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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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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云岚涧迷雾重重,乌云黑压压的在天边堆成厚厚一层,夜幕中的星与月被尽数遮掩,一眼望去,黑沉沉的魔气已慢慢逼近。
火把燃起,狼烟阵阵,号角声长鸣不止,魔君伏夏领几十万魔军浩浩荡荡扑围上去。
上古混沌,夸父开天辟地,八荒四海,九州六合,父神一脉为夸父神后人,自称天族,掌管九州、七十二重天境,青丘狐族胡家与凤凰一族霍家共掌八荒,白虎族白家以衡河为界,守护六合千余年,神龙一族独掌四海、万延山,六合之外,还有天狼一族统领妖族的万妖群山,六界的灰色地带十方城与无界城,再往东北,还有隐居于世的灵海鲛族。
云岚涧地处青丘与魔界之中,向来由青丘狐族镇守,可自神魔大战起,万延山莫临便奉山主之命协从青丘镇守,四海毗邻青丘,这封急报正是青丘少主发来调兵的密函。
“姑娘去了青丘。”
明淮海心疼女儿,离开万延山时特地在长风居外下了禁制,而此时尚未痊愈的明厉拎着冬绝,剑风逼人,不过一式,便破开了长风居的禁制。
威亚似山呼海啸一般朝着清河扑去,顿觉胸闷气短,识海翻腾,她勉力唤出武器,抵在身前,
方得一丝喘气的机会,道:“公子,这是姑娘的院子。”
“说谎。”
守山玉可调动万延山一切兵马,万延山的守山玉,就在明夭手里。
若明夭在青丘,这份信送不到他手里。
剑气似洪荒蛮兽一般变幻出实形,似一只通体银白的天狼扑向她,剑气化形!
清河眸子微缩,心道公子的实力远比姑娘所想更为强势,也难怪那日,何解即便唤出何家机缘得来的上古凶兽梼杌,也还是丢了性命,更何况千年以来,何家都未曾完全将那凶兽驯服,只是结契,那只凶名赫赫的上古凶兽,在公子剑下也未能逃过一死,妖身已毁,更被公子取了妖丹。
可公子只折了一只手臂。
清河看着眼前的男人,莫名的生出惧意来,是那种自骨子里而来的胆寒。
在姑娘身边几千年来,她对这位公子也是知之甚少,只知道这位公子年纪轻轻便接管了万延山的暗牢,暗牢之中关着的,每一个都是足以撼世的妖魔。
平日见他,也是这副冷清模样,只有在姑娘面前才会带上几分浅淡的笑。
剑意斩下,霜雪一般的颜色自她眸中闪过,不过两招,凛然的杀机与剑气便迫得她,以一种臣服的姿态跪地不起。
明厉冷冷看着地上的女子,剑锋微侧,声音凉薄而冷淡,“说。”
清河咬牙,想起姑娘走前的嘱咐,公子的每一步,每一个表情都在那女子的预料之中。
明厉擅自与我种下双花引,以我的脾气,不气上一气,断然是不可能的。
他知道我心里有气,便会纵着我,可即便再如何纵着我,涉险的事却断然不会让我做,更遑论下山。
却有一处地方能让他放心几分,青丘之国,在主战场东北方,有万延山的军队在,青丘少主胡山山与我更是好友,说我去了青丘,他便是心中有所忧,也不会即刻追上去。
更何况万延山与四海大大小小的事务,还有青丘让他烦不胜烦的霍轻轻,总能拖上些时日。
若是其间出了变故,清河稳住心神,想起姑娘的话,回道:“姑娘是去青丘,路经六合,便决定与花汐姑娘小住些时日,顺便感悟琴道。”
白虎族白帝白丞与精灵界族长花盈,育有一子一女,长子白京随父上了战场,小女儿花汐天生不足,于功法武道受限,习不得武,却是四海八荒,九州六合公认的才女,天文地理,秘法古籍,无所不知,更在琴道上天赋奇高,花汐年长明夭千岁,二人感情甚好,如亲姐妹一般。
