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寄生》桃子卿太太

19、失衡的天平

　　第十九章
　　暖暖收到短信的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宿醉醒后一阵难受，太阳穴上传来阵阵刺痛，但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充上了脑门，然后心情百感交集心跳加速。信息是向天发来的，上面写着：“伯父伯母来这里了，他们还不知道你具体住在哪里，所以先联系到了我，你忙的话，先由我来照顾他们吧。”
　　暖暖像个雕塑一样盯着短信迟迟没有回应，接着“叮咚”的声音提示又有新的信息，发信人的名字显示向天，点击打开的时候她竟有些神色紧张。
　　“你……要不要安排个时间和他们见下？他们很想你。”
　　夏暖暖依旧不知道该怎样回复，焦急的状态结果只是加剧了头痛，慌乱之下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按了拨通键，等手机里传来向天的声音时也只得硬着头皮接了。
　　“啊向天……”暖暖叹了口气，“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们。”
　　“傻瓜，哪有人不知道面对父母的，”向天呵呵笑道，“就聊聊近况扯些家常呗。”
　　“可是向天，我的状况没那么简单啊，我当初，是离家出走啊。”愧疚感涌上心头，“
　　他们……是来让我回去的吧。”想到这里又觉得难过，她现在十万个不愿意离开这里，可是又无法说服父母。
　　“这倒是。”
　　“可是我真的不想回去啊，面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专业实在痛苦。”而且暖暖难以想象没有LEE在身边的日子。
　　“笨蛋，你的毕业证书不要了？”
　　暖暖没有吭声，这确实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沉默一会后道：“好吧。但是我想毕业后来这里工作！”想到这语气里又多了愉悦的成分。
　　“因为LEE？”
　　“嗯！呐向天，我忽然想到到时可以让LEE陪我一起去，她那么大家闺秀举止得体的样子爸妈一定会很喜欢，有这样的人在身边他们一定会觉得格外放心的！”
　　“那个，伯父伯母已经见过LEE了，”向天迟疑着，内心斟酌要不要告诉暖暖，他知道LEE在她心中有着重要的地位。
　　“哦？？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然后呢？怎样？”暖暖显得兴奋又不安，期待着向天的下文。
　　“嗯……也就普通的见面啦，具体也没怎么说起，那个……”
　　暖暖明显感觉到向天在转移话题，她一向神经大条迟钝，最近第六感却意外地准确起来。向天接下来在说什么她完全没有进入大脑，一直在想着LEE和父母见面的事情。
　　向天一被问起这个就觉得尴尬，LEE也从没在自己面前提起过，难道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可是这么好的LEE父母怎么有理由会不喜欢呢？夏暖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向天，”暖暖语气忽然变得严肃，“你能告诉我所有你知道的事情吗？不要担心我会为难什么的，迟早都要面对的，与其到时不知所措像个傻瓜一样，还是现在开始做好心理准备。”
　　“那好吧，”向天轻声叹了口气，“他们好像很愤怒，第一次见面就起了冲突，甚至觉得是LEE把你教唆成这样的。”
　　“教唆？！怎么用这样的词？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意愿与任何人无关！”
　　“情绪情绪！还有更书面的话语呢，什么这样下去自毁前途啦，可怜天下父母心啦，不知世事艰辛啦等等，”向天顿了顿，“其实，我觉得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哎？”暖暖感到意外。
　　“我买了杂志，就是登有你的画的杂志。”
　　“啊我明明用的笔名啊你怎么知道？”
　　向天笑出声：“得了吧一天好几条短信向我推荐某本杂志很好一定要买，不停地问买了没有，还特地让我看其中一张画问我感想，评论少了就说我敷衍，听到夸奖的话就回复‘我也这么觉得’，批评了一个劲反驳哪有，问你怎么这么热心支支吾吾不回答，只会呵呵笑，傻瓜都知道里面有玄机。”
　　“呵呵呵。”暖暖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很喜欢涂涂画画，还信誓旦旦说以后要当画家，可自初中后就没见过你画画了。一个人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是幸福的。”
　　“向天，谢谢你。”暖暖闭上眼睛，忽然觉得被人理解是多么可贵的一件事。

