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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难堪 ...


  •   江沫痕走后,灵若走向窗边的案几。

      上头整齐摞着几本账册,一本摊在桌案上,正翻到灵若去静音堂前未曾看到的地方。她直愣愣走过去,发疯了般沉溺其中。

      素指拿起豪笔细细圈画,另一手在两手合宽的木珠盘上拨的噼啪作响。
      看完京中的铺子营生往来,又拿起另外一沓账簿,审查京郊庄子今年收成。

      镇国公府几代戎马,爵位世袭罔替,灵若的母亲出身镇国公府,自然为灵若攒下泼天的嫁妆。

      京郊庄子收成例来半年一查,与这次查账之期还余一月有余。
      清笳看见夫人从午时起便坐在这了,一坐便是半个时辰,茶水也不喝,话也不说一句。

      眉眼里的担忧浓的都要溢出来。

      她轻手轻脚端来白玉壶,澄澈带了清甜香味的蜜水沁入缠枝白玉茶盏。

      甜丝丝令人眉目舒展。

      “夫人,用些蜜水吧。庄子上刘管事孝敬了今年刚产的蜂蜜,温脾养胃最好不过了。”清笳拿着杯盏立于灵若身侧,低声劝道。

      白绢上头的笔尖一顿,灵若停下算账的动作。

      外头刺眼的阳光顺着窗棂的雕花大喇喇投落,晃花人眼。

      灵若动作一顿,长时间垂案低头眼前隐隐发黑。

      她放下笔,一手揉过略显疲惫的桃花眸,清透的声音干涸:“好。”

      唇瓣相碰微黏,喉中许久茶水未尽干涩被滋润。

      梳着双螺髻的粉衣小丫鬟脚步略快从门边进来,福了一礼道:“夫人,周管家在门外求见。”

      灵若放下茶盏,让人进来。

      周管家一袭青色直缀,略微有些花白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用一银冠整齐束着。清笳请人坐下说话。

      他摆手表示不用,见了灵若恭敬拱手道:“见过夫人,周某来此是有一处不明。前日夫人命我收拾柳姨娘的院子,但形制一事不知是按妾还是贵妾?”

      “大公子常不在府内,想着就先来问过夫人。”

      云归捧着秋日分例新裁的衣裳进来便听见此话,牙尖嘴利地笑道:“周管家此言差矣,大公子说纳柳姨娘为妾,那便是按妾的规矩办事了。哪来什么贵妾?”

      她哐的一声将竹篓子砸在地上,丝毫不收敛赶客的意味。
      “云归,不可无理。”灵若作势说了一句,周管家是江沫痕的人,且一向处事公正,明面上的面子不可少。

      云归捡起篓子立于一旁暗自撇了撇嘴。最后看见夫人赞同了她的说法后又喜笑颜开。

      灵若看向周管家,语气平静道“如此,便按妾的规矩置办。还需周管家多多操劳。”
      “不敢,能为夫人分忧是在下的福分。”他拱手后便告退,着手去采买相应缺漏之物。

      思及江沫痕令她与柳依棠好好相处,灵若纤长的眉睫垂下,掩下眸中所思。

      云归搁下分例衣裳后,屋内三人无心思去查看,听她絮絮叨叨说道:“江老夫人从昨日起开始闹绝食,今早大公子去了一趟,稍微好了些但早膳说没胃口不用,午膳应是饿的狠了吃了几口菜。”

      “奴婢瞧她是下不来台,被客房那个女人闹的啊。就等着有人给她递个台阶下来。”

      江老夫人素来好面子,她的话被亲儿子违逆了相当于往她面上扇了一巴掌。
      如今纳妾之事已成定局,老夫人不愿意就这般轻飘飘过去。

      灵若起身,云归二人见了赶忙上前来扶她,惹的灵若一笑:“哪里就这般脆弱,你们忘了我曾经马术可是得过外公夸赞的,马吊打服了京中贵女,还和小舅学过武剑。”

