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追杀我三年，才发现找错人了》灵童江江

2、第 二 章

　　22.

　　我叫李寻，我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武林盟主。

　　如今，大家都尊称我为天下武功第一人。

　　可二十年前，我只不过是符阴山数百孤儿里的其中之一罢了。

　　我们的师父是一名独眼刺客。

　　他说，既然是刺客，就得有一颗石头做的心，就得在生死厮杀中领悟杀戮的奥义。

　　于是，我们这数百名孤儿，每月便会内部相互屠杀一次。

　　规则很简单，要么砍下别人的人头，要么把自己的人头交给别人。

　　23.

　　我很强。

　　他们总这么说。

　　我不想杀人，但我实在是饿怕了。

　　想要有地方住，想要有东西吃，杀人似乎是唯一的方法。

　　人活在世上，贵在知道规则。

　　你了解规则，臣服于规则，便能活得很好。

　　这道理我在五岁那年便就领悟了。

　　24.

　　他们都很怕我。

　　他们怕我前一天还嬉皮笑脸，后一天就眼也不眨地结束他们的性命。

　　对于他们的顾虑，我一直有些不解。

　　如果什么都想要，不就会什么都得不到吗？

　　25.

　　直到我九岁那年，师父又领回来一名女童。

　　她长得粉雕玉琢，眼睛大大的，特别可爱。

　　最关键的是，她似乎一点也不怕我。

　　我吃饭的时候，她黏着我；我睡觉的时候，她黏着我；就连我杀人的时候，她也要黏着我。

　　我把刀横在她的脖子上，冰冷的刀刃似乎下一秒就会划开她娇嫩的脖颈，汩汩鲜血立马便会喷涌而出。我问她：“你为何不怕我？”

　　她说：“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你。”

　　26.

　　从那一刻开始，我发现我也变成了我本来最为唾弃的贪心之人。

　　27.

　　她很有杀人的天赋。

　　一开始，我很欣慰。可后来，我便渐渐预感到，也许我们俩并无法善终。

　　因为，师父说要在我俩之间决出一名最终的胜者，继承他的衣钵。

　　那一夜，我带着她走到山腰，指着一地的小土堆，说：“你看，明天，你我之间就会有一人躺在这里。”

　　她求我：“哥哥，我们逃走吧。”

　　我知道逃走根本不可能。师父的轻功无人能敌。

　　我盯着天上的月亮看了一会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不用逃走，相信我。”

　　28.

　　第二日，我们俩如约站上了决斗的战场。

　　她拿着刀，哭得稀里哗啦。

　　我也拿着刀，沉默地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师父满意地看着他的两个最优秀的作品。

　　很快，今晚便会只留下一人，而另一人的鲜血则会是宝刀开鞘的绝佳祭品。

　　我把刀尖对准她：“师妹，对不住了。”

　　她依旧不肯接受现实，哭得更惨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我轻叹一声。

　　哎。

　　29.

　　后来，事情果然如我预料的那般发展了。

　　我在师父的视线盲区里勾了一根透明的鱼线，在挥刀砍向师妹的瞬间，我一勾鱼线，利用惯性调转方向，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便一刀刺进了师父的身体。

　　“噗嗤”一声，这个养育了我十年的恩师当场血溅三尺。

　　然后，果然也如我的预料。

　　师父不愧是师父，即使只留了一口气，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刀把我捅了个对穿。

　　我俩一人一个血窟窿，蹒跚着在山崖上滚了滚，然后如愿滚入了山下奔腾的江流中。

　　我还是很佩服自己的，步步都能如愿。

　　我不想葬在土堆堆里。

　　她若是看了，不知会有多伤心。

　　30.

　　也许是我命太硬，阳寿未尽，受了那样重的伤竟还能苟得一条性命。

　　我被少林高僧救了起来，他说我煞气太重，怕是会不得好死。

　　我说，好死坏死都是一死，何必挑剔。

　　少林高僧似乎没有见过我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一时觉得新鲜，便收我为徒，传了我些正经的武功。

　　后来身体好些了，我回去找过她一次，可符阴山人去楼空，我的小师妹不在了。

　　我对着山堆堆苦笑了一声。

　　也许这就是赖活不如好死吧。

　　31.