　　LEE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接近正午时分，不知道暖暖有没有醒来。托盘上的咖啡和蛋糕飘着香甜的气味，LEE敲响了房门。
　　暖暖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容光焕发地跳去开门。“早啊LEE！”笑容百年如一日的灿烂。
　　“不早啦，已经是午饭时间了。”LEE微笑，向她展示托盘里的美食，“饿了吗？”
　　夏暖暖立刻眼睛放光：“谢谢~真是太及时了。”然后端过托盘坐在床上大口吃起来。
　　LEE看她津津有味一脸满足的模样，内心好像被阳光照过一样舒服。夏暖暖，你要是一直在这里该多好，可是……想到夏父夏母来找她要人时的情景，LEE就无法让自己保持冷静，她不希望在乎的人被生生从自己身边带走，但是，用什么理由挽留呢？
　　什么理由可以让夏家父母不带走暖暖呢？
　　什么理由可以把暖暖从父母身边抢过来呢？
　　或者，什么理由把夏暖暖变成只属于自己的呢？
　　是……爱吗？
　　LEE心头猛然一颤，顿时又从火的炽热变成冰的严寒。已经决定这辈子都不会提起这个字了，把它密封在心里，像禁忌一样贴上封印，不让它跑出来害人害己。Eaves就是最好的证据，是心里好不了的一道疤。
　　LEE不懂为什么LEO要把夏家父母带到这里来和自己见面，也不知道LEO在他们面前说了什么让他们对自己抱着敌意。也许抱着敌意是应该的，他们口中的“教坏暖暖”“误终生”“为了她好”是正确的，她确实自私地想过要把暖暖一直栓在自己身边，无论何时何地，都在她LEE的视线所及，却没有想过这样暖暖必然会脱离原本众人眼中所谓“幸福的道路”。那么，夏家父母义正言辞来自责，来向她要回他们的孩子也是情理之中。
　　但当时不亚于他们的愤怒和不甘，还有藏在心里的慌乱与害怕让LEE选择了字字反驳。绷紧了神经抗争。
　　不管怎样否认，她心里终究还是渴望幸福的。越是渴望就越害怕失去。
　　以为看穿了所有秘密，幸福快乐就像阳光下的肥皂泡泡，美丽脆弱且不持久，所有的事都有结束的时候，与其在完结时悲伤痛苦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过分投入，像个悠闲的过客潇洒游走，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分不清方向了？

　　“呐，LEE。”暖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那个，我的父母好像来这座城市了。”
　　LEE顿时心狠狠一沉。
　　“我也吓了一跳，到现在都还觉得紧张，”暖暖挠挠头，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他们知道你在这里吗？”
　　“啊还没，向天很仗义地没有把我现在的手机号码告诉他们，刚才还询问我的意见来着，我想在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时再主动联系他们，大概……就是这个周末吧。”
　　LEE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心安心~~不会有什么事的，他们大概是来提醒我不要忘了毕业证书之类的吧，”相比之下暖暖神情十分轻松，“我也想过了，不管喜不喜欢现在的专业，毕业证书还是要拿的，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不能放弃啊，不然之前的辛苦就白费了。”
　　“那你是要离开吗？”LEE小心压抑着情绪，愤怒和伤感几乎要将她击溃。你就要这样面色轻松地离开了吗夏暖暖？？！！
　　“不是！！”暖暖使劲摇头，眼睛里也快有了亮晶晶的东西，“会到学校去，但只要一拿到毕业证书我就会回来！一定会！！我发誓！！”她激动地站起身，重重握住LEE的双手，面色严肃像许下海誓山盟。“只要一有空我就会过来，周末，节假日，我都会来这里！”
　　可是暖暖，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LEE看着快要哭出来的暖暖，心揪起来的地方泛起酸楚，他们，你的父母，是绝对不会再让你回来的。他们是要生生地在你我之间划开界限，然后，彻底断绝。
　　LEE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提问：什么理由可以让夏暖暖选择她而不是父母呢？
　　提问没有回答。
　　她听到了自己激烈的心跳声，像战鼓，像雷鸣，乌云翻滚遮天蔽日，阳光下的玻璃城堡轰然倒塌只剩下黑暗里的断壁残垣，带刺的蔓藤破土而出，横行四野，肆虐疯狂，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LEE在心里冷笑，这就是LEO的目的吗？看到失控，绝望，然后自掘坟墓又不断伤害他人的自己。撕破道德的面具，自私自利，把别人逼入绝境却装作情非得已，却技不如人的LEO翻版。
　　LEE对那个狡猾的男人更加恨之入骨。

