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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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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岁的江沨是个还没发育的小男孩,身形微胖、不善言辞,放在人群中毫不显眼。
中考虽然发挥不好,但因为父母的关系,他还是幸运的走进了玄洲一中校本部,这个机会他格外珍惜。
原以为开学第一天会是美好的开始,但却没想幸运只降临在陌生少女为他求情的那一秒。
匆匆忙忙赶在班主任到达前挤进教室,江沨却和同样迟到的张林强撞个满怀。
“哪个狗眼不看道儿啊!”张林强初中就是小霸王,升了高中更加猖狂。
“对……对不起。”江沨赶忙爬起来道歉,他一边揉揉撞在门框上微微发紫的膝盖,一边想要伸手扶起跌倒在地上的张林强。
张林强的威名江沨初中时就有所耳闻,好在两人不一个班,他也尽量避开这些刺茬,三年下来相安无事。谁知道高一第一天两人就成了同班同学,还产生了矛盾。
江沨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热浪蒸的脸通红,教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他并不想惹人注意,他只想安静的读完三年书,尴尬伸出的手停顿了5秒毫不意外的被对方打开。
“对不起……如果你有受伤我可以赔偿。”江沨低着头,重复道歉的话。
张林强恶狠狠的望着他,仿佛凶狠的狮子紧紧盯着猎物的脖颈,“你……”
话没说完,班主任的脚步声已经从楼梯间传来,为了不被单独训话,张林强单手撑地借力跳了起来,擦过他的肩膀进了教室。
江沨长呼一口气。
之后他了解到,他所在11班里的学生都是中考分数不够,靠着择校费进来的。虽然有一部分人是真心求学,但也有类似张林强这样的人,不学无术,被家长硬塞进来混个名校高中文凭,之后再出国留学镀金。
第一天的矛盾看似轻飘飘的盖过,但平静的海面下却是波涛汹涌的恶意。张林强有三五好友,共同组成了一个小团体,江沨仿佛就成了这群人玩乐的工具。因此,他也有了人生第一个绰号——蠢球。
那群人经常在他耳边念着——蠢球、蠢球,他有尝试屏蔽他们的嘲讽,但恶语像甩不掉的恶魔不断攻击、穿透他的耳膜。
江沨试着找班主任调班,却被告知玄洲一中成绩为王,最近的分班机会就是高一末的文理分科。
他能做什么呢?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有时候他会想起开学第一天遇见的少女,如果是她,那一定会勇敢的站出来,呵斥他们不对的行为!
可惜从第一天后,他再也没有在校园里偶遇过她。
“张林强,不可以欺负同学,请你向我道歉!”江沨站在镜子前面,松松衣领,模仿正义的审判官下达不可违抗的指令。
接着,他仿佛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幻化成张林强的模样,耷拉着脑袋,低垂着肩,双手交叉安分的放于胸前,诚恳的说,“对不起,江沨,我们不应该嘲笑你,请你原谅我们!”
江沨噗嗤笑出声来,一下子他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哪儿有什么审判官,恶人也并没有悔改,但他决定宽恕那些不懂事的小孩。
新一月到来,江沨做好心理防设准备提高自身修为,屏蔽外界的恶语。但张林强那群人好像用了三十天时间发现了他的无聊属性,无论怎么嘲笑都不会动怒,甚至眼神也不会停留一下。
总之就是无聊,无聊的江沨成功从他们的捉弄名单中划除,他松了一口气。
另一件高兴的事是,新一届的物理竞赛班开始组建,每个学生都有机会报名。
江沨中考偏科,最好的一门学科成绩就是物理。他喜欢那个自由且规律的世界,无论是宏大如星辰或是渺小如尘埃,总逃不过自然的法则。每多了解一条物理定律,他都觉得离这个世界更近一点,他喜欢这种窥探秘密的感觉。
整个11班只有江沨一人报名,甚至整个年级不足一百人,竞赛成绩对大多学生而言并没有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凭的只是最终成绩。没有考核,江沨就这样成为了物理竞赛班的一员。
竞赛班的明老师是玄洲一中资深的物理老师,带班三四年,教出了大把全国、全区的竞赛金银奖。
初升高的暑假,江沨提前自学了高一物理,所以每当明老师在课上提出一个问题时,他都能在心里默念出答案,那种满足可以让他快乐的忘却所有的烦恼。
有时明老师会随机点同学回答问题,点到江沨的时候,他会自然且淡定的站起来说出答案,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就是一个简单的问答。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明老师,我叫江沨。”
那两个字从唇齿间流出,带着不易察觉的尾音,是骄傲、激动的心绪,藏也藏不住。
月考前的最后一节课,明老师布置了压轴题目,江沨并不会做。这一个月的学习中,压轴题他做的很吃力,有一半的题目怎么也想不出来。
这时候他会认真在笔记本上记上题目和答案,作为复习和复盘的依据。他告诉自己,勤能补拙。
突然,教室右侧一个明亮的男声响起,“老师!江沨会!”