　　找不到小师妹，我只好又回了少林寺，跟着我的便宜师父学功夫。

　　便宜师父给我取了名字，叫李寻。

　　我天赋高，又修过童子功，不过几年便声名鹊起。

　　后来我一时兴起，便报名参选武林盟主。

　　不知是我太强，还是他们太弱，我竟毫发无伤地一路过关斩将成了第一。

　　站在擂台上，我看到台下乌央央朝我喝彩的人，突然想明白了。

　　其实，我不是一时兴起。

　　我只是想站得高些，名传得广些。

　　也许这样，她就能找到我了。

　　32.

　　之后的几年，我这个武林盟主当得可谓是风生水起。

　　不仅在明面上得了个盟主的虚名，我一路打过去，竟然还挨个挨个得到了各大组织的实权。

　　少林、武当、昆仑、峨眉、华山、崆峒、明教已然归顺于我。

　　唯剩下最后一个丐帮。

　　然而，正当我悠哉悠哉地准备去取那丐帮少主的令牌时，我竟然莫名其妙被刺客追杀了。

　　这名刺客武功深厚，身法精妙，是江湖上难得的好手。

　　哟，这是哪家的扛把子？

　　我见才心喜，便没下死手，就这么和刺客玩儿起了你追我赶的小游戏。

　　可玩着玩着，我渐渐觉出了些不对劲来。

　　这人的招数，好像有些眼熟。

　　33.

　　终于，在一次对招时，我一刀勾下了她的面罩。

　　果然是她。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便迅速拉过面罩戴上，趁我不注意朝我刺来。

　　我没反应过来，只好堪堪一避，那刀便刺中了我的肩膀。

　　那是我近些年来头一回受伤。

　　嗯，这痛苦的感觉倒是有些新鲜。

　　34.

　　小师妹不认得我了。

　　可我这些年来，容貌变化并不是很大，我不相信她是把我忘记了。

　　被一丝莫名其妙的情绪吊着，我始终没有告诉她我的身份。

　　我想知道，她何时才会认出我来。

　　35.

　　于是，我便容她整整追杀了我三年。

　　我统一江湖的大业就此搁置，但我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样。我吃饭的时候，她黏着我；我睡觉的时候，她黏着我；就连我杀人的时候，她也黏着我。

　　真好啊。好死果然不如赖活着。

　　36.

　　再后来，正如你们开篇所见到的那样。

　　原来我的小师妹不是忘记了我，而是脸盲。

　　我想，脸盲就脸盲吧。

　　这次，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37.

　　我看了看周围，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李三刀说：“从这里往西走五十里，有一个小村落，我们先去那里？”

　　我说：“好啊，好啊。”

　　李三刀又说：“今天太晚了，我们先休息吧。”

　　我说：“好啊，好啊。”

　　李三刀抬头望了望天，对我说：“我们去山顶上吧，那里能看见月亮。”

　　我有些高兴，小师妹还是想着我的。

　　于是我说：“好啊，好啊。”

　　38.

　　符阴山顶，是我和小师妹以前经常玩耍的地方。

　　我故地重游，心绪万千。

　　这里也是我和小师妹的决斗之地。

　　39.

　　李三刀背对着我坐在崖边，纤弱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

　　我不在的这些年里，小师妹都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她以前不会做饭，性子也娇气，每次都是我哄着宠着才肯吃下几口。

　　现在的小师妹，却似乎已经习惯了风餐露宿。不挑食，也不娇气了。

　　我在她的身边坐下来，问她：“这里对你很重要吗？”

　　在月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有些悲伤。

　　她说：“在这里，我失去了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躺下来，身下的土地潮湿冰凉，但心里却火热热的。

　　哎，我的小师妹啊。

　　40.

