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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回头不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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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几上摆的博山炉里有丝丝缕缕的烟雾逸出来,飘散在空中,安婉说完这句话后,长鸣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少顷,映春跪坐在安婉面前,满眼心疼地拿着帕子,轻轻替她擦着眼泪,叹息道:“殿下啊,现在回头还不晚......”
安婉接过帕子,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眼神变得坚毅,她不想让映春太过担心,扯着嘴角轻松道:“没事,反正我本来也不想嫁人,跟岑闵这场交易,怎么看都是我赚。”
白日里,岑闵跟她说要正式纳冯枝枝为妾,问她的意见。
她没什么意见,只是羡慕岑闵还能将喜欢的人留在身边
映春从小伺候安婉,怎会不知安婉此言是在安慰她,她将担忧深深地埋藏进眼底,顺着安婉的意,也展现出几分轻松的神色。
一阵风吹过,案几旁的烛火突然熄灭,这一角霎时陷入昏暗之中,所幸不远处的其他灯火尚明,令她们不至于完全无法视物。
映春正要取来火折子将灯火重新点上,安婉阻止了她:“罢了罢了,本就要去睡,就无须再点上了。”
她松了一口气,微圆的脸颊因发自内心的喜悦而更显得可爱。她扶着安婉,小心地迈出来,往光亮处走。
浅绯色霜花纹的帘子放了下来,将安婉与外界隔开,她躺在床上,听着映春轻手轻脚地将近处的灯都熄灭,只留下外间几盏,莹莹地透些光进来,既不会太亮影响她的休息,也不至于太暗,令她想起收到岑然战死消息的那个晚上。
今日轮到映春为她守夜,安婉双手交叠摆在身前,闭上双眼,听着床前踏上映春平稳绵长的呼吸,不知不觉也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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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里啪啦的一阵鞭炮声,将冯枝枝从睡梦中惊了起来,她挣扎地直起身,爬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双手捧着喝了个干干净净。
岑闵在冯枝枝动的时候也醒了,看了眼房里的更漏,扶着额慢慢坐起来,皱着眉头,声音有几分没睡好的嘶哑:“卯时还没到,再睡会儿吧?”
冯枝枝摇摇头,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脸颊和脖颈,让自己恢复了几分清醒:“坊里有人家已经在放鞭炮了,大妆麻烦,须得这时候开始才不会耽搁进宫的时辰。”
昨夜守岁,两人到子时才睡下,冯枝枝其实也并不想起,但新年伊始,宫里赐宴,太后娘娘特意传懿旨准她一并入宫赴宴,她不得不起个大早做准备。
此次筳席是专宴请诸位皇亲国戚的,冯枝枝的身份完全不够格,她也并不觉得太后会因为岑闵而看中她,这怎么想都是鸿门宴。
冯枝枝点起了灯,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没有喜悦,只有一些淡淡地烦躁。
红蕊敲门进来,后面一队丫鬟鱼贯而入,有的捧盆有的拿巾,各司其职,动作又轻又快,伺候着冯枝枝梳洗。
温热的帕子覆在冯枝枝的脸上,她闭上了眼,因睡眠不足而绷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少顷,她拿下帕子,满足地轻叹一声。
正要将帕子递给身前的侍人,无意中却看见岑闵半倚在床头看着她,脸上是浓浓的倦意。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王爷,时候还早,您又不需要上妆,还是再睡会儿吧。”
岑闵半睁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摇摇头,声音难得有几分温柔:“不用,你收拾你的,我就看看你。”
冯枝枝闻言收回了眼神,面色如常地走到妆台前坐下,等着红蕊过来帮她上妆。
她上次进宫,是请的冯嬷嬷帮忙上妆的,回来之后红蕊跟冯嬷嬷学了好久,终于也学会了进宫时应有的妆容。
岑闵要看便让他看,反正也不影响她什么。
而且......现在印象好些,等到她离去后也不至于为难之前在她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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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枝枝跟在岑闵的身后进入殿里,刚迈过大门,一股暖香扑鼻而来,四周金碧辉煌自不足说,里面的女子更是盛装打扮,珠翠浓艳,冯枝枝微微睁大眼睛,恍若进入了神仙洞府。
虽说是家宴,但依旧是分餐,每人设一小案几,上面先摆了些饮子和果品,岑闵的案几在上首,临近皇帝和太后,冯枝枝沾了他的光,案几摆在他的身后。
一进门,殿内的各色眼神都投注到她身上,冯枝枝虽有几分不适,但也不愿露了胆怯让人看笑话,腰背挺直,行走间不疾不徐,颇有大家风范。