“若公子不信,可传信于花汐姑娘。”
明厉眼皮微动,墨色长袍被风吹的猎猎,搭在长剑上的手指微动,剑风消散,长剑隐去踪迹,他在明夭身边一万年,他了解她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心思。
明夭知他多少,他便知明夭多少。
便是如今,从清河口中说出来的这句话,他也知道定是明夭的意思,他苦笑一声,昳丽的面容带着逼人的凌厉,眉眼如刀,眼皮一掀,青瞳带着十足的攻击性,“云岚涧魔君伏夏亲率三十万魔军偷袭云岚涧,青丘力战不敌,莫家主重伤,这次万延山调兵,我亲自去。”
“你告诉她,别气了。”
尾音渐软,苍白的手自广袖中探出,掌心摊开是一块通体灵力流转的灵玉,似一尾游鱼闪着淡淡光华,浅青的瞳有一瞬凝滞,侧首道:“这块传音玉上有我的心头血,可破一切禁制,带给她。”
“若她不气了,让她传音于我,下了战场,我去六合接她。”
他垂眸,以灵力将灵玉送至清河面前,右手微扬,长风居加上了一层禁制。
云雾被魔气遮掩,天鼓惊擂,角声嘶鸣,密密麻麻的魔军涌现在战场之上,杀戮一念而起,伏夏显出原形,一只巨大的青龙盘旋于云岚涧的战场半空,青首白尾,层层魔气萦绕在他周身,不过是一错眼的功夫,血腥顷刻弥散开来,旌旗遮天,鲜血横流。
有魔将中神箭,身消神陨,亦有神兵死于魔刃之下。
此前,魔神孚尽率麾下鬼王顾镇、青龙伏夏、腾蛇岨冥三大魔君与父神、明淮海、狐王胡眠、凤主霍珊胶着于无尽崖前,魔族一度出于下风,却不想战机斗转,魔君伏夏竟再次从魔界调军,悄无声息的靠近了云岚涧,直至大军压境,此前毫无风声。
云岚涧寸寸沦陷之时,无尽崖前魔族开始了全力进攻,等得便是这一刻,腹背受敌。
而从万延山调军,也是最快、最好的法子。
渐渐,青丘的神将落了弱势,伏夏领着妖魔占了上风,青龙猖獗,奉命赶来的支援的青丘少主胡山山终是不敌,显出九尾真身,狐声凄厉,铮铮兵器杀伐,白狐自云端坠落。
正在此时,一道剑光似霹雳一般凌空袭向伏夏,雷霆之力,开天之势,青龙旋身而上,接下一剑,一剑又至,追击而来的剑光,杀意更加凌厉,天穹与大地陡然变了颜色,那一剑似乎将战场之上黑压压的层层魔气一剑劈开,整个战场陡然沸腾起来,战机稍纵即逝。
眨眼间,第三剑已至身前,似是感知到危险,青龙赤红的眸骤然竖起,庞大的身躯迎着剑风而上,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杀意,只见冬绝剑身微抖,银白色的光华流转而过,带着厚重的威压,隐匿着叫嚣的杀意,向青龙袭去。
一柄幽黑的方天戟凭空拦住了奔袭而来的剑,长戟横空,剑戟相向。
伏夏化作人身,微微眯眼看向身前执剑的年轻人,唇角不由勾了勾,竟不知神族何时出了这样一位善剑的悍将,眼里满是杀伐的喜悦,强者相惜、相怜、相杀。
瀚海辽阔,月光莹莹,似银水一般铺展开来,巨大的鲸鱼自海面上一跃而起,扑通一声落下,水花四溅,万物寂静而美好,这便是远离四海八荒、九州六合的灵海,干净的不染尘埃,好似一方净土。
是否世间万物美好背后必定是腐朽不堪的阴暗,即便是这澄澈透净的海面之下,也是如此。
明夭从未见过这般美的面容,无论是她自己,天生容色过人的青丘一族还是姝色更甚的明厉,都没有眼前这张脸更有吸引力,明夭明艳、狐族魅惑、明厉凌厉,而眼前这张脸,却有着一种不谙世事、雌雄莫辨的好看。
可这张好看面容的主人,通体赤裸,此时正被玄铁链穿过肩胛,双手被束,身下一条鳞光闪闪的鱼尾半垂下来,似半开的合欢花一般,他闭着眼,微蹙着眉,周身的伤痕,一道覆着一道,旧伤之上又添新伤,尤其是心口破开的窟窿,依稀可见跳动的心脏。
鲛人阴柔,成年之前,不分雌雄。
显然,这是一只尚未成年的鲛人。
