对劲：“你怎么了？诶，你鼻子和脸怎么了，和人打架了？”

　　武天睿没有搭理她，径直进门。

　　翁亦千从不受武天睿的气，直接跟上去，缠着他问。白高舟想去拉小师姐，没拉住。

　　谭北乐落在最后，等叶桓上前，小声问他：“怎么回事？”

　　叶桓绷了一路的脸放松一点：“他昨晚和别人打赌，今早在补习班门口，当着好多人的面将女孩给他的信还了回去，还说……”他十分无奈：“还说自己不喜欢黑娃。”

　　“那女同学是从邻市来借读的，住在亲戚家，皮肤很黑。之前被人欺负，天睿帮忙挡了一下，昨天她给天睿写了那封……信。”

　　“女同学哭了一上午。”

　　“我说他做得不对。他嘴硬，我们吵了几句，就……动手了。”

　　谭北乐一愣，没想到昨天那封“情书”还有这样的后续发展。
　　武天睿虽然调皮，剃着寸头在学校也和人打架，但都是小打小闹。他父母做小本生意，家境一般，但家教不错。他六岁多入师门，从小被翁非带着长大的，师父对徒弟们要求很严，他们从不主动做伤害人的事情。
　　当着别人的面说出伤害女同学的话，不是正常的武天睿能做出的事情。

　　“这个憨货。”谭北乐骂一声，率先进门。

　　师父、师伯同风叔在旁边的办公室聊天。翁亦千和白高舟跟在武天睿身后。山南看着师妹师弟围在一起，扔下手中的垫子走到谭北乐身边，拍着手上灰问：“天睿怎么了？”

　　谭北乐从背包掏出湿纸巾拍在她手上，山南皱眉，不想擦：“等会儿还得弄脏。”

　　谭北乐拿起湿纸巾帮山南擦灰，边擦边将两位师弟打架的事情告诉她。

　　“天睿竟然做这种事？”山南猜测：“被同学怂恿的吧？傻蛋，要是让师父知道了，会挨重罚。”

　　谭北乐点头：“你去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让他给女同学道歉。”

　　武天睿愿意听山南的话，山南应下：“那你呢？”

　　谭北乐看向办公室：“我带叶桓向师父认错。他俩打架，不带他们主动去道歉，我们可能会被陪着受罚。”

　　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山南知道，抬手在脸上一擦，半湿的手在脸上留下脏痕，她没看见，转身朝武天睿走去，谭北乐拉住她，顺手拿出一张新的湿巾纸，在她脸上擦了擦。

　　两人身高相仿，没觉得这举动亲昵，谭北乐擦完后还顺手戳了下山南右脸颊的一颗小黑痣。

　　十几分钟后，山南盯着武天睿给女同学发完道歉信息，直到对方回复。

　　谭北乐带叶桓主动向师父和师伯承认错误——小时候师兄弟打架还能理解，上中学后师兄弟之间还打架，就算同门“相残”了。

　　翁非罚叶桓和武天睿站半小时的桩，作为小小惩罚。几人没有将武天睿让女同学难堪的事情说出来。

　　傍晚训练结束，谭北乐拉着山南送武天睿和叶桓在地铁边的奶茶店找位置坐下，两人聊天，两位师弟各自沉默。

　　从小到大，师姐弟们之间闹矛盾都这样解决：其他人带着闹矛盾的两人找地方待着，让闹矛盾的两人自行去搭话。

　　当年谭北乐和山南还打架的时候，师父就用这一招。

　　八岁的孩子人小心气大，打完架挨了罚谁都不和谁说话。
　　师父将两人带到蛋糕店，一人买一个小蛋糕，相对坐着，自己看书玩手机就是不搭理徒弟。
　　小孩闷着头吃自己的蛋糕，边吃边偷偷瞥对方，视线一对上各自扭头避开。
　　小蛋糕吃完，小孩子无所事事东张西望，一会儿就坐累了。这时总会有一人服软主动同另一人搭话，慢慢聊上了，师父才收起书或者手机，带两人离开。

