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琴师？宠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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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歌舞完毕，舞女们迈着细碎的莲花步退出大殿，一时之间觥筹交错的喧哗替代了刚刚丝竹悠扬的旋律。
这是宋俊之第一次参加由王上亲自主持的天宗国王宫宴会，席间均是数得上名头的达官显贵，若不是因为经老师——尚书曹秉荣推荐，成为太子身边的谋臣，自己或许一辈子也无法进入这种场合。
俊之无法婉拒身边同僚的敬酒，小心翼翼抿着杯中酒，生怕自己酒量不够而在这种场合闹出了笑话。余光瞄向坐在王上身侧的太子——宗昀殿下正着看着自己，目光中的若有所思一闪而过，对上宋俊之的眼神，露出笑容。
十九岁的宗昀金冠束发，露出清爽的额头，眉眼之间已经有了些许棱角，举手投足均已是未来一国之君的风范，他举起酒杯用手轻轻敲了敲，又摇摇头，示意宋俊之不可多饮。
能在太子殿下身边献言进策，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更何况太子宗昀是如此这般温文尔雅、体贴善良之人。宋俊之提起酒杯向太子欠身鞠躬，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太子嗤笑，摇摇头将杯中酒喝完，正想起身说些什么，宴会中央传来短短两声调弦，打破了两人交接的目光。
调弦力道深沉浑厚，而随即琴声流水般响起，竟是分外的清澈与跳跃，清脆宜人，直径穿透喧闹的吵杂。
人群安静下来，宋俊之将目光投向琴声传来的地方。
第一次看见这么英俊的男人，诺大的宴会场地之中，那人坐于曲水之上的亭榭之中，春梅摇曳，月色疏浅，一身紫衣，长发用金叉挑束在脑后，不羁随性。
细长的眉眼，深紫色的眸子暗示了血统出身贵族，他双唇紧闭，嘴角微微上翘，仿佛似笑又似藏着无人能懂的自嘲，纤长手指抚弄膝上古琴,琴边一枚圆形乳白色蓝田玉佩，其下孔雀蓝色流苏鲜艳挑眼。
乐声悠扬清冽，吹散了刚刚美人长袖善舞的艳丽，仿若云间弯月初露，一番冰冷的明艳之感，直入心底。
“这人是谁？”俊之好奇问身边的同僚。
“俊之是第一次来王宫赴宴吧。”同僚瞥了一眼身边的宋俊之，“连声名远播的谈风谣都没见过？”
“谈风谣？”宋俊之重复这个名字，“宫廷第一乐师谈风谣？”
“何止第一乐师？”同僚哼了一声，口气中满是不屑的意味，抿了口美酒道，“还是陛下身边的第一宠男，王土之上第一目中无人的狂妄之徒……”
“陛下并不好男色……”
“谈风谣行踪飘忽，一年也难有几天入京城，但只要他进宫演奏，陛下必然传其入寝宫，遣散所有近侍。”同僚吃吃笑着，捻了颗花生，继续道，“少则一夜，多则三日，不见那人出房，水食均由陛下亲自端回房间，你说发生了些什么？”
“或许是为了听谈风谣说些路途上的见闻民风……”宋俊之辩解，面对同僚一脸的揶揄暧昧，觉得辩解颇为苍白。
“你刚成为太子殿下的舍人，很多宫中事情并不知晓，要学的还多呢。”同僚哈哈一笑，拍拍俊之的肩膀。
“是，是。”宋俊之诺诺，目光却瞥向远处月色之下的那个男子，俊逸潇洒，有一种茕茕立于世外的孤傲感觉，没有一丝一毫同僚所说的那般□□之气。
琴声轻吟低诉，高洁悠远，宋俊之分明听出了绝不媚俗的傲气和叛逆，那样的男子，又怎会是同僚口中如此不堪？
就这么看着、听着，不觉痴了，连美酒也忘了品尝，仿佛被这琴声混合着黑夜的魅，吸去了魂魄。
一曲终了，众人鼓掌喝彩，几分真心，也有几分顾着陛下坐于殿上的颜面。
宋俊之见谈风谣嘴角那抹笑容更深了几分，分明是看出这掌声叫好中，难有知音的真心之贺，那笑容果然是自嘲无疑。
“好！渺渺河上晨曦，淙淙山涧泉流，”宋俊之酒量浅薄，只觉得酒意有些上头，高叫一声从席间立起用力拍着手，“真是好琴技！”
这绝好的琴声却无人赏识，为此不平而起身，却似乎做得有些突兀，不像是真心的叫好，倒好似在炫耀自己对琴乐的兴趣。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安静下来看着宋俊之。
宋俊之觉得尴尬，杵在那里觉得自己像个傻子，看着谈风谣笑的更美，抱着古琴斜靠在亭榭的朱红色廊柱上，却并不开口接话，似乎对这番奇怪的情景产生了几分兴趣。
“父王，这就是儿臣此前向您提及的舍人——宋俊之，北方略城人，前不久刚刚由尚书曹大人举荐，饱读诗书，儿臣正想乘此机会向父王引荐。”太子宗昀起身打破了僵局，起身道，“前日孩儿向父王提议将田间水渠分配给各家百姓挖掘，以掘渠长度扣减赋税的提议，便是宋俊之之意。”
“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好建议。”王上点点头，打量着殿下起身低头的宋俊之，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脸廓有北方人的分明棱角，眉目额头却带着南方书生气息，透露着和顺忠义，“听太子说你出身平民，没想到还精通琴乐。”
“草民愚钝，只是从小听家父演奏过。”宋俊之道，“谈琴师技艺高超，草民为之所动，起身喝彩，冒犯失礼，望陛下恕罪。”
