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山有木支

2、第二章

　　许臻做饭出乎意料的好吃，两人相对坐着，都没有说话。

　　饭后，余星自觉去洗碗，经过垃圾桶时愣了下，上面罩了一个新的垃圾袋，里面很干净，他看到剩菜会怎么想？

　　站在水池前，余星不自觉地想，要直说吗还是装作没发生的样子？

　　想不明白，他故意洗的很慢，再怎么慢也有个尽头，他叹了口气想。

　　——庸人自扰之，许臻不会在意这些。

　　从厨房出来，大堂的灯仍亮着，没看到许臻，余星顺手把灯关了，走到楼梯口，余光瞥到院中有个人影。

　　他想了下，转而走过去。

　　天黑了，月亮高挂，院子里浸了一地月光，许臻躺在躺椅上，脸看不分明，他并没有看过来。

　　余星慢慢走过去，学着许臻的样子躺下。

　　不多的几颗星星挂在眼前闪烁，他想起小时候的某个夏夜，晚饭后，他躺在院中一手拿蒲扇，一手数天上的星星，有风送来凉爽和虫鸣。

　　数的晚了，爷爷就催他进屋睡觉，那时，床边总有一杯热牛奶。

　　那时的星星总也数不完，不像今晚，只有零星的几颗。

　　余星伸出食指，点了点，在心里说：二十三。

　　寂静笼罩，余星似乎听到了许臻的呼吸声，有节奏的。

　　游戏声划破寂静，余星侧头看到许臻屏幕上花花绿绿的人物，他不玩游戏，安静地看许臻玩了一局又一局。

　　他打游戏很厉害，在许臻又一次获得胜利后，余星想。

　　身边玩游戏的人不少，他一次都没玩过，初一的时候，堂哥来家里玩，带来一款最新的游戏机。

　　那天父母不在家，他起床后去找堂哥，隔着门就听到激烈的游戏声和堂哥大呼小叫声，他推开门坐在身后看了一会。

　　一局结束，堂哥扭头问他：“星星，要不要玩？”

　　他伸出手又很快缩回去，在堂哥疑惑的目光中说：“妈妈知道了会生气的。”

　　堂哥的嘴张了张，似是有话要说又及时抿住了，同情的看过来：“小姨管你太严了。”

　　他在身后又看了一会儿，然后悄悄走出门，回到房间静静写作业。

　　陷入回忆的他没察觉到游戏声已经停了。

　　“要玩吗？”

　　他本能的循声看去，对上那双眼，回忆如潮水般褪去，低声：“我不会玩。”

　　“想玩吗？”

　　余星没料到许臻又问了一句，想玩吗？想吗？

　　他看着许臻的眼，拒绝的话到嘴边汇成了一个字：“想。”

　　然后怀里被塞进一个手机，许臻重又躺回去。

　　“想玩就玩。”

　　这一局，被血虐，余星的头越玩越低，最后托队友的福竟赢了，播报胜利的瞬间，余星笑了声。

　　极为短促的一声，好似再长一点就显得过分。

　　他看向许臻，将手机递过去，说：“谢谢。”

　　许臻接过手机：“看吧，尝试一下也没什么损失。”

　　“什么？”

　　“尝试玩游戏没想象中那么难。”许臻看他一眼，说，“联系我也没那么难。”

　　余星愣住了，脑中一片空白，然后浮现许臻的眼，他低下头，慢慢说：“我怕打扰你。”

　　“我没那么怕打扰，有事可以联系我。”许臻说完这话，顿了下，“我会回复，没及时回复直接打我电话。”

　　余星轻轻点头。

　　许臻看他的在月光下越发柔和的脸，叹了口气：“这两天我会在家吃饭，明天七点带你去吃早饭。”

　　“过了时间我不等你。”

　　余星：“我能起来。”

　　许臻“嗯”了声，起身：“睡了。”

　　等看不到许臻身影，余星踏着一地月光上楼。

　　今夜，他拥有二十三颗星星和一次胜利。

　　六点五十，余星下楼，在院中找到许臻，他正在擦车。

　　清晨的风轻悠悠的吹，院中靠大堂的墙边，青竹叶发出簌簌地响。

　　余星张开手从旁走过，捕捉到青绿的叶的触感和柔和的风的气息。

　　他坐在昨夜的那张躺椅上，抱着膝听到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许臻在墙角的水池边洗了手，喊他：“走了。”

　　余星跟上去，踩着许臻的影子。

　　清早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路上许多人和许臻打招呼，留意到他身后的余星也会冲他笑笑。

　　余星从中感受到温和的善意，不方便搭话，也只报以一笑。

　　走到一家不大的门面，许臻带余星进去：“这家店开了十几年，味道很好。”

　　两人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吃牛肉吗？”

　　余星点头，然后听到一道好听的声音。

　　“阿臻哥哥。”

　　“小雅。”许臻说，“两份牛肉面。”

　　余星看着女孩笑着点头记下，露出一段白生生的后颈，她微扬的唇角比春天的花还美。

　　等她转身离开，余星扭头去看，分明从她那纤瘦的身影中看出几分雀跃。

　　回过头，对上许臻的眼，余星垂下眼睫，捧着杯子慢慢的喝。

　　面来了，冒着热气，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余星隔着袅袅热气看了女孩一眼，听许臻对女孩用方言说了一句什么。