一瞬间,江沨脑中空白,身体却不自主的站起来。他望向那个挑衅笑着的罪魁祸首,他是张林强小团体中的一员。
羞耻爬上天灵盖,明老师转过身去擦黑板,并没有发现他的窘境,沉默蔓延在教室里。
“我……”
这时,一团纸片从左后方扔来,是随手撕的作业本封面,上面清晰的列出了这道题的解题步骤,字迹潦草但笔力劲挺。
“这道题要用微积分来解,首先……”
磕磕绊绊念完了答案,江沨长呼一口气,在明老师的赞许声中坐下,他端坐身子稳住呼吸,偷偷偏头寻找自己的救命恩人。
竟然又是那个少女,她正俏皮的朝自己眨眼。江沨羞得脸红,又装作自然的点头道谢,心脏扑通扑通,在无声的庆祝。
2012年11月1日,天气晴,心情多云转晴
又见到了那个女孩子,她太厉害了,如果没有她,我一定在明老师的课上出丑。
白光乍起,模糊了所有过往的记忆。江沨睁开眼,望向酒店空荡荡的天花板,涂银遮光布阻拦了外界的喧嚣。
下午一点的闹钟响起,昨天姜碧云拉着他谈了半宿的话,接近凌晨才睡。熬夜的疲惫席卷整个身体,江沨倚在床头,神色恹恹。
[今天谢谢你和你朋友的帮忙,周一晚上有空吗,请你们吃饭感谢。]
消息是昨晚睡前发出去的,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复。
明岄并非故意晾着江沨,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复。如果是十年前的她,一定不会把这样一个邀约放在心上,有事就不去,想去就答应。
岁月把明岄变成了胆小鬼。
她害怕见江沨,不仅仅是父母的对话和那场梦,更是因为江沨代表着她的高中时光,看见如今这样闪耀的他,很难不想起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
但明岄知道,沉湎于过去是没有用的。
“这个岄岄还没找到对象啊!可老大不小喽~”一周一次的家庭聚餐由二姑扫兴的开端气氛落到冰点。
王春花的脸色有些难看,但碍于是明威那边的亲戚不好发作,只是阴阳怪气的怼了一句:“算了,还是慢慢挑吧!要是像玲玲那样一不小心做了小三那就不好了!”
玲玲是二姑的女儿,三年前和一个已婚男人纠缠不清,原配闹到家里成了笑柄,好不容易今年结婚了,大家才渐渐忘记她那段过往。
二姑气的脸通红,偏偏这是明家公开的秘密。
男女的话题终于在尴尬中被带了过去,几人聊起了大舅家新生的二胎,众人看着新生儿的照片连连夸赞,餐桌重新热络起来。
但显然王春花没忘记之前的交锋,她一生要强,偏偏总有人要和她比个高下,从前是大姨,现在是二姑。
回去的路上,果不其然她又挑起了相亲的事,王春花始终觉得有志者事竟成,一次不行可以多试几次,她把刚要过来的信息和照片递给明岄,道,“岄岄,明天晚上有空吗,妈有个朋友的儿子刚从北城回来,要不要见见啊!”
“妈,江沨周一约了我和茴茴吃饭。”似乎是怕她不相信,明岄把江沨的邀请对话递给她看,“下次吧妈,有的是机会!”
“既然这么不凑巧,那算了下次吧!”王春花收回手机,嘟囔道:“其实江沨也不错啊!”
明岄低下头,假装没听到最后那句,她偏过身,透过前视镜观察明威的神色,一切如常。
三公里之外的玄洲酒店7168,江沨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胸口涌起的是熟悉又陌生的节奏。他像是漂泊的旅人终于看到家乡,迷途的轮船终于看见港湾。
[嗯,好]
这句回答跨越两千五百多个日夜,终于来到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