“闻乐而动，何罪之有。”王上笑起来，似乎很为夸奖了谈风谣的琴艺而高兴，“风谣琴艺的确高超，来人，给谈琴师赐酒！”
王上的目光已经转向谈风谣的方向，宋俊之能感觉到整个大殿之中，再无人注意他这个小角色，皆用一种玩味的神色观看着王上和谈风谣之间的气流。
俊之偷偷摸摸松了口气，悄悄坐下，端起桌上斟有茶水的银樽，刚刚准备解渴，却听见谈风谣用柔和的音色抬高声音道：“美酒敬知音，宋先生请共饮。”
没想到谈风谣会突然这么做，一口水没下咽，从鼻子呛了出来，宋俊之禁不住咳嗽起来，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重新集中在自己身上。
“先……咳咳……生不敢当……咳咳……”宋俊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起身回礼，“王上……咳咳……赐酒不敢……”
“既然不愿让风谣称您为先生，可称呼为贤弟？风谣今年二十有三。”谈风谣笑眯眯道，风姿飘逸更反衬了宋俊之当下的尴尬狼狈。
“不敢当此称呼。”宋俊之平复了咳嗽，企图逃离这诡异的对话，“承蒙谈琴师错爱，此酒不敢当。”
“宋贤弟，我先干为敬。”谈风谣根本无视宋俊之的拒绝，抬头将金樽中的美酒饮尽。
如果面前的人真是王上的男宠，那现在这番情景，则颇有暧昧的味道，多说一句，都是惹祸上身，跟别说喝水了。
宋俊之举着只剩下半杯的茶水，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谈风谣，此酒为陛下所赐，转敬他人是对陛下的大不敬！”宗昀拍桌斥责，手伸向放在桌几一侧的佩剑，眼神则示意俊之放松坐下，太子的呵斥让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夜色也仿佛凝结成冰寒。
“昀儿，坐下。”王上低声喝止太子的进一步的动作，“知音难觅，谈琴师乃性情中人，不可无礼！”
“父王！”宗昀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盯着父亲的眼睛抿紧了嘴巴，有些孩子的撒娇倔强的表情，难掩他十九岁的年纪。
“来人，再赐酒。”
宋俊之看见宗昀似乎哼了一声，极为不满地往嘴里塞了块糕点，用力嚼着。
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这般表情，宋俊之觉得有些好笑，暗自乐了片刻，觉得哪怕是心里随便想想也不可对太子这般不敬，又懊恼地收起了思绪。
“谈风谣敬天宗国历代天子，龙脉尊贵，百姓安乐。”
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宋俊之诧异看着谈风谣。
夜色沉沉，波光粼粼，时间和世俗的注视对他来说仿佛是身外之物。无视几乎让人窒息的紧张气氛，明黄色的火光之中，俊美的人儿一手抱着釉色古琴，流苏荡出明媚的幽蓝，一手优雅地将金樽中美酒徐徐倒入亭下流水之中。
水流之声潺潺，宋俊之听出了一种绝美的冷艳之感。
王上的脸色也变得很糟糕，只怕是一触即发。
宋俊之为面前这个毫不遵从礼节的狂妄琴师捏了一把汗，却见他双膝跪下，朗声道，“望陛下恕罪，只是突感皇恩浩荡，草民身份卑微，不配饮此美酒。”
他说的恳切，宋俊之却能看见他嘴角那莫嘲讽的笑容并未散去，微微弯弯的眼角有一种风情让人砰然行动，是一种如风一般难以捉摸的神韵。
“谣……谈琴师平身。”王上顿了顿，道，“琴师技艺高超，天宗国内无人能及，此酒琴师不配饮又有何人能饮？来人，再赐酒。”
“父王！”宗昀站起身看着父亲，“谈风谣如此狂妄不知礼节，应该赶出宫去，永不得入内……”
“昀儿！坐下！”王上呵斥道，“琴乐之妙，怎能用繁文礼节约束！寡人让你学习音律修养身性，看来你并未听从为父教诲。”
“我……明明学了……”太子喃喃，悻悻重新坐下。
“谢陛下三赐酒。”谈风谣道，“草民铭感于心，祝陛下身体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
终于要喝了，宋俊之松了口气，这宴会因为这个谈琴师变成了一场煎熬，人人脸上表情复杂，想要看笑话，又唯恐惹祸上身的神色，让人坐立不安。
谈风谣缓缓举起金樽，抬头正准备饮酒。
身形突然一晃，杯中之物一股脑洒在了脸上和身上，猩红色的酒水沾满了他洁白的脸，顺着唇角，染红了白色的镶银边的领子。
分明是故意的。
但惹祸的家伙却似乎受到了惊吓，惶恐不安地抱住了怀中的古琴，“草民冒犯陛下，草民这般狼狈，请容许草民先行告退……”
但对方根本没有要得到王上容许的意思，话音还没有落，谈风谣已经转身退出了大殿，步伐轻快，一点慌张的味道也没有，倒似巴不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一般洒脱。
“风谣！”王上站起身大声道，见对方没有反应，离席追去。
“父王！”宗昀错愕看着这一幕，但王上却并没有回头，很快便随谈风谣一起，从大殿上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琴师？宠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