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昨日倾城（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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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凤亭轩、凤陌桑、凤流云果然驾着那辆招摇的马车包袱款款的走了，我送他们到门口，挥着手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终于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四年来日日受他们的照拂，被凤家众人宠着惯着，含在嘴里捧在手心，这次却不知道这一次要分别多久了。凤家的根基在沐城，他们不能留下来陪我，浪费这许多时间过来一趟便是不放心，既然人已经见到了，却也该回去了。
我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呆立了半晌，沉淀了感情，然后，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进屋，关门。
待回到正厅才发现倾城紫衣沉渊并没有起身相送，复而想起当日送别绮罗，其后送走沉渊，除去走的那个人自己，似乎悲伤地，难过的，不舍的从来都只有我。有时候也想问他们，是真的不难过还是习惯、是冷血、或是内敛。
进屋半晌见三人还是如平时一般闲适淡然的坐着，动作优雅的喝着茶，我终于忍不住了。
一开口，便直奔主题，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倾城轻声问道，“若是现在和林毅对上有几成胜算？”
完全不假思索的，倾城肯定的答道，“十成。”
“加上白家呢？”
“十成。”
“手段？”
听我这么问倾城才低头想了想，说道，“暗杀。”
和我先前想的也八九不离十了，若是现在对上，虽说也是十成十的胜算，却只能靠暗杀或者商业手段掏空林家，如此确实太便宜他了，我要的是林家一点一点的衰败，要他们眼睁睁看着，绝望，遍尝痛楚，无计可施。
隐忍四年终于又回故地，想起四年前我和墨卿的无助和悲伤，想起林毅和白二夫人扎眼的恩爱以及漂亮娘在世时的凄凉。我迫切地想让他们尝尝漂亮娘的悲苦、我和墨卿当年的绝望。
虽然我很清楚，这些都急不来。
我沉吟片刻，抬头直视倾城说道，“暗杀，却是下下策。我要世人看着林家衰落。”
听我这么说，沉渊紫衣敛了漫不经心的神色认真的听着，倾城了然的点点头，问道，“吟儿有何想法？还是交由我们安排？”
我对着他展颜一笑，启唇说道，“若是交给倾城吟儿自然放心，可是，如此乐趣便少了很多呢，吟儿想要亲自谋划，也算是犒慰我娘的在天之灵了。”虽然，我很清楚的知道，漂亮娘并不希望如此，她整颗心满满的都是林毅，哪里舍得伤他。可我不是漂亮娘，人善被人欺，若是那仅存的微薄的良善守不住最重要的东西，便是作恶又如何，
看他们皆是一副怔怔的样子，我摆出一副羞怯万分的样子朝着三人温温柔柔的眨了眨眼，娇滴滴的说道，“怎么如此神情，看呆了？才发现吟儿是美人？”
说完这段我便再也忍不住，支着腰一个人笑开了，待笑得差不多抬起头发现三人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不再是呆愣着怔怔然的样子，却是满脸的无奈。
见我笑得差不多了，沉渊微叹口气轻声说道，“没见过哪家女儿如此不知羞的，现在可好，连自家人都调戏上了，若是被别人看了去，倒看哪家公子敢娶你？”
我侧着脸朝着沉渊勾了勾眼，压着声音软软糯糯的说，“嫁不出去不是更好，吟儿嫁不出去，沉渊也别想娶妻，还有倾城、紫衣可都得陪着吟儿。”
我惬意的端了茶杯轻抿了一口，接着说道，“看看咱家紫衣宝贝沉渊木头都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样貌，倾城定然也是美人，这么吟儿可是赚到了，可够别家姑娘羡慕。”
看着他们一个个微窘着红了脸我得意的笑笑也不再深入这个话题，转而看着倾城认真的说道，“倾城整理整理白家的资料送去书房，吟儿在那儿等你。”说完施施然地起身缓步出去了。
出了门才发现，我似乎只认识回自己院落的路，初来乍到，连书房的影都没见过，果然又欠考虑了，想着时间还早我一路晃晃悠悠东窜窜西看看，在无头苍蝇一般兜兜转转几圈之后，问了过路的丫鬟，终于在下榻的小院旁边我找到了传说中的书房。
进去之后才发现倾城早已等在里面，窗前的案几上搁了厚厚的一叠白纸，讪笑着走进随意翻翻，厚厚的一叠，密密麻麻的全是字，看完却不知要多久了。
见我犹疑踌躇的神情，倾城走到旁边，一页页的摊开，声音低低的给我讲述纸上记述的内容：
礼部尚书白祈，生有3女，长女白玉璃，嫁予吏部尚书长子苏凌煜；次女白荷月，嫁予耀城富商钱途；三女白梦蝶，便不用多说，与左相林毅青梅竹马，终嫁予林毅为二夫人。
白祈仕途得意，复又晚年得子，取名白斫正，表字建仁，便是白家小少爷，也就是四年前和紫衣在酒楼里遇见的粉面龙阳公子。
本还仔细的听着，待说道粉面龙阳公子我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出来，倾城莫名的看着我，我挥挥手，停下来缓了缓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问道，“倾城大美人啊，这‘贱人’公子可是有龙阳之癖，倾城若是遇上他可要小心，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可不能给他糟蹋了。”
听我这么说倾城先是笑了，待听到后半句，却是笑容僵硬，目光呆滞，而后愣愣地，沉默着低下了头。
我本是想打趣他，却不想会是如此反映，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惊惶的看着他，轻声唤道，“倾城……”
怯怯的换了几声，却见倾城目光更加渗人，而后慢慢转为悲戚，我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话来，虽不完全清楚，也约摸猜到却是刚才那一席话伤了他。
他低着头不说话，我也不敢说话，气氛越来越冷，整个书房一片死寂。我屏息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他缓缓地抬起了头，满目悲伤地看着我，强自笑了笑。
印象中，一直以来，倾城都只有一种表情，清隽而孤高。见他这样，我本就无措的心更是一阵钝痛，嚅嚅嘴，哆嗦着说道，“倾城…吟儿错了……”
他便如同没听到一般，从强颜欢笑慢慢的笑得越来越肆意，直到眼里沁出了丝丝泪水。
我诺诺的看着他，越发的无措、心疼，往前轻迈了一步，拉住他的袖子，前后摇了摇，带着浓浓的鼻音软软糯糯的说，“倾城……不要哭…吟儿错了…”
晃悠了半天，终于，他似是感受到了转了转眼珠子低着头定定的看着我，呆愣愣了半晌继而清清淡淡的笑笑，哑着声音说道，“不是吟儿的错，只是想起了某些过往。”
想起过往？何种过往能让一个如此孤高清冷的男子露出如此悲戚绝望的神情？曾经我无数次的试探猜测，他也只是清清冷冷的笑着，或是听而不闻，置之不理，无心插柳柳成荫，却不料如今却被一句笑语勾起。
我定定的看着他，扯了扯唇强笑着，轻轻软软的说道，“逝者已矣，倾城若是难过，吟儿也要跟着难过了……”
他似乎并没有听到我安慰的话语，笑意盈盈的看着我自言自语道，“吟儿不是好奇倾城的样貌，想知道倾城的过往么，倾城这就告诉你……”
我战栗着看着他，眼睛润润的不停地摇着头叨念着，“倾城，你不要这样子，吟儿不要知道，不想要知道，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
倾城却是轻笑着伸手按住了我不停摇晃的头，温温柔柔的说道，“吟儿害怕么？那可是一段永生难忘的过往呢。”
我怔怔的看着他，内心一团乱麻，连手足也跟着无措了起来，身体不听使唤的微微颤抖着。
这个人，真的是倾城么？清清冷冷的倾城，温柔体贴的倾城。到底是何种往事让他变成了这个样子，虽说在笑，眼里却是无尽的悲戚和绝望。
我声音越渐微弱，喃喃的念着，“倾城…倾城……”
倾城却是低低的笑出了声来，声音微挑，惑人心弦，“吟儿害怕么？”
害怕？我在害怕么？害怕什么？害怕丢了之前清清淡淡的男子？低着头沉默着，纠结着挣扎着，终于勾唇笑笑，缓缓抬头，星眸微敛，媚意横生。
“只是一时惊诧而已。倾城这是作甚？威吓吟儿？还是作践自己？”
他睁大了眼讷讷的看着我，而后又闭了闭眼，轻叹了一口气，半晌伸手徐徐揭开了脸上那张四年如一日的银质面具。
面具拿下的瞬间我便震惊了，那张脸，便是天下第一美人见之也当自愧弗如。眸如深潭，眉如远峰，面若冠玉，白衣倜傥，墨发垂髫。此刻那一眸幽潭正清清淡淡的看着我，遗世而独立，飘飘兮欲仙，如此绝世风姿，确是不负倾城。
回过神来，我膜拜的看着那张冰雕一般完美无瑕的脸，上前一步伸手捏了捏，轻声说道，“果然，吟儿早说了倾城是美人，却不想如此天姿国色丽颜倾城。”
见我色迷迷的样子倾城轻叹了一口气，眸光潋滟的看着我，轻声问道，“吟儿喜欢这面皮？”
说话间三分轻笑七分低语，整个人又是换了一种风情。
我笑盈盈的点点头，呢喃道，“倾城这张面皮可是世间众人期盼追寻的呢，肤如凝脂，真让人羡慕得紧。”
听我这么说倾城却是眼眸一暗，眼神痛楚，见他如此我才终于明白惹事的便是这无双的面皮，轻咬了咬唇，虽说不知者无罪，这已是第二次了，我是真怕了倾城如此神情。果不其然，我还在这头目光闪躲内心纠结，他已在那头再次陷入了回忆之中，然后是低低沉沉的声音传来：
“我从来就没见过爹娘，从有记忆开始便跟着一大帮乞丐四处乞食，有时运气不好，一饿就是好几天，为了活着我偷过，抢过，那时我还很小，身体也弱，每次都被抓住，然后打个半死。”
“五岁那年冬天，运气很不好，终于，我实在耐不住饥饿，盯好了目标再一次准备行窃，过程很顺利，被偷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富商，一路窃喜着躲躲藏藏进了暗巷，怀里的钱袋还没捂热便被跟着进来的几个地痞抢去，我狠命挣扎着想要夺回，一个五岁的孩子那里是几个成年壮汉的对手，理所当然的，我却被毒打一顿扔到了巷口。”
“我那时候想着天道不公，人力何以抗天，便也放弃了生的希望闭上眼睛等死，没想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是躺在一张干干净净的床上，他们告诉我，夫人外出上香路过那巷口心生怜悯便把我捡了回去。吟儿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高兴，想着终于可以拜托忍饥挨饿躲躲藏藏的日子，却哪知，从那时起才是悲惨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昨日倾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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