　　去出版社交完稿，在楼梯道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夏暖暖回过头，见是杂志社的总编向自己微笑。夏暖暖忙停住脚步，转过身恭恭敬敬地打招呼，神情略带拘谨，就差没和日剧里一样来个90度的鞠躬了。
　　中年男子倒是一点总编的架子也没有，反倒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和颜悦色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夏呀，别这么拘束，大家都是朋友。”
　　“啊不敢不敢，总编您……”
　　“‘您’？这个词用得好像我是你的长辈一样，我有那么老吗？”男子眉头微皱，目光瞟向夏暖暖，神情似乎真的在为这个问题烦恼。
　　“啊不是……”
　　暖暖猜测他的年龄，三十几岁的样子，却不像别的中年男子一样有着微凸的啤酒肚和眼角的皱纹，他相貌英俊，散发着成功人士的魅力，这种类型的男人轻易就能获得女人的青睐，充满吸引力同时也具有危险性。“绝对是典型的‘三不’坏男人啊，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暧昧高手！”夏暖暖在心里呐喊，警钟敲了又敲。
　　“不过我之前一直叫你‘小夏’确实有些倚老卖老的感觉呢，”男子笑了笑，顺便由拍肩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勾肩搭背，“以后我就叫你的名字吧，‘暖暖’。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呢，和你很配。”他投来赞许的目光，“就像你的画一样，给人一种温暖美好的感觉。”
　　“啊谢，谢谢……”暖暖涨红了脸，目光也转到别处，却是因为不满上司的揩油和内心“搞什么啊我虽然情商不高但还不至于到愚蠢的地步你以为我是那种随便就能上钩的类型吗混蛋‘三不’中年男子把你的咸猪手拿开啊！！！！！”的愤怒。
　　努力调整心情，狠狠压下打人冲动的夏暖暖以僵硬的神色和声音道：“我、我还有点事……”
　　中年男子很感兴趣地打量着在他眼里看来很快就能入手的猎物，天真单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最好骗，简直就是信手拈来，他浑然沉浸在自己的优越感里。
　　有些人脑袋里一有龌龊想法时眼睛里就能看出来，有些人则城府高深精于算计靠着纯熟的演技让人看不出分毫。中年男子属于后者。夏暖暖一向迟钝的直觉却忽然开了窍，由不爽升级为厌恶，终于不堪忍受也顾不着总编不总编的了，深吸一口气：“总编不好意思我有事先告辞了啊不好意思再见！”然后是逃一样离开了这里。
　　中年男子微愣后望了望楼梯下方露出笑容，他自大地以为夏暖暖绝对在他的掌控之内。
　　而夏暖暖在走出出版社大楼后回想起刚才中年男子的目光时还是要不禁打哆嗦，想到对方猥琐的神情色咪咪的目光时胸口一闷有呕吐的冲动。其实总编并没有她形容的那样不堪，但一旦夏暖暖讨厌上某人那么就算对方有99种优点和1种缺点她都会对那99视而不见而让那个1充斥整个世界，反之亦然，主观上毫无理由的强烈爱憎分明。
　　真想暴粗口。要不是和父母约好了见面时间真恨不得立刻冲回家洗澡换衣服。暖暖冷着脸，神色阴沉连带周围的气压都要下降。