　　没过多久，她也睡下了。

　　我又点了她的穴道，没有四个时辰，她绝对醒不过来。

　　端详了一会儿小师妹单纯的睡颜，我朝空中放了一朵小烟花。不一会儿，便有两名黑衣人飞身来到我身后，尊敬万分地躬身道：“盟主。”

　　我没有回头，淡淡问道：“查清楚了？”

　　其中一人头垂得更低了：“是，盟主。丐帮少主就在天虞城，从这里往西走五十里就是了。”

　　我说：“哦？是吗？”

　　那人似是受不住我的威压，双腿抖如筛糠，半晌才道：“属下以性命担保，句句属实。”

　　我说：“行了，别抖了，退下吧。”

　　那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弯腰抱拳：“是，盟主。”

　　41.

　　第二天一早，我俩便启程赶往天虞城。

　　天虞城很热闹，鳞次栉比，车水马龙。

　　李三刀想要快些结束这一场持续了三年多的刺杀任务，便催着我一起去刺探情报。

　　我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妹子，别着急，先吃顿饭吧。”

　　李三刀看了看我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迟疑片刻，还是同意了。

　　我随意拉了个路人，笑眯眯地问：“老乡，你们这儿哪家酒楼最好吃呀？”

　　那人似乎是刚做完农活，一脑袋的汗。他慌里慌张地擦了擦，指着前头足有四层楼高的酒楼，说：“那儿，那儿最好吃。”

　　我礼貌道谢，便领着李三刀往那儿走。

　　李三刀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刺客，她拉了拉我的衣袖，脸色有些凝重：“这里不对劲。”

　　我笑着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来都来了，咱们还是赏个面子，别让他们白忙活一场。”

　　42.

　　店小二领着我们去了四楼雅间，我心情不错，于是点了一桌子的招牌菜。

　　李三刀欲言又止：“我们有这么多钱吗？”

　　我心情更好了：“今天这顿饭自有人会请，我们一个铜板都不用给。”

　　43.

　　这家酒楼上菜速度很快，像是所有厨子都只为我们这一桌服务似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上了整整一桌的菜——红烧狮子头、干烧鲤鱼、水煮牛肉、白切鸡、野笋炒肉、松鼠桂鱼、虫草烧鸭、蜜汁火方、碧螺虾仁。

　　我笑眯眯地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美滋滋地吃了。

　　做得真好，入口即化。

　　44.

　　一炷香后，四楼雅间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

　　待看清房内瘫倒的两人后，来人终于松了口气，兴高采烈地禀报道：“少主，他们中招了。”

　　这时，被唤作少主的人才姗姗来迟地踏入房内，匆匆扫过桌上所剩无几的菜肴，强忍住狂喜抚掌大叹：“天不亡我，果真是天不亡我啊。”

　　“少主，这武林盟主好像也没有他们传的那么邪乎嘛，看样子只是空有几分蛮力的莽夫罢了。”

　　另一名手下接嘴道：“怎么还叫少主？俗话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咱们少主便是新任的武林盟主。”

　　“对对对，属下拜见武林盟主。”
　　“属下拜见武林盟主。”
　　“属下拜见武林盟主。”

　　……

　　在此起彼伏的恭贺声中，丐帮少主难掩傲态，刚想往前走上几步瞧上一瞧，但还是出于谨慎地又问了一句：“你确定，李寻已死？”

　　“盟主放心吧，我下了足量的十绝粉。这粉剧毒无比，即使只沾染上一点，他也绝不可能生还。”

　　丐帮少主这才放下心来，胸有成竹地走上前去，将男人趴在桌上的头翻了过来。

　　“！这…！这不是李寻！”

　　丐帮少主吓得魂飞魄散，这…这是……！

　　45.

　　就在这时，从房梁上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这当然不是李寻，这是叛徒。”

　　丐帮少主面色铁青地抬头一望，只见那房梁上潇洒坐着的，正是李寻和他身边那名神秘女子。

　　丐帮少主恨恨道：“你如何得知他是我安排在你身边的细作？”

　　我端着虫草烧鸭的碟子又吃了一口，不在意地说：“这种深山老林里，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规模的城镇。他若真是衷心于我，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绝不可能隐瞒不报。”

　　丐帮少主有些失神地看着我满嘴油光地啃着鸭子，震惊道：“你…你为何吃了这菜没事？”

　　我把菜碟递给李三刀，然后笑眯眯地从梁上跳了下来：“秘密，不告诉你。”

　　46.

