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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浮生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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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容池七岁那年冬天,和哥哥闹了好大的一场别扭。
——他喜欢上那只即将被拉到祠堂里祭祀用的小羊。
于是,他偷偷地把小羊藏进了自己的卧室。
可是笨拙地沾了一身的羊毛。
羊是被哥哥傅立城搜到的,傅立城带羊走的时候,傅容池咬了他的胳膊。
他就命人把傅容池抓起来,关了禁闭。
那时候的傅立城,只是十五岁的少年,尚未长开,却已有了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势。
傅容池站在他的面前,就像是一只见了狼的兔子。
软软地、糯糯地。
傅容池红着眼睛说要告状,还说傅立城欺负人。
傅立城看了傅容池片刻,才抓住他的手腕,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是我弟弟,是我傅立城唯一的弟弟!怎么可以这么妇人之仁!不过是一头祭祀用的小羊,我这就让人宰了它!我傅家的男儿决不能是个软耳根!”
傅容池急了,就开始祈求傅立城:“哥哥,哥哥……你杀别的羊吧,这只羊会蹭在我腿边小声地叫,还会舔我的手,我喂过它吃草,它和别的羊不一样,我们彼此说过悄悄话,求你了……”
傅立城咬牙切齿:“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他转过身对门外的人说:“给我看好他。等祭祀过了,端了那头羊来给它吃!不信治不好他的软耳根!”
当一盘蘸酱羊肉真的端到了傅容池面前,傅容池近乎崩溃地将自己缩进了床底。
在那之后,傅容池的精神就有些不对劲了。
他总是呆呆地看着人,忽然之间还会发出咿咿呀呀的笑声。
傅容池原本是个安静的孩子,因为太安静,在傅家其实没有什么存在感。
傅家这样的大家庭,过于重视Alpha,对于这样的Omega,平时只娇惯着他吃好喝好,对于他的精神状况并不十分在意。
傅家是在一次家宴上,才发现傅容池的不对劲的。
傅家的太祖爷了解了情况之后,直接下命令把傅立城拉到庭院里,在他屁股上打了五个大板子给傅容池出气。
太祖爷就带了傅容池以及疗愈师到北方的老家,给傅容池养身体。
傅容池天天跟着太祖爷在野河边钓鱼。
时间久了,傅容池就觉得无聊了,想要自己出去玩。
太祖爷给足了傅容池自由,他会命人在暗地里看着傅容池,但不许打扰他。
有一天,下了大雨,傅容池在山脚下来不及回家,也来不及避雨。
那保镖就打算装作路人,去把自己的冲锋服给傅容池挡雨,然后引诱他回家。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从雨雾里出来,瞥了傅容池一眼,竟然把自己的雨伞遮在了傅容池面前。
保镖眸子一缩,审视着少年腿上绑着的匕首,和短靴边缘系着的暗器。警惕起来。
就看见那少年执伞蹲在傅容池的面前:“小朋友,怎么自己蹲在这里淋雨?”
傅容池呆呆地抬起头看着少年。
此时傅容池的精神状况比刚到乡下时好了点,但也只是好了点。
仍然是一幅反应迟钝、且不太听得懂话的样子。
傅容池眼眶红红地:“小羊被冲走了……”
他指着被雨珠敲打的地面:“不要杀它……”
少年低头。
从他的视角看去,就看见一个傻小孩指着地上一堆碎石摆成的形状,吸着鼻子一嘴一个“小羊”。
那些石子太小,已经被大雨冲散了。
少年笑了笑,竟然理解了傻小孩的胡言乱语,他伸出手,摆弄石子。
片刻后,轻声道:“小朋友,你再看看,小羊是不是回来了?”
傅容池吮着一个脏兮兮的手指,低下头,眼睛顿时亮晶晶起来:“小羊!回来了!”
少年轻笑出声:“是的。下大雨了,小羊要躲起来。”
说着,他搬来一个大石头,挡住那些小石子不被雨水冲走,又用一片大叶子放在大石头上边,给那些小石子挡雨:“没有人会找到它,自然也不会有人杀它。”
傅容池拍着手:“好耶,好耶。”
少年对傅容池伸出手,轻声道:“那小朋友是不是也该回家了?”
傅容池重重点头,他看着地上的小羊图形,郑重道:“太爷爷,等我。我也回家。”
少年伸手揉了揉傅容池的头,把他牵到伞下。
一开始少年朝着小羊的方向一步三回头。
渐渐地,他脏兮兮的手拽住了少年的衣袖,显得很开心。
快到家的时候,傅容池轻声问:“哥哥,我叫小乖,你叫什么名字呀?”
许是因为心情轻快了许多,傅容池一改这段日子的颓靡,竟然开始和人交换姓名。
不过,七岁的傅容池,懵懵懂懂,不知道交换自己的大名,给少年交换的名字“小乖”,只不过是最疼他的太爷爷叫他的方式。
傅容池只知道自己喜欢太爷爷,喜欢面前的少年。
所以,傅容池也想要眼前的人像太爷爷一样叫自己。
少年轻轻一笑,让傅容池得了逞,他低唤:“小乖。”
少年伸手拭去傅容池脸颊上的泥污,而后又轻声地道:“我叫段绪风。”
大雨淅淅沥沥,淌过山间的泥污,洗出了一轮逐渐高悬的月。
彼时夜色已至,山野间,千万朵不知名的小花在一瞬间竞相开放。
即便因为年纪小,记不全儿时的所有事。
但在未来的时时刻刻,傅容池都记住了一种感觉——
原来夜色越黑月光越明亮,原来越是雨后,拂面而来的风,越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