      这一笑明媚盎然,冰雪消融百媚生。

      这都是及笄以前的事了,久到灵若都快忘了。
      但如今是非常时刻,要小心着来,灵若拗不过二人便由着她们来。

      “夫人,如今你是要去看老夫人吗?”清笳不明就里问道。

      江老夫人闹绝食,身为儿媳妇不去探望,于情于理要被人戳后背脊梁。

      “去寻让她不再闹的人。”灵若起身,出了听风阁往客房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灵若面上都无甚表情,轻飘飘的仿若看淡了这事。

      可越临近,下人在一旁屈身行礼灵若也置若罔闻,她心头跳的越来越急促。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件事她从未曾放下。

      待到了客房前,柳依棠身侧那容长脸的丫鬟彩霞守在门边。

      抬眼见到三人从内院来,当即面上神采飞扬上前盈盈一福礼,矫揉造作道:“夫人,您这会儿可不方便进去呢。大公子一回府便急不可待地往我们小姐这跑,还需夫人您多担待呢。”

      她眼尾上挑,斜斜睨了三人一眼。挑衅之意明晃晃。

      “你,夫人哪处院子想去去不得。用得着你在这搬弄是非?”云归怒目,眼里头仿若要冒出火星子。

      她比彩霞高出半头,居高临下气势显得咄咄逼人。
      二人在灵若未出阁前便针锋相对多年,如今彩霞有意挑衅,云归咽不下这口气。

      紧闭的房门此刻开了,江沫痕皂靴刚迈出便瞧见这一幕:灵若领着丫鬟来客房,那叫云归的性子乖张,他若是再来晚一步是不是要厮打起来。

      灵若抬头看见许久未见到的人从柳依棠房中出来,一袭梅花暗纹箭袖衫,华光内敛,压的人心口喘不上气来。

      江沫痕站在廊下,阴影在日光照耀下投落。

      她看见灵若低垂下头行了一礼,香腮胜雪,眼波流转之际温婉绰约。只是那眉眼不再对着他含笑。清凌凌的声音落在心头很不是滋味:“见过侯爷,灵若过来看看新姨娘有无不适应及缺漏之物。”

      封赏已下,江沫痕御敌有功,封武恩侯。

      柳依棠跟着江沫痕身侧缓缓而出,她瘦瘦弱弱,腰肢盈盈不堪一握,看着便让人心生怜惜。

      “如今看来有侯爷关照,自然不会有缺漏之物。灵若便先回去了。”她低头不敢去看江沫痕的面庞,是她懦弱无能,惧怕看见那刺痛人的目光。

      不待到回答便与清笳三人转身回到来时路。

      江沫痕看着伊人远去,眼底落寞掩饰不去。
      柳依棠在一旁正巧窥见这细微之处。衣袖下的指尖紧握,面上一贯是柔柔弱弱。

      她斟酌着开口道:“还不知公子已封侯,依棠愚笨。许是依棠有哪些地方做不好,惹得姐姐生气,侯爷”

      她的话未说完便撞入江沫痕幽深如潭水般深不可测的眸中,心头不免瑟缩一下。

      “你不必再说,安心住下便是,无事也不必去寻灵若。”江沫痕向来无情,薄唇微吐,说出的话也带了冰渣子。
      柳依棠绣鞋后退一步,撞上廊下的柱子,一手捏紧绣帕。

      她心头有些后怕,总觉江沫痕已窥见她内心那些腌臜想法,当下收敛心思弱柳扶风行了一礼,摇摇欲坠感激说道:“侯爷大恩,依棠没齿难忘。若无事依棠定不会去劳烦姐姐的。”