　　后来，我花了一点时间灭掉了丐帮在这里的据点，拿到了令牌。

　　至此，偌大江湖，皆以我为尊。

　　47.

　　后来，我把丐帮少主的头割了下来，送给了李三刀：“喏，你要的东西。”

　　李三刀有些复杂地看着我，似乎有很多问题要问我。

　　我说：“你问吧。”

　　于是她问：“你之前说，丐帮少主欠你东西，欠的便是这枚令牌？”

　　我说：“是啊。”

　　她问：“他们说你是武林盟主，所以你武功很好？”

　　我说：“是啊。”

　　她默了默，又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对于小师妹，我一向有耐心，便说：“我三年不理俗事，盟内早就有人想要取代我的位置。他们知道我必定会来找丐帮少主拿取最后一枚令牌，便秘密结伙。为了瞒着我的手下偷偷围攻我，他们便在这深山老林里建了一座假城。这里看似是座普通的城镇，其实是丐帮的据点，这里的老百姓其实都是丐帮弟子。他们，早就在等我自投罗网。”

　　李三刀这次沉默得更久了。

　　我说：“真的再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吗？”

　　不知为何，李三刀突然带着些鼻音，闷闷地问我：“你为何百毒不侵？”

　　我正视着她的眼睛，反问道：“你真的不知？”

　　她突然哭了，哭得稀里哗啦，满脸鼻涕眼泪，抽抽嗒嗒地唤我：“师兄？”

　　我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把她抱在怀里：“诶，我的小师妹。”

　　48.

　　其实答案很简单。

　　我们的师父为了培养出世间最顶尖的刺客，便致力于让我们百毒不侵。

　　而成为百毒不侵的最好方式，就是让我们先尝尽世间万毒。

　　毕竟，这世上可没有让墨水变得更黑的方法。

　　49.

　　小师妹终于和我相认，说什么都不放开我，无论我怎么劝说，都牢牢扒在我背上，抱着我不放手。

　　我没了法子，谁叫她是我的心尖尖呢。

　　我便背着小师妹，悠哉悠哉地走在白云土地间。

　　我说：“小师妹，你这下可以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去杀丐帮少主了吧？”

　　小师妹有些不好意思：“我没钱吃饭，便只好去暗风堂领任务，当刺客。”

　　暗风堂是江湖上最大的刺客组织，不问出身不分善恶，只要钱给够，人头自然送到。

　　我唔了一声：“用自己的劳动赚钱，不用不好意思。你都杀了哪些人？”

　　小师妹趴在我的肩头，轻柔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耳后，挨个挨个数起了名字：“强占民女的恶霸、贪污受贿的奸臣、咬死了王大娘家里小鸭子的恶犬…”

　　闻言，我笑出声：“怎么这活都接？”

　　小师妹被我笑得有些恼了，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我的耳朵：“王大娘家里是卖包子的，说能管我一个月的包子。”

　　后面的话我听不太清楚了，血液像是脱缰野马一番全身乱跑，耳朵比我俩手上的红绳还红。

　　哎。

　　李寻啊李寻。

　　你你你...

　　50.

　　我陪着小师妹，用丐帮少主的项上人头从暗风堂那里换了百两银票。这足以让一家四口人舒舒服服衣食无忧地过上百年。

　　我说：“小师妹，接下来什么打算？”

　　小师妹想也没想地说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牵起她的手，慢悠悠往外走：“那咱们便游山玩水，云历四方，当一对闲情逸致的野鸳鸯。”

　　小师妹问：“那你的武林盟主呢？不当了？”

　　我说：“爱谁当谁当吧。”

　　毕竟，我想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51.

　　啊，对了，忘记告诉你们。

　　我的小师妹，后来不叫李三刀了。

　　她叫李觅。

　　寻寻觅觅的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