　　见到父母时暖暖顿时被愧疚感击败，而夏父夏母原本准备好的一大通责备的话也在见到女儿的瞬间顿时消失无踪，三个人什么都没说却已经有了最好的沟通，亲情确实是了不起的力量。向天在一旁终于松了一口气。
　　四个人的晚餐，却点了一大桌的菜，暖暖忙说够了够了，父亲还是不停翻着菜单说你喜欢吃这个和那个，母亲不停给她夹菜说在外面肯定辛苦的多吃点，暖暖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饭忽然很想哭。这样温馨的场面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而这个时候，LEE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好像觉得胃部的疼痛还不够似的又打开冰箱拿出所有的冰激凌一勺一勺往嘴里送，捧着冰激凌的手是冰冷的，寒气渗透到血液里，整个人都像块寒冰。LEE以为身体上的疼痛可以帮她暂时摆脱心里的慌乱不安，却发现毫无用处，她把每一盏灯都打开好让这里光明一片，好像这样就可以让她觉得不是处在孤单的黑暗中。依旧起不了任何作用，给自己带来光明的不是这些灯具，而是，是夏暖暖。
　　手机的震动让她心一阵悸动，她希望那是暖暖，却发现是来自LEO的短信。
　　“小猫咪也抛弃你了，可怜的家伙。”
　　“混蛋！！”LEE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去死吧！”

　　整个饭局一片其乐融融，暖暖答应会先回学校念书，夏父夏母一阵欣慰，暖暖依旧是他们的不用操太多心思的好孩子。
　　好像所有人都忘了LEE。
　　LEE捂着肚子趴在桌上，肩膀颤抖着，疼痛产生的冷汗湿透了后背，终于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身体的痛苦上，没有心思顾及其它，她苍白的脸上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三天后暖暖正式向LEE告别，她本就没什么行李再加上先前说过一定会回来，所以只背一个小小的帆布背包。夏父夏母客套地表示着感谢，LEE也微笑着客套寒暄，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第一次见面就剑拔弩张的事。
　　“LEE，抱歉，我会来看你的。”暖暖离别时抱住她轻轻地说。
　　LEE心弦一紧差点就当场失控。
　　恳求语气的 “不要离开”，愤怒语气的“走了就不要回来”，任性的“我和他们你选择谁”，难过的“难道就不能因为我留下吗？难道你不知道我多么在乎你吗？”……想说的很多，却都被压抑下来。LEE出奇的安静。

　　待暖暖彻底走远，坐上回城的车之后，LEE勉强支撑的身体终于像散了架一样顿时瘫坐在地上。背倚着的是暖暖的房门，LEE把头埋在膝盖里，八子在不远处看着她，喵呜的声音显得凄凉。
　　LEE攥紧了手心。
　　就是这样。
　　就是要这样让自己伤到刻骨铭心，永不忘记。
　　就是要记住这份你带来的伤害。
　　因为我无法原谅每个伤害我的人。
　　绝不原谅！
　　已经够了，已经到达极限了。
　　很好，我已经开始恨了。
　　恨这个世界，恨每一个人，但所有的恨都不及你。
　　我恨你，夏暖暖！
　　我发誓，我再不会让你伤到一丝一毫，所以你的离开对我而言微不足道。
　　因为我已经开始恨你了！
　　LEE抬起脸，是啊LEO，我们都是自私的，喜怒无常，一切以自我为中心，明明是自己在无理取闹，却希望这个世界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然后以受害人的姿态不断破坏。

　　天平，终于失衡。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