岑闵耳力好,听见两旁的人有在悄悄议论冯枝枝的,他脚步不停,一个眼风扫过去,那人霎时白了脸,捂住了嘴,再不敢多言。
冯枝枝看到了这一幕,眼神有些复杂。
待到皇帝来后,一旁的太监宣布开宴,侍人们陆陆续续上了些菜,味道虽好,冯枝枝却有些食不知味。
她看着岑闵颇为自如地跟各色人应酬,纵然当着皇帝和太后娘娘的面,也有不少人来给他敬酒,甚至还有些大臣见最近岑闵带着她出来走动,心里有了更多地考量,谈话间不着痕迹地引荐自己的女儿。
她不是心生嫉妒,只是再一次感觉到了她和岑闵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三年来就像一场浮华的梦,没有人能永远地沉醉在梦中,梦醒了,她也是时候该离去了。
殿外的阳光越发地耀眼,岑闵不经意间地一个回头,见光透过重重的人影照在冯枝枝的侧脸上,莹白透亮,连细小的绒毛都显得十分可爱。
他心下安定,状似不经意地将自己案上的一碟酥琼叶递给冯枝枝,之前冯枝枝在别院里做了好些回,想必是爱吃此物的。
他的举动被不少暗地里盯着他看的人看在眼里,在心里默默地重新考量冯枝枝的地位。
冯枝枝看见酥琼叶愣了一下,过往事情又浮上心头。
她不是很爱吃这种又油又甜还比较硬的点心,但以前却做过不少。
岑闵随口地一句话,令她钻进厨房里反复钻研,一连做了好些天,终于做出一碟子味道尚可的,期期艾艾地呈给了岑闵,岑闵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只是冷着脸让她端走,让她有时间多读些诗书,不要做些无意义的事。
冯枝枝回过神,伸手接过碟子,冲岑闵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点头致谢。
直到宴会结束,那碟子酥琼叶都没有再被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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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的天短,日落月升,周而复始,一眨眼四处就冒出了青芽。
春寒依旧料峭,冯枝枝披着一件缠枝蔓草纹的石青披风斜倚在窗下的胡床上,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庭院里来往的侍人。
众人正在四处地悬挂些喜庆的物件,热闹的声音透过窗子传了进来,令冯枝枝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还没等多想,红蕊推门进来,凑到冯枝枝面前,小心地四处望了望,又将窗户关紧,压低声音:“姑娘,明日就是纳妾礼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走了这一步,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冯枝枝脸色淡淡,扭头望向她,声音虽柔和,细听却满是坚定:“你若是怕了就留在此处,王爷不会为难一个奴婢。”
红蕊一愣,焦急的神色涌到脸上,她生气道:“姑娘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别想抛下我,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跟您一起走,您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冯枝枝眼睛弯了起来,伸手揉了揉红蕊的头发,耐心道:“我这一去,也不知是什么前途,你留在府里还能对我阿娘有个照应。”
她本不想让红蕊也掺和到这里面来,但她跟红蕊一起长大,又日日在一起,她的事总瞒不过红蕊,没几日红蕊就自己发现了端倪
红蕊猛地摇头,半蹲下身子抱住冯枝枝的胳膊,坚定道:“娘子身边有人照料,反倒是姑娘您,您从未出过远门,我怎么能放心让您一个人走,不行,您别劝我了,我一定是要跟您走的。”
冯枝枝见她一脸宁死不从的表情,笑了一下,也不再劝,说实话,前路未卜,有红蕊跟着一起走,她总要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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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一阵马蹄声响起,掀起一片烟尘,岑闵单手拉着缰绳骑着马,飞快地往城内赶。
齐桓和袁霜易也骑着马,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小声地说着话。
“果真要成亲了就是不一样,你看看把王爷急得,恨不得飞回去。”袁霜易看着远处的岑闵,挑眉调侃道。
齐桓面色不改,反驳道:“纳个妾而已,算什么成亲,我看王爷是迫不及待地回去处理公务,说不定他这么着急回去是想见公主呢?”
袁霜易白了他一眼,正待继续说,忽然一阵风吹过,将岑闵掀起的烟尘又吹回到他俩的身上,让他无防备之下结结实实地吃了一嘴灰。
“呸、呸、呸......”他气急败坏地一抹嘴,扬起鞭子就去追岑闵,把齐桓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齐桓无奈地挥手,驱散了再次激起的烟尘,定定地看着远处两人。
良久,他慢慢扯起了嘴角,眼底一片晦暗不明,自言自语道:
“这样做对谁都好,只是,枝枝,要先委屈你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