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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亚瑟杜(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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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按照脏辫的江湖规矩,只拿财物,不伤人。但脏辫看周明琦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样子,临时起了戏弄的心思。
脏辫掰碎了烟卷,将里面的□□倒进酒瓶里,晃了晃,笑嘻嘻的下了命令:“Drink it。”
周明琦下意识咬紧牙关,不说话。
脏辫给了伙伴一个眼神,其他人默契的将周明琦摁在地上,扣住手脚。脏辫拿起酒瓶对着周明琦的嘴就要灌。
在挣扎中,啤酒流进了周明琦的鼻腔眼睛里,呛得他跪在地上,咳嗽不已、涕泪横流。
脏辫们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What a cute Chinese baby! ”
周明琦只觉得自己周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他撑在地上的手摸到了一块石头,余光又瞥了一眼躺在一旁的酒瓶。
他一手拿起石头,另一手抄起酒瓶,猛然暴身而起,轮番砸向了脏辫的脸。
须臾之间,脏辫脸上就开了个酱油铺,红的、黑的,从鼻口里涌了出来。
待脏辫他们回过神来,周明琦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又落入了包围圈中。他像困兽一样,挥舞着手中的破酒瓶。
脏辫摸了一把脸,看着满手的血,怒吼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刀尖正要朝周明琦胸口扎去时,一根高尔夫球杆斜刺了进来,重重的敲在了脏辫的太阳穴上。
脏辫应声倒地。其他人见来来了帮手,形势不对,立刻一哄而散,只留下脏辫一人躺在原地动弹不得。
球杆的主人是个年轻高大的亚裔男人。估计是常年健身锻炼的原因,他有一身小麦色的皮肤,手臂和胸口的肌肉将T恤撑得鼓鼓囊囊。
直至他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关切的问:“你没事吧?”周明琦才确信他也是中国人。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周明琦被老乡拉起来后,正要感激涕零时,男人又转身走回了脏辫身边,用球杆在脏辫的身上蹭来蹭去,像是拿着刀的屠夫对着案板上的猪比划一样。
脏辫手脚颤抖,眼神露出了恐惧。
男人很满意脏辫的表情,高高挥起一杆,重重落在了脏辫的侧腹。
听见脏辫的哀嚎,男人满意的笑了,眼睛里放出的是野兽般嗜血的光。紧接着一杆又一杆,每次都落在了脏辫小腿的同一个点上。
脏辫捂着小腿,弓着虾背,痛得在地上来回打滚。
这第一杆让周明琦解恨,但后面的几杆,周明琦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逐渐觉得身体发寒。
他见那男人越打还越来劲,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不能再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那男人看了一眼脏辫,收了手,神情还有些遗憾。他拿出了钱夹,掏出了一沓现金,扔在了脏辫的身上。
周明琦跟着男人走到了人多的地方。
男人掏给他一张二十美元的现金,说:“看你是刚来美国不久。以后出门在外,随身带点现金。打不过就交钱了事。”
周明琦说:“我很快就到家了,应该用不着。”
男人觉得周明琦还是太幼稚,冷哼了一声,指着路边两栋楼中间阴暗的小路,说:“美国不是中国。在这里,只要有光照不到的地方,就有犯罪。”
周明琦从善入流,收下了钱,问:“你叫什么?住在哪里?我明天把钱还给你。”
男人摆摆手,说:“要是我们有缘再见,你再还钱吧。”
说完,他将球杆架在肩膀上,大步流星走回了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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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们又相遇了。
哥大法学院的入学典礼。
他站在哥大法学院的主席台上,代表新生发言。当说到要努力实现公平和正义、维护弱势群体利益时,他慷慨激昂、满脸正气,和昨天暴虐嗜血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周明琦向身边的同学一打听,才知道,这人名叫亚瑟杜,是纽约华人商会会长的儿子。
不过在同学的嘴里,这位杜公子不仅学习优秀,而且还特别热情善良,钟情于慈善活动。早在十八岁就设立了一家慈善基金,专门收留救治流浪猫猫狗狗。
周明琦坐在台下,远远的看着亚瑟杜那副道貌岸然的神情,心里觉得有趣。
晚上,周明琦去了上东区的一家地下酒吧,参加新生Party。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扭动着身体,肆意释放着荷尔蒙。
周明琦被裹挟在一群印度学生里,被咖喱味的荷尔蒙熏得头晕,挤出了人群,出了酒吧的后门透气。
亚瑟杜正靠在墙上抽烟。他见周明琦出来了,递给他一支。
两人并排靠在一起,吞云吐雾。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似臭非臭,像是一种草药烧着的味道。周明琦在国内虽然也偷偷抽过烟,但还没尝过这个味道的。
亚瑟杜见周明琦低头端详着烟卷,侧头凑近他,说:“Mariguana.第一次抽?”