　　后来两位师姐不打架。师弟们越来越多，难免发生矛盾，尤其是武天睿和翁亦千，能打得互相对哭半小时，哭完恨死对方，一句话都不会说。
　　每每这时，谭北乐和山南就会带他们去巷口买零食，让他们分享，消除小矛盾。

　　但今天这招效果很慢。
　　初中二年级正是逆反心理最严重的时候，武天睿又是爱拧着一股劲儿的男孩，师姐弟四人在奶茶店坐了大半个小时，谭北乐和山南斗了几轮嘴，两位师弟依然沉默着。

　　武天睿咬着空吸管看奶茶店墙上的电视，叶桓则盯着窗外。

　　山南肚子响一声，高强度训练一下午，一杯奶茶填补不了腹中的饥饿。她捱不下去，朝武天睿后背一拍：“我饿死了，你们说句话！”

　　武天睿哼一声。

　　叶桓倒是看了山南一眼。他比武天睿早拜师一年，小时候总听师父说山南身体吸收不好。
　　那时候的山南个子不高，头发细软发黄，叶桓的中医妈妈，还做了甜甜的小药丸让他拿去给山南吃，补各种东西。

　　一听山南说饿，叶桓有点担心，虽然现在的师姐身体倍儿棒，但他依然担心师姐饿出个好歹。

　　叶桓提议：“我们先回去吧。”

　　武天睿视线从电视上收回来，看向旁边两位师姐。

　　山南松手，无奈往桌上一趴。谭北乐对上武天睿视线：“你们不说话，我们就不走。”

　　山南半撑起脑袋，装作有气无力：“我真的要饿死了……”

　　虽然两位师弟比师姐小三岁，但作为男生的叶桓和武天睿个子已经超过一米七，自认为在师姐们面前是男子汉。见山南样子，因为自己耽误师姐吃饭的时间，隐隐升起愧疚心理。

　　叶桓嘴唇微动，还不等他开口，武天睿先看向他，恶声恶气道：“晚上你陪我回家，不然我爸妈看见我的脸，又说我在外面打架。”

　　叶桓看着武天睿鼻子旁边的那块淤青，点头。

　　“好了吧？能走了吗？”武天睿满脸倔强，问师姐们。

　　山南唰地直起身子，笑得灿烂：“可以可以，再多说几句嘛。”

　　谭北乐轻笑：“走吧，先去吃饭，边吃边说。”

　　还要边吃边说？武天睿将椅子后挪，沉声：“我要回家。”

　　“回什么家？”山南将手机从谭北乐手中拿过来，放在武天睿和叶桓面前：“师姐已经和你们爸妈打招呼了，天睿你爸妈今晚忙着进货，叶桓你妈妈晚上去你外婆家了，爸爸加班。”
　　“师姐请我们吃烤肉，走，吃烤肉去！”

　　叶桓和武天睿看看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在山南的催促下起身。

　　“翁亦千和舟儿呢？”叶桓问道。

　　“他们已经在烤肉店了。”山南拉着谭北乐袖子走得飞快：“我真的饿死了，千千和舟儿点好肉了吗？”

　　谭北乐嘴里埋怨着饿死鬼投胎，给翁亦千发消息，让她和小师弟先点菜。

　　叶桓和武天睿跟在两位师姐后面，搭上话：“疼不疼？”

　　武天睿：“我把你脸按在地上你说疼不疼？”

　　叶桓没有出声，正准备开口，武天睿摆手：“你别道歉。”他忿忿道，不知道在生谁的气：“就是我做错了。我已经给李佳道歉，以后也不会做这种事……你早上为什么不拉着我？”

　　叶桓无语：“你和同学打赌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

　　武天睿：“当时被激得热血上头，唉，下周一再当面和她道个歉吧……”

　　与他们隔着两步的谭北乐和山南相视一笑，山南回头唤他们：“快点！千千和舟儿在等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