玄铁链穿过他的肩胛,铁链之上流转不散的阴雷贯穿他的全身,仔细看去,铁链上以古老难明的文字刻着咒语,文字之上散发着浅红色的光芒,自他的双臂缠绕而下,禁锢至鱼尾。
每一击,鲛人的身子都会不自觉的弓起、抽搐,痛苦的声音淹没在喉咙里,只听得低低的呜咽声。
血似乎已经流干了,殷红的伤口之中,逐渐开始溃烂。
再无反抗之力,便只能承受痛苦。
诛鲛阵,是六界中为了捕获鲛人所研制的阵法,阵法霸道至极能够压制鲛人所有灵力,越是挣扎,越是灵力强大,这个阵法的效力便越大,明夭瞳孔微缩,她不懂,这种对鲛族残忍至极的阵法,如何会出现在鲛族的圣地之中,用来压制一个不足岁的鲛人。
醉星看着自家姑娘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鲛人,不由抬眼多看了看,的确生得一副好样貌,便是前些日子见过的鲛人皇族也不及眼前这位,楚楚动人。
“姑娘。”醉星轻唤明夭一声,“此地不易久留。”
寒冰莲以鲛皇一族血脉为引,明夭一行求见鲛皇,表明来意后却惨遭拒绝,求而不得,一行人无计可施时,一位半聋半哑的妇人却找上了门,留下一把满是血迹的匕首。
循着血迹便至此处,见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明夭余光一转,正好看见那鲛人虎口之上一闪而过的银纹与妇人所述一般无二。
明夭抿唇,意念微动,凝出春山见,一式挥下,引得玄铁链铮鸣不止,牵动铁链上的雷电越发汹涌,鲛人猛然睁眼,湛蓝的眸子倒映出明夭的面容,白裙、长剑、凤眸、墨发。
女子面容艳丽,却与他见过所有的人都不一样,白纱遮去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沉静如海的眼睛,仿佛能包容世间万物,至情至坚,她看着他,抬手结印,长剑劈下。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别怕。”
“醉星,护法。”
剑意鲜活,似有磅礴生机,宏大而柔和的奔向他,朝着身后的玄铁链劈下,鲛人垂眸,看着身上的囚困千年的铁链应声而断,他似一颗无根的水草随波而动,一点一点沉下去,一股柔软有力灵力却缓缓托住了他。
他看着那女子,纤长的羽睫微颤,“你是何人?”
明夭却未答话,将那柄沾着血迹的匕首递到他面前,自顾自道:“受人之托,救你出囹圄。”
“不必感恩,我并非无所求。”明夭抬眸,“我需要寒冰莲。”
话落,她掌心一转,裹挟着春之生意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朝着那鲛人涌去,慢慢卷上鲛人的鱼尾。
鲛人静静看着她,千年的折磨早已磨平了他的斗志,心中暗笑一声,时已至此,他竟还抱有虚无缥缈的幻想,更到此的人,皆是有所求。
眼前的女子,又怎会放过他。
可他早就没了挣扎的余力,只是冷冷看着她,一秒两秒,却有一股暖意自尾部传来,那些翻开溃烂的伤口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愈合着,模糊的血肉一寸寸变得平滑,鲛人看着她,眼里有了难解的情绪。
明夭生于春之四月,所悟剑道也是生之大道,灵力中满是盎然生机。
“没有寒冰莲。”鲛人抬眼看着她,低声道:“我说,如果我不知道呢。”
明夭望向他,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却并未收回手,直至卷过鲛人身上最后一道伤口,她收回手,脸色有些苍白,“那,我便不会带你走出这片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