      江沫痕抬头望屋檐一角,只觉四肢百骸阻塞,心里头万般不是滋味。
      他不咸不淡应了句便往垂花门外走去。

      徒留柳依棠倚在廊柱下,后背发了层汗,眸中萦留着恨意。

      她恨,为何不惜违背圣意带她入府,却又冷冰冰不似那日不顾众目睽睽挑翻锦衣卫翻身带她上马。她素来玩弄人心,不会看错的,那日天光正好,江沫痕眼底稍纵即逝那抹悸动。

      柳依棠撩开袖子,看向纤细白皙的手腕边那抹有些黯淡的海棠花。

      恐怕秘密便藏匿其中,她那位好长姐到底是何时何故救了他,到底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柳依棠从小就爱与柳灵若相较,幼时娇憨讨巧几句便能哄的柳灵若什么都与她说。这海棠花印子便是一次灵若从镇国公府归来后才有的。
      过两日再见已是看不见了,她便也没有问过。

      也还多亏了幼时她事事都要掐尖,灵若有的她也要有孟氏不知底下人便由着她,嬷嬷拿针挑了花样子为她刺了一个。

      因着太痛,本需施针三次,最后一次她哭闹着不要只得作罢。

      差了最后一次,海棠花无法保持颜色艳丽,只得隔断日子抹上朱砂调制的赭红。

      十里长街,闹市盈盈,江沫痕走在街边却置若罔闻,手上拎了一坛麻绳缠着的酒要入草棚搭就的小酒肆,忽觉想起今日裴奉玉约他醉浮生一见。拐入酒肆的身子又往外头一拐,只留下买酒钱。

      留下一锭碎银子,酒家低头数着草绳串起的铜板正要找零时已不见了人影。

      摸着荷包里头除却银票不多的几枚碎银子,江沫痕忆起湖畔初见,灵若掩饰不住的狡黠灵动。

      他不知怎的,找回了宫中明眸善齿,言笑嫣然的姑娘心头却这般难受。
      但要让救命恩人承受流放之苦,他作为受恩者做不到袖手旁观。

      进了醉浮生,小二一路小跑迎了过来,领着人上了天字一号雅间。

      推门进去,迎接的却是一柄剑,锐不可当直冲江沫痕面门而来。
      裴奉玉沾了酒气眼神却明亮,大喝一声:“江兄,看招。”

      二人你来我往,裴奉玉身法灵活,刁钻多变,剑势却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剑刃挽花,削断了屋内的沉香木桃林酒仙大屏风。

      江沫痕手无寸铁,最后被剑抵于胸前。裴奉玉收剑入鞘,仰首哈哈大笑一手揽过桌上那坛酒。

      酒水入喉,顺着唇边流下,他面上皆湿不知是酒水还是泪水。

      “江兄,你这是哪来的酒,入口虽烈但余韵不绵稍纵即逝,来,喝我的。”裴奉玉一拍坛口,扯掉黄封递与江沫痕。

      后者坐下,不明就里道了一句:“裴兄裴家剑法尽得真传,江某佩服。”

      此话触动人心,裴奉玉端了酒坛子一饮而尽,抬起头来眸中已是红了一片:“裴家剑法,世人已不知我裴家剑法。老头子断了条腿上不了战场,圣上忌惮我平阳侯府,小爷已是将自己装成一个废人了。”

      他嘲弄一笑看像素来行事稳妥的好友:“就连江兄也得救一个庶人,被骂一骂,记些挂落好让那位放心。”

      江沫痕未语,端起酒坛子饮了一大口。
      说出藏匿心底许久的话:“那日我归京发现柳家二小姐是故人,且于我有恩,才救下人。”

      此话倒是未曾听说过,裴奉玉状似随意一问道:“那你可有想过救了人如何安置?”
      “纳她为妾,可保她性命无忧。”江沫痕只觉口中酒苦涩,端起坛子再饮一大口。

      他就知道,江沫痕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子,只知行军打仗那般看见想要达成的结果,却不知人心肉长。
      美人恩,君难消;美人愁,君莫悔。
      “江兄还是得明白自己的心意才是,纳妾一事说来轻巧。”裴奉玉眉眼熏红,一坛接着一坛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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