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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琴音袅袅,隔着雨幕,自长亭一路蜿蜒,响彻整个主院,月亮冷冷挂在天边,蒙上一层淡薄的雾气,凄凄惨惨的光落下来,倾了满院。
      凉风一路穿过,廊下的风灯随之而舞,光影交错,撩起廊前纱帐,半开的窗前,海棠垂落,雨珠挂在半人高的芭蕉叶上,淅淅沥沥落下来,风一吹,响声簌簌。
      晚来风急,有人挟风裹雨而来,手中领着的宫灯不知何时已被风吹灭,一路小跑进了院子,堪堪被人拦在廊下,声音有些焦急,声调微微拔高,“满河姑姑,是我,星船。”
      少年的声音有些惶急,许是来的急了些,一句话说的断续,满河扬手将人招了过来,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威严,却又像是顾忌着什么,又低又重道:“怎么回事,姑娘的院子,能容得你大呼小叫,规矩呢?”
      圆脸的少年摇了摇头,急忙道:“姑娘可醒了,公子那边出事了。”
      “什么?”
      满河面色凝重起来,原本肃色的面容此时冷得能结成一层冰,“姑娘挨了八下打神鞭,至今昏迷未醒。”
      雨声渐渐大了,汇聚成水帘,自屋檐而下,明夭醒来时,天边的月已全然躲进乌云里,雨声劈里啪啦的落进她耳里,嘈杂的厉害,外间的交谈隐隐约约听了大半,便缓缓撑着自己起身,如墨的长发散开,雪缎的裙衫微微卷起,露出一截如玉的小腿,浓郁的药香蹿入鼻间。
      明夭皱了皱眉,抬手捏了个诀,换了身裙衫,面色却又苍白几分。
      外面依旧是满河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如今主上不在万延山,何家主正在气头上,你也看见了,刑律堂下手,即便是姑娘也不曾有半分宽赦,你即便求到姑娘这里来,又能如何。”
      “可公子已经替姑娘挨了十三下打神鞭,如今又上了戒律台,再这样折腾下去,要出事的。”星船跪在满河脚边,满脸惶急,“求求姑姑,替小的禀姑娘一声,求求姑姑了,求求姑姑,救救公子。”
      额头碰地的声音陡然响起,盖过了雨声,清晰可闻。
      满河低叹一声,眼中却仍是一片冷寂,“罢了,终究是姑娘惹出来的祸事,速拿我手牌去请大长老。”
      星船得了令,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应了,连滚带爬朝着院外奔去。
      听了满河的话,明夭却缓缓叹了口气,迈着步子一步步朝外去,莹莹的光盈满室内,与人同高的夜明珠静静立在殿中,发出柔和的光亮,此外,宝石串成的珠帘、屏风上镶嵌的碗大的夜光璧、各样材质的摆件与宝石堆满水晶架。
      鞋面上的东珠在光亮下格外耀眼,明夭每行一步,磷光盈盈,似踏光而来。
      “姑娘。”
      满河见了她,先是惊愕,下一秒便是满脸心疼,抬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姑娘如何起了?”
      明夭声音依旧有些哑,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线,握着她的掌心有些发凉,“姑姑说的话我听见了,姑姑明明知道你不亲自现身,即便有那块令牌,星船却仍是连大长老的院子也进不去,姑姑想要兄长性命,是与不是...”
      “奴是为了姑娘。”满河阻了她的话,轻轻握了握明夭的手,替她系好披风的系带,正在此时,天边亮光大作,惊雷滚滚,明夭与满河面色齐齐一变。
      明夭抬足便要朝着雨幕冲去,却被满河一把抓住,急急道:“姑娘这是何苦!回屋好好休养,此事自有奴来解决。”
      惊雷轰鸣不断,分明是打神鞭现世。
      “放手。”明夭望向满河,见她眸色坚定,不由冷声道:“姑姑便是拦我一时,待我伤好那日,也必会秋后算账,何况姑姑根本拦不住我。”
      “飞龙卫!”