周明琦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这个单词的意思。这和昨天他差点被灌下去的是一个玩意儿。他手一抖,烟头掉在了地上。
亚瑟杜似嘲似赞:“真是爸妈的乖宝宝。”
周明琦斜睨了他一眼,但没开口反驳,觉得争辩太过幼稚。他将后脑勺抵在墙上,慢慢感觉到浑身的骨头轻飘飘的,有股说不出来的轻松惬意。
亚瑟杜拍拍他的手臂,手掌向上伸到他眼前:“还钱。”
周明琦无语,没想到商会公子连二十刀也记在心上。他从皮夹中抽出一张百元美钞,拍在亚瑟杜的手上,说:“多出来的算利息。”
亚瑟杜嗤笑一声,将钱塞进了周明琦的衣领里,说:“还我的钱,可不能这么还。”
说完,他上了一辆停在路边没锁的破车,探头说:“有种就上车!”
身上那股劲还没过,脑子来不及思考,周明琦开了车门,钻进了车子。
亚瑟杜一踩油门,破车屁股冒着烟,消失在了夜色中。
车子开出了曼哈顿岛,往郊外驶去。最终停在了皇后区一个偏僻的加油站附近。
亚瑟杜熄了火,观察周围坏境。
一刻钟过去了,方圆百米都没有出现什么人。旁边的路灯灭了大部分,剩下几盏还一闪一闪的。在昏暗的环境里,加油站里的便利店就显得格外明亮显眼。
周明琦不明所以,随口说:“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抢钱啊?”
亚瑟杜打了个响指:“Bingo!你猜对了。看到那个便利店了吗?你去抢二十美元,还给我。”
周明琦张大了嘴巴,愣愣的看着他,仿佛听不懂他说的中国话。
亚瑟杜见周明琦呆傻的样子,讥笑:“我没说错,果然是爸妈的好宝宝。”
他解开安全带,从身上掏出一个黑面罩,套在了头上,钻出了车门,将手插在兜里,握成Gun的形状。
周明琦坐在车里,看着他迈着从容的步子,走近便利店。周明琦的心“咚咚”跳着,血液都冲向了头顶,仿佛此刻抢劫的是他而不是亚瑟杜。
亚瑟杜在门口站了几秒钟后,猛然推门冲了进去。店门口的收银员迅速举起双手,脸色惊恐不已。
从进门到跑回到车上,一切在两分钟内就结束了。
亚瑟杜点火踩油门,哈哈大笑着,开着车子扬长而去。
待开到一个偏僻的空地上,亚瑟杜见后面没人跟上来,便将车停在了路边。他摘下了头套,伏在方向盘上,后背一起一伏。
一开始,周明琦以为是他在喘息,后来看到他上翘的嘴角,才知道他还在笑,只不过是无声的。
过了许久,亚瑟杜才从激动的心情中平复下来。他摇下了车窗,将抢来的二十美元扔在了路边躺着的一个流浪汉身上。
“有人喜欢徒手攀岩。而我喜欢徒手抢劫。”亚瑟杜眨了眨眼,对他说。
对这一特殊的爱好,周明琦一时无言以对。
半响之后,周明琦才问:“你不怕被抓住吗?”
“这才刺激。你会爱上这种感觉的。”亚瑟杜还沉浸在刚刚激荡的情绪中,眼睛一闪一闪都是兴奋癫狂的光。
他们弃了车,站在了路边。
亚瑟杜打了个电话。没过一会儿,一辆崭新的黑色宝马由远而进,最后停在了他们跟前。
车窗摇下来,是个表情严肃的中年人:“少爷,请上车。”
上车前,亚瑟杜朝周明琦调皮的眨眨眼,用眼神说:替我保密哦。随后换了一副一本正经又若无其事的表情,躬身钻进了车。
周明琦连自己身处何方都不知道,只好也跟着上车。
乍一看到亚瑟杜,很容易就联想起加利福尼亚的沙滩阳光,扑面而来的是阳光热情。阳光的背后尽是黑暗。
周明琦暗暗摇头,真是人不可貌相。他原以为自己够能装了,没想到还能遇到一个更厉害的。
但是莫名其妙的,他觉得这种表里不一的反差,有种特别的吸引力。
当晚,他不再梦见怪兽追在他屁股后面要吃他,而是梦见了亚瑟杜。
梦里,亚瑟杜故技重施,进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他低头翻找收银台上的钱箱,却怎么也找不到一张二十美元的纸钞。
正找得忘我时,缩在一边的收银员骤然暴起,拔出一把刀,刺向了亚瑟杜的胸口。收银员狰狞一笑,又猛然拔出了刀。
只见亚瑟杜的胸口像开了闸的水龙头,往外喷涌着鲜血。
亚瑟杜在地上蠕动着往门外爬,身后拖了一道长长的猩红的血迹。
收银员提刀追了上去,揪下了地上那人的头套。周明琦心里一惊,这地上的人不是亚瑟杜,明明是他自己……
周明琦满头大汗醒来,捂着“咚咚”跳动的心脏,气喘吁吁。
他并没有觉得害怕。鬼使神差,他的脑海里响起亚瑟杜的话:“你会爱上这种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