　　然后女孩脸上氤出一小团浅淡的红，看了自己一眼，又将目光落在许臻身上。

　　等女孩走了，余星小声问：“你和她说了什么？”

　　许臻笑了一下，右脸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我告诉她，你一直盯着她看。”

　　余星红了脸，没想到许臻会说这样的话，他明明没有那个意思，他看女孩明明是因为……

　　因为看出她……

　　“她一直在看你。”

　　余星轻声说，他抬眼看许臻：“她喜欢你。”

　　许臻没什么表情，看着余星：“别瞎说。”

　　或许许臻对此心知肚明，余星默默地想。

　　走出店门两步，身后传来女孩的喊声。

　　“阿臻哥哥。”

　　许臻停下脚步，余星听清他低低叹了口气。

　　小雅已跑到近前，将手中的蔷薇花递向许臻：“阿臻哥哥。”

　　粉白的花瓣上卧着几颗露珠，余星看着许臻接过花，看到女孩脸上越发动人的笑，他垂下眼睫。

　　回去的路格外漫长，余星踩着许臻的影子，慢下脚步。

　　“你要一直这样走在后面吗？”

　　不知什么时候，许臻放慢脚步，一直踩着许臻影子走的余星并没意识到。

　　直到此时，他恍然，上前两步走到许臻身侧。

　　阳光落在许臻身上，勾勒出光影，他在发光，余星想。

　　轰鸣声响起，余星走到窗边，只看到许臻远去的背影。

　　他好像很忙。

　　余星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一直睡到十点半。

　　只有他一人，余星进厨房做饭。

　　十一点二十，他坐在桌边，盯着桌上的玻璃花瓶看得入神，蔷薇鲜嫩的枝浸在清澈的水中，余星慢慢凑上前闻到湿润的香气。

　　直到熟悉的轰鸣声再度响起，余星跑到大堂门口，扶着门框看着许臻走来。

　　他身上的T恤湿了一片，额间发端有清晰的汗。

　　许臻走到他旁边，瞥到桌上的饭，说：“你先吃，我去冲个澡。”

　　余星坐回桌边，听到动静看了下时间，只过了十分钟。

　　许臻换上宽松的T恤长裤，湿着头发，看到余星还坐在那也没说什么。

　　许臻坐下的那一瞬，余星仿佛闻到了一阵潮湿的水汽，水珠从他的发间滴落，很快浸湿了脖颈的一小片皮肤，闪着光泽。

　　沉默的吃饭，饭后许臻默契地洗碗。

　　许臻又出门了，除了吃饭的时间，余星很少看见他。

　　一连几天，他们只在吃饭的时间见面，有时候余星下楼的时候发现许臻已做好饭，但大多时候还是余星做饭，他知道许臻很忙，做好饭，他总坐在桌边等，闻一闻蔷薇花香。

　　今天，他发现蔷薇蔫了，看看时间，刚十一点十分，院门外有小孩卖花，余星买了一支芍药，他坐在桌边想了片刻，给花瓶换上新鲜的白芍药。

　　不同于往日，余星坐在桌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十一点三十，许臻终于回来了。

　　饭桌上如往常般沉默，余星头一次因沉默而感到难耐，他早早吃完饭，没吃几口菜。

　　许臻只是看他一眼。

　　终于，许臻放下筷子，正要洗碗。

　　“我换了花。”余星看着他说，“蔷薇有点蔫了。”

　　许臻看了花瓶一眼：“白芍药，很美。”

　　余星松了口气，在看不见许臻的身影后，凑近花瓶深深嗅了一口，眼中浮现笑意。

　　许臻放下碗筷，想到余星的小心翼翼，拧了下眉，走到门边，看到这一幕。

　　余星闭着眼睛轻轻嗅闻芍药，唇角轻扬，羽睫微颤。

　　许臻转身，沉默地洗碗。

　　出来时，余星仍坐在桌边，支着头盯着芍药看，许臻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我们谈谈。”

　　余星看过去：“谈什么？”

　　他还沉浸在一种静静的喜悦中，脸上泛着轻浅的笑意。

　　许臻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抬眼看他：“介意吗？”

　　余星摇头，看他熟练的点烟，跳跃的火光吻上烟卷，迎来一场自焚，最后一起变成灰烬。

　　隔着缥缈的烟雾看许臻，余星突然觉得他离自己很远，远到怎么也追不上，摸不着，没由来的，觉得难过。

　　四周静悄悄，沉默包裹着两人。

　　一支烟燃尽，许臻起身：“算了，睡吧。”

　　“你想知道什么？”

　　许臻步伐不变，头也没回：“我不想知道。”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这。”

　　“你不想了解我。”

　　“你不想惹上麻烦。”

　　余星看着许臻的背影，大声问：“可是我想说，我想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视线中许臻停下脚步，偏过头，暖黄的光染上他的眉眼，给余星带来错觉。

　　他的眼中似乎含有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