      满河是母亲身边留下来的人,向来得父亲看重,掌万延山大小内务,即便是万延山中七大长老也给她几分面子,这飞龙卫便是父亲留给满河的依仗。
      话音刚落,一行墨衣长剑的人出现在院门前,微扬的裙裾上以银线绣成的飞龙,活灵活现,他们抱拳告罪,随即抬手结界,微黄的光自剑尖倾泻而出,欲结阵拦她。
      “区区飞龙卫,也敢拦我。”明夭不再看她,手腕回转,一柄通体明亮,微微泛着月华光芒的长剑出现在手中,她拎着剑,剑指长空,一道白光闪过,剑风劈裂结界,四周亭台夷为平地。
      “满河!”明夭出声带了丝警告的意味,这一剑她有意避开了飞龙卫,落在结界上,可惊雷声势越来越响,她等不及,再拦,下一剑,必会伤人。
      见她仍不松口,明夭手中长剑再度劈下,似有钧天之力,掀翻了挡在她身前的一众人。
      强大的威压之下,飞龙卫纷纷倒地,连剑也执不稳,几个道行浅的,竟生生被逼出了原身。
      满河面色几变,不由苦笑,她这一逼,竟是将姑娘的本命剑都逼了出来,春山见,万物生。
      原本暗沉的天色,越发亮起来,明夭收了剑,顾不得周身痛意,现了蛟龙身,通体雪白的蛟龙在夜色里耀眼无比,似一道闪电转眼隐没在亮光处。
      满河被此景刺得眼仁一疼,心肝颤了几颤,厉声道:“来人,随我去请夫人牌位!”
      她是明夭母亲留下给明夭的,自夫人身故,主上随父神四处征战,便由她一手养着姑娘,万延山的家务事也由她一手照料,直到一万年前,主上与姑娘外出回来,领回一公子明厉,足长姑娘五千岁,对外称为遗失在外的万延山长子。
      可她的夫人,只育有一女明夭,那明厉身份不明,姑娘心思单纯,肯唤他一声兄长,她连同万延山的那些个长老却是不认,可主上下了死令,身份已定,多嘴者自领刑罚。
      派出去查的人,遍寻无果,满河不甘心,她认定了主上叛了夫人,却没能耐诘问主上,只得暗中留意着,直到此次主上随父神出征前透了口风,万延山少主之位将传于长子明厉。
      便连同七大长老中交好的几位做了今日这场局,要得便是明厉的命!
      姑娘不愿争,她却不能不争。
      事已至此,又岂能功亏一篑,明厉,断不能留!
      戒律台上,天雷滚滚之下,一道闪着金光的神鞭在雷力的驱引之下,一下一下抽在台中央的男子身上,每一遍都带着雷霆之力,破开的伤口处依旧隐隐冒着闪电,男子一身单薄素衣已染成血红色,他眉眼间淌着血,右半边脸被一块银制的面具遮去半边脸,高束的发胡乱散在脑后,微微低着头,自台下瞧去,纤薄的唇微抿,唇角挂着一抹凉薄的笑。
      即便是这样的境况与姿态,他的背脊依旧笔挺。
      一身反骨,狼性愈盛。
      周知坐在台下,举着茶杯淡淡抿了一口,他与满河联手,便不信今日这狼崽子还能活着走下这戒律台。
      似是察觉到周知的目光,台上的人骤然抬眼,浅青色的眸似是浮着一层冰,带着不见底的笑,满是戾气,微微挑眸,便看得人脊背发凉,浮于表面的杀气与冷淡至极的疏离冷漠,似是无知无觉,周知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别开眼去。
      若非知晓这位真身是狼族,他倒真是以为明厉是青丘狐族的子孙,长了一张魅惑众生的好皮相,明明是清清冷冷的神情,眼角眉梢却偏偏有着别样的风情,便是九尾狐一族也没见过这般好的品相。
      可这小子邪得很,不仅是周知,魏世与乐清也纷纷不再看他。
      忽然间,整座大殿开始颤抖起来,一道耀眼夺目的白光闪过,直直卷入到紫青色的雷光之中,似有银辉自戒律台上发出,晃得众人眨了眨眼,再睁眼,一只白蛟龙盘身而上,将戒律台上的男子护在身下,眼见着打神鞭便要落在那白蛟龙身上时,一道青色光亮闪过,瞬间盖过那抹银辉,明夭化作少女落在他怀里。
      而此时,明厉唇边的淡笑已荡然无存,眼底的讥嘲也消散无踪,他垂眸,意念微动,竟徒手接下那打神鞭,寸寸握紧。
      戒律台上青光大现,台下无一人敢轻举妄动,乐清张了张嘴,如玉的指尖搭在椅子上,“他这是,要降伏打神鞭。”
      “他怎么敢...”
      打神鞭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神武,顾名思义,即便身居神位,在这鞭子之下也有可能身陨魂散,威力之霸道,即便是他们也要退避几分,便是至今,想要驱动打神鞭也得在这戒律台上的阵法之中,以神力为引,这么多年,连主上也不曾有过降伏的念头,区区明厉,他怎敢。
      天地忽然变了颜色,万延山的天穹被一道奇异的青光笼罩,明厉攥紧掌心,殷红的鲜血自掌心汨汨流出,他站在光亮之中,周身肃然,打神鞭的光慢慢被压过,变得收敛而微弱。
      “他这是...成了。”周知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一字一字,严肃而难掩激动。
      见此情景,饶是他也不得不在心中暗道一句,真不愧是主上的血脉。
      青光渐弱,明厉眉梢微挑,掌中多了一根黑紫色隐隐冒着闪电的长鞭,下一秒,鞭子像是有了神智一般变做手镯大小落在男子右腕上,男子单手揽着怀里的姑娘,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他抬眸,一柄通体幽黑的长剑凭空而出,三寸长的神剑周身萦绕着充沛的灵力,流窜过每一道纹理,缓缓落在主人右手,他站在磅礴的剑气之前,长眉如刀。
      周知骤然正色,暗暗捏了决,准备时刻召唤出自己的神兵,凝声道:“明厉,你想干什么?”
      “兄长。”
      明夭微仰头,目光落在明厉沉得如海般的眸子上,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细白的手指刚刚搭上明厉的左手上,可指尖碰触肌肤的那一刻,明夭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愣了一愣,五指微张,将明厉的手攥入掌心,手指一根根缩紧,依旧是触手冰凉,明厉微僵,轻轻挣了挣,他刚一动,身侧的女子便急声咳嗽起来,再抬眼,眸子已是红了,厉声责问,“怎么回事?”
      明厉握剑的手缓缓一紧,垂眸看向她,散散束在身后的青丝不知何时已经散开,倾洒了半身,莲青色的裙衫,衬得她脸色如雪,长睫微颤,像是蝶翼一般。
      “明夭。”他道,“我没事。”
      明厉收回剑,按住她掀袖的手,低声道:“不过是只手。”
      “我杀了何解,一手换一命,不亏。”他垂着眼,眼底似有浮光涌动,声音依旧清冷淡然,却隐隐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跟希冀,而这份希冀在明夭那声不值得出口后,渐渐盛大起来,他的眉眼抑制不住,舒展几分。
      “不值得。”
      明夭拽着他那只幻化出来的左手,心脏泛着细细密密的疼,她半垂着眼,恍惚有看见了三千年前的明厉。
      天寒地冻的日子,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遍体鳞伤的少年倒在她脚下,鲜红的血自他身下不断流出,他冷冷的看向她,无波无澜,与他看这万物的目光一样,都像是在看死物。
      心脏一揪一揪的疼,不知是气得还是疼的,明夭想,她捡回来的狼崽子,养了足足一万年,她视他为兄长,敬重、爱之,却总有人这般不长眼。
      “姑娘!”
      声音由远及近,明夭与明厉抬眼望去,审判台下,周知等人纷纷跪倒在地,满河一身素衣,双手捧着先夫人的牌位,郑重其事的跪下,直直望向明夭